这一任的主人,据说是个游历多国的行商,这么一处除了老旧气质浓重再无可取之处的宅邸,不过是行商遍布大陆的落脚一地。
但因了这行商故国正是华国,多有留恋,便置了这么一个不太繁华也不很偏远的宅子,只安了两三个奴仆打扫看守,每年还是有那么一两个月还回这里来住住的。
阿离一路径直走到了严府主房,推门而入,暖气扑面而来,夹杂着飞雪芋的淡雅香气,沁人心脾。
“你也不怕被人闻着你这香气,告你无视皇威,滥用国花。”
房内主人将要起身,被阿离一个手势压回去。
“你”小记子开了个头,却一时之间不知从何开口。
阿离挑了一张椅子,朝上随便坐了,淡淡道:“就唤我阿离吧。”
小记子低低的应了一声。
他们当了几十年的主子跟仆从,如今要他改口却也真不习惯,可他的主子,华国的皇帝陛下却又在宫内待得好好的。
“那么,有什么事?”阿离挑眉笑问。
小记子怔了怔,是啊,他借着探望唐礼殿下传递了这么个信息给阿离,他是有什么事情要说呢?
那些事情,他明明就知道的。
这个人,原本就不是唐月。如今的样貌才是他的原身。阿离是阿离,唐月是唐月,截然不同,永不相干的两人。
“小记子,我们以前私下是怎么相处的,如今还是照样就成了。”阿离笑言。
小记子突然觉得自己这么些天来的晃神根本就是白费。敢情他纠结了这么些天,人家根本你就没打算要怎样。
他也笑了,这个人本来就这样,算了,自寻烦恼。
小记子端了杯茶给阿离,“那我就开门见山了。你是什么时候回了你的身体的。”
“五年前,算时间应该是我遇袭的同时。”
同时?他们见面的时候,也是立刻就认出了自己。这么说眼前的人,和宫里那位的情况并不太相同。
“怎么,觉得还是我好?”阿离调侃了一句。
小记子无奈。
毕竟如今宫里那位唐月,才是他最初就跟着的人。虽然这么长时间,都是眼前的阿离顶替了内在,但现在那位唐月才是他的主子。不同于当初和阿离那般,似主仆实朋友关系的,真正的奴仆跟主人。
“不管陛下成了什么样,他都是我小记子这辈子的主子。没有什么好与不好的。”
“哦~”阿离举杯,遮去眼底兴味。
结果对“唐月”这个身份最为执着的人,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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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开!”
一声不耐的呵斥,唐月一脚踹向小树子。
小树子手脚灵活,借着翻身及时避开了这一脚。
唐月怒从心上起,狠力拖住小树子的头发,“你还敢躲!!”
疼得脸都变形了的小树子“啪”一下打开唐月的手,赶紧退后几步跪下。
瞧着他虽是低眉顺目,然而话语里都是挑衅意味:“陛下!虽然小树子我的确是服侍您的,但我的主子可不是您!”
唐月怒极反笑,“好啊。你的主子的确不是朕,是朕的四皇子唐礼对不对?你效忠的是你的四殿下,听得也是你家殿下的话而不是朕这个皇帝。很好。这么看来还是朕越距了。”
小树子暗叫不好,知道自己触到了这位陛下的大忌。可是话已出口,他还能如何?
“不是的陛下!奴才嘴贱,请陛下恕罪啊!”
唐月摆出相当亲切的笑容,拍了拍小树子的脸,“你何错之有?你说的是实话啊,你只听你的殿下的话就好了不是吗?”
这拍的力度不重,却一下一下骇得小树子冷汗直冒。
“陛、陛下,奴才真的不是”
“没事,朕没生气。”
他这个皇位一直都是小礼帮他守着,他的权力也是小礼替他收回的,他现在的威风和仪态都是小礼给的,他身边所有能用的人全听命于小礼。
全是小礼,无关唐月。他又算什么?
他又算是什么东西!
唐月笑得迷人,“四殿下的确是值得你效忠的对象,远比朕更值得你效忠,对吗?”
“不、不是的,陛下!”
唐月笑得迷人,小树子却冷汗淋淋。
据守在唐礼那边的护庭的报告,唐礼日夜同阿离在一起,前天更是与他同浴。接着就传来唐礼身体不适的消息,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做了什么肮脏的事!
怨恨和嫉妒不断纠缠撕咬着唐月。
你喜欢阿离是吧,小礼?喜欢到,连我这个你说比你的生命也更加重要的父皇也比不上阿离了是吗?
“下去吧。”唐月低沉吩咐,突然失了言语。
小树子战战兢兢的应了,忙不迭的推门而出。只是心里尚且后怕,也有疑惑,为何主子突然让他故意说这般的话?
这样的言辞,依着陛下的性子,根本就是在挑拨陛下同四殿下的关系。以他的主子对四殿下的疼爱来看,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陛下”邛孟欲言又止。
“别说话。”唐月靠到邛孟身上,把脸埋在邛孟的颈边,声音隐隐有嘶哑,“邛孟,只有你会一直站在朕这边的吧,对么?”
邛孟不假思索回答,“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保护陛下您的,自然是站在陛下您身边的。”
青年俊逸的脸上随之闪过坚定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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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月 第77章 肖。
唐礼醒转,躺了好半会没出声,才渐渐的清醒了。
他皱了修长的眉望着自己床帏,也不起身,慢慢整理思绪。
脑子里全是一片混沌,痛觉似乎残留了些,一阵一阵的微疼。
回顾自己数年来的种种作为,唐礼不由冷笑。
自己还真是白痴的可以居然那么轻易被操纵了思想,压制了本性,傻乎乎的过了这么久。
这次也不知何故,和源头的联系居然断开来了,虽然得此免于再被控制思维做些蠢事,可也就此失去了重要的线索。要再寻到那个源头,给予狠狠重击以报羞辱,也不知晓需要何种机缘。
一旦心境清明,众多想法便接连不断涌上心头。而其中最引他深思的,便是阿离同唐月。
阿离对他的感情表现得太早太快,加上来历不明,实在让人生疑。并着那个千狐,也不知到底身手如何,怎样意图。
父皇性情大变近乎诡异,并非失忆这样苍白的理由能够解释的,溯及起源,那次的袭击很有必要再细细查探。
迅速整理了思绪,唐礼强撑着一身疼痛残留下来的酸软无力起身。
“喜乐。”
“殿下!”喜乐且惊且喜,英华一听得唐礼的传唤便转身去吩咐备水了。
唐礼望着进来的喜乐,淡然道:“更衣。”
“是。”喜乐应了。
而外边正吩咐的英华也立即加了一句。
唐礼闭上两眼,旋即睁开,星芒明亮,“去书房。”语调平稳,却自有一层清冷在内。
“是。”喜乐英华敏锐的察觉到,他们的殿下有些地方不同以往。
随着唐礼踏步出门,两人眼中那逆着光的背影忽然间多了近乎冷酷的理智,强大到心惊的力量,高不可攀,除了仰望再无他法能给与他们站到此人跟前的勇气。
不。
两人对视,心有所应,默契含笑。
不是多——是恢复。
他们的四殿下,原本就该是这般人物。
高傲冷清,华贵冷静,恰如高月冷耀,明明清峰。
这一晚,阿离没有回来。
而唐礼听说之后,不置一词,只让人翻出了数年前的资料,撑着没有好爽利的身子挑灯看了一夜,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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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云宫。
金碧辉煌,华丽雍容。
苏眉捏着酒杯,仰脖灌下。她虽已近中年,但保养得宜的缘故,仍旧端庄美丽不可方物。
人人皆言,苏后娴雅端正,颇有威仪;苏后清明正直,事事严明。谁又明白,独自待在这深宫禁院里的苏眉自己,到底是怎样。
除了宴会,她从来不在人前饮酒。那样只会失了她的仪态,坏了她的后威。如今后宫冷清,她却是常常退了宫侍们,一壶酒,一只杯,一人独酌。
既然是一国之母,就永远得保持着端庄严谨的样子,永远打扮得雍容华贵,方能维护一国尊严——哪怕她这皇后形同虚设,那位皇帝陛下常年不踏足此地。
“碰噔——”苏眉松了手,金属酒杯滚落下去。
指尖按着太阳穴,苏眉微微眯着眼,觉得有些醉了。
迷糊间,眼前浮现些许画面。
像是见着了当年清梨花下,那个捉住了她的手,信誓旦旦说着“阿眉,我定要娶你为妻”的少年。
为这一句,她心动了。
然而皇室兄弟相残,她的少年被推上了那个孤独的宝座。
而她自己同父亲争执了许久,终究在数月之后入宫为后,守在他身侧,默默不言。
她一直是沉默的人,只是静静看他如何为皇权被架空不得一展宏图而痛苦难耐,伏在她的怀里暗暗流泪;看他如何在日复一日的煎熬跟自我否定里,扭曲成暴虐残忍的君主;看他如何充盈了后宫,夜夜笙歌,渐渐忘却了那个“今生维你”的誓言。
然而苏眉不说,也不闹。他比谁都痛苦,她又怎么好再让他不快?
直到那天,唐月再来,温温和和的唤她“皇后”之时,她便明白属于她的少年的的确确是远去了。
“我只希望,你能够好好守着你这个位置,直到他回来为止。”
得到同意之后,她关上宫门,绷了多年的眼泪决堤而下。
她总是相信着,唐月终究会归来。事实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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