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禁军大营,杜燕绥见着等得焦急的黑七,静静的吩咐他:“回家告诉祖母和少夫人,府里张罗着准备婚事。越热闹越好。看着燕婉,不准她做傻事。封了母亲的院子,别让她知道。”
黑七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少夫人在宫门哭了一场。”
杜燕绥沉默了下道:“知道了,去办吧。晚间我回府自会跟她解释。”
黑七走后,杜燕绥抬头看了看天色。初夏的太阳挂在头顶,离下山还早。他收拾好情绪,进了军营。笑吟吟的和前来贺喜的禁军们寒暄了起来。
杜家马棚正乱成一团。
杜燕婉骑在马上,杜惜福死死拉着缰绳不放。肩头被抽开了花,固执的坚持着:“二姑娘,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放!”
“你放手!”杜燕婉火气正重,扬手一鞭又抽了下去。
杜惜福手背上就浮起一条鞭痕。
“燕婉你做什么!”岑三娘喊了一嗓子。
“嫂嫂你不要拦我!我这就去砸了开国侯府!是杜家人的就跟我去!”杜燕婉大吼。
以杜知恩为首,侍卫们炸了锅,纷纷提刀牵马。
杜惜福吼他:“二弟你跟着起什么哄?叫侍卫们都散了!”
杜知恩翻身上马,腰刀出鞘大叫道:“大哥你没胆,我却不能丢了国公府的脸。咱们护着二姑娘去!”
杜惜福急得背心都被汗浸透了:“老夫人气得晕厥,你们这是要气死她老人家吗?”
“等我们砸了开国侯府再回来给祖母请罪!杜惜福你让开!”杜燕婉双目喷着火,拔出剑来,挥剑斩断了杜惜福紧握着的缰绳。纵马就奔了出去。
侍卫纷纷跟上,急的杜惜福直拍大腿:“去不得呀!二姑娘!”
一行人从侧门冲了出去。正碰上岑三娘的马车。
发火
阿福爹正赶着马车进院里,恰巧将杜燕婉一行人挡了个正着。
“让开!”杜燕婉厉声喊着,马速却没有减下来。
阿福爹忙不迭的牵着马想将车赶到旁边,一时间哪里避着开,瞬间就撞到了一起。
杜燕婉那匹马神俊神常,发出咴咴的叫声,前蹄高高扬起,直立起来。落下来时蹬到了车厢,将马车踢翻了。
幸得阿福爹反应快,在地上打了个滚,堪堪避开了。
杜燕婉马术好,抓着半截缰绳左右控着马,好一阵才停住。
身后的侍卫们惊出一身冷汗。
临出门来了这么一出,正好给岑三娘和杜惜福时间。两人喘着气奔过去,岑三娘不顾一切的拦在了杜燕婉马前,厉声道:“你朝我挥鞭子试试!”
“嫂子你让开!”杜燕婉那能冲她挥鞭子,眼圈都瞪红了。
岑三娘转过身,从马车旁捡起踏脚凳放在门口,坐了下来:“杜总管,请的大夫来了没?”
杜惜福抹了把汗道:“估计快了。”
“你去迎迎。别耽搁给祖母瞧病。这里的事别让母亲知道了。”岑三娘吩咐道。
她回府的时候,宫里传旨的内侍刚走。老夫人晕了过去,张氏还不知道消息。这边才把老夫人抬回正气堂,吩咐人去请大夫,杜燕婉就往马棚来了。
她堵在门口安排事情,杜燕婉烦躁的控着马,她又不能冲过去。喊了几声嫂子,岑三娘当没听见似的。眼见着杜惜福走了,岑三娘这才撑着下巴看她:“连我和身边的丫头一块才三个人,你们人多,冲出去府去很简单啊!”
侍卫们面面相觑。
杜燕婉翻身下马,几步就冲到岑三娘身边,伸手拽她:“嫂子你让开!”
岑三娘扬手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杜燕婉被扇得呆了,捂着发烫的脸喃喃说道:“你打我?!”
“祖母晕倒,你不在床前侍候,这是不孝!敢对长嫂动手,是目无尊长!在府里纵马差点伤人,骄纵跋扈!皇后才下旨赐婚,你就带着人去砸开国侯府,杜燕婉,你是不是想让别人说杜国公府想要抗旨?你再犯浑,信不信我再给你一耳刮子!”岑三娘硬下心肠冷冷说道。
眼泪一滴滴从杜燕婉眼里滚落出来,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扔了马鞭就跑。
“阿秋夏初去看着二姑娘,多带几个婆子,只要她不跑不寻死,拆房子都由得她去!”
阿秋和夏初匆匆去了。
岑三娘起身,冷冷看了眼在场的侍卫:“以你杜知恩为首,不听主母总管号令,带头纵容二姑娘胡闹。自个儿心里默默犯了家规哪一条!外院的事有相公作主,晚间等他回来处置吧。从即刻起,国公府只许进不许出。谁要犯了门禁,便逐出府去。”
说完扬长而去。
等她赶到正气堂时,大夫已经来了,说老太太急怒攻心,没有大碍,开了剂安神汤。
杜老夫人身子硬朗,不多会便醒了。她挣扎着要起身,眼里迸出一道光来:“祖母没事。去,取了我的衣裳来,我要进宫面圣!”
岑三娘看了眼尹妈妈,示意她别去。她扶着老夫人躺下,柔声说道:“祖母先别着急。从宫里出来,黑七就去了北宫门。等他问明相公的意思,咱们再商议可好?”
“燕绥!”杜老夫人喃喃念着孙子的名字,躺了下去,眼角沁出一滴泪来,“若是老头子还在,区区一个开国侯焉敢欺上门来!”
岑三娘暗道坏了。两个儿子一个被斩首,一个被流放病死他乡。唯一的孙子杜燕绥都以拜师学艺为名在外流浪了数年才得以返家。能让老太太想的伤心事能装一箩筐。伤心事越想越堵,越堵心情越郁结,没病都要想出大病来。她一时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宽慰老太太,急得直向尹妈妈使眼色。
“老夫人,您还记不记得房家老太太抗旨喝醋的事?”尹妈妈会意,提了一句。
房玄龄夫人拒绝先帝赐丈夫美姬,先帝说她抗旨,将醋装在壶里说是毒酒赐她。房夫人不惧,一饮而尽。先帝就收回了旨意。此后大户人家的夫人们常用这个故意打趣自家相公。
尹妈妈提起这事,想必老太太当年印象非常深刻。
岑三娘就接过话头笑道:“所以啊,谁说娘娘赐婚没了转圜余地呢?您且歇着。晚间相公回来听听他怎么说。”
一唱一和几番劝说,老太太终于镇定起来:“待燕绥回来再议吧。燕婉如何了?”
岑三娘起身道:“我嘱丫头婆子看着她呢。我这就去瞧瞧。”
她出了正房,就看到杜总管引着黑七进来。
黑七来见老太太,应该是得了杜燕绥的口信。岑三娘心头一松。
“见过少夫人。孙少爷嘱小的向老夫人和您说一声,府里赶紧筹办婚事,越热闹越好。小的先去见过老夫人。”黑七客气的说道。
岑三娘怔了怔,对杜惜福道:“我去看看二姑娘。总管先看着办。需要支银子就去内院找方妈妈领对牌。”
杜惜福应了。
岑三娘搞不懂杜燕绥为何这样吩咐,看看天色,想着他晚间要回来,就把疑问收起。先去瞧了张氏。
张氏尚不知道情况,精神尚好。岑三娘又松了口气,叮嘱侍候张氏的丫头婆子闭紧了嘴别惊挠了她,就去旁边跨院看杜燕婉。
阿秋夏初迎了上来:“二姑娘把自个儿关在房里。把朵儿都赶了出来。”
朵儿正站在门口抹泪。
岑三娘就吩咐道:“夏初,你带着婆子们看紧了这院子,别放人出去。免得惊扰了母亲。”
夏初领命去了。
岑三娘示意朵儿领她去看杜燕婉。
杜燕婉卧房的雕花木门紧紧关着。朵二就在门口喊了声:“二姑娘,少夫人来了。”
大概是一只瓷瓶砸了过来,门口传来清脆的响声。
朵儿又哭了起来:“二姑娘,你当心伤着自个儿了。”
岑三娘让阿秋端了把椅子放在门口,坐下来慢条斯理的说道:“没砸着开国侯府,砸自个儿家你不心疼银子啊?”
门又发出一声巨响,听声音却是扔了只圆鼓凳。
阿秋吓了一跳,低声道:“少夫人,您要不坐远一点?”
“怕什么?二姑娘也就这点砸东西出气的出息!”岑三娘提高了声音道,“别看我力气没她大,个头没她高,我不用砸东西也能解决这门亲事。这才叫本事!”
门猛的被拉开,杜燕婉红着眼睛瞪她:“你说怎么办?”
“哟!吓我一跳!瞧这模样哪里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分明是山中的女大王!先梳洗打扮好了再来问我吧。”岑三娘斜乜杜燕婉掩口笑道,起身去正堂坐了。
阿秋赶紧去吩咐粗使婆子煮水泡茶。
杜燕婉鬓发松散,眼睛肿的像桃子似的,妆也花了。看岑三娘笑嘻嘻的模样,顿时如同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高声喊朵儿:“给我打盆水来。”
朵儿欢欢喜喜去了。
一盏茶还没喝完,杜燕婉就风风火火进来了:“嫂子,你快说怎么办?”
“怎么,不该先问声祖母如何了?”岑三娘重重的将茶碗搁在了几上。
杜燕婉听到茶碗碰到桌面的声响,哆嗦了下,愧疚的低下了头:“我错了。祖母还好吧?”
岑三娘嗯了声:“大夫瞧过了,开了剂安神汤,歇着呢。”
杜燕婉松了口气,眼巴巴的望着岑三娘。
“来!”岑三娘起身拉了她的手坐在自己旁边,“恨我打了你么?”
杜燕婉此时已冷静下来,摇了摇头道:“不恨。我知道是我不对。真去了开国侯府,咱们家怎么都站不住理。我我咽不下那口气。”
说着眼圈又红了。
岑三娘抽了帕子给她拭泪:“如果崔家这十来年没有和咱们家断绝往来。崔家大郎一表人才,清河崔氏是名门大族,你会拒绝这桩亲事吗?”
杜燕婉道:“没有如果。嫂嫂你知道祖母为何会气得晕厥么?当初爹赴任,带走了哥哥。祖母念着父亲许诺过我和崔大郎的亲事,把我留在了身边教养,生怕去了偏远之地眼界窄了被崔家笑话。晋王封了太子,崔氏成了太子妃。祖母还挺高兴。有崔家这门亲,将来时间长了,大伯的事慢慢淡淡了,没准儿还能将父亲调回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