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三娘刚过江,就看到杜燕绥站在码头上。
黑七站在他身边,手里提着盏灯笼。
他看了眼对面已是一片朦胧山影的锦屏山,伸手接了她下船,笑道:“正打算渡河去接你。”
他的手很温暖,岑三娘握着回他一笑:“我累了。脚酸。”
杜燕绥就扶了她侧坐在马上,坐在她身后,看着她髻上的玉簪,伸手轻轻拔了去,随手就扔了,揽着她道:“回家歇歇。”
岑三娘嗯了声,靠在他身上。
马走的不快,她轻声告诉他今天尉迟宝珠的反常和滕王留了她独自看日落的事。
杜燕绥沉默了会儿道:“咱们明天就走。行李都打点好了,你回去清点下买的土仪,看够不够。不够路上再添置。”
回了府,他送岑三娘进了跨院,嘱方妈妈叫人抬了热水给她泡澡。匆匆说了声明天要走,还有些事要处理,去了外院。
杜燕绥出来,也没叫人跟着,骑了马又出了城。
走到江边时,正赶上滕王被侍卫们簇拥有着刚下船。
杜燕绥跳下马走了过去,笑嘻嘻的打招呼:“王爷!”
滕王停住了脚步。
杜燕绥走到他面前,一脚就踹了过去。
旁边侍卫措手不及,眼见滕王就被踹倒在地上,纷纷拔刀出鞘,蜂拥而上。
杜燕绥也没客气,挥着手里没出鞘的剑,恶狠狠的一通乱打。
“住手!”滕王被侍卫扶着,揉着胸口半晌才顺了气。
这时地上已躺了好几个侍卫。
杜燕绥喘着气指着那几个侍卫骂道:“没和我打过架?几时打赢过我?凑过来被揍了活该!”
“你闹够了没有!”滕王蹙眉喝斥道。
“我不是闹,我专程赶过来踹你的!”杜燕绥拿着剑指着他骂道:“你心头有气,朝正主撒去。我念着旧情,一忍再忍。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你再打三娘的主意,我见你一次踹一次!”
滕王站直了,看着他轻轻笑了起来:“那你得活的久一点才行。”
杜燕绥冷笑,左右看了看:“这里风水好是么?嘿嘿。”
他转身离开,翻身上了马,什么话都没说,策马就走。
滕王望着杜燕绥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沉了下去:“回府。”
岑三娘洗完澡清点完东西,看到杜燕绥面带笑容走了进来。她迎上去道:“都收拾妥了,明天真能走?”
“我已经订好了船。天亮就走。我去洗漱。”杜燕绥在她脸颊上亲了口,朝净房走去,走了一半道,“我把你头上那枝簪子扔了。刚才跑到码头又踹了他一脚。”
岑三娘惊的跟了他进去:“你说什么?”
杜燕绥慢吞吞的**裳:“踹了他一脚我心里就舒服多了。正好那么多人瞧着,这下不正如了他的意?知道我和他结仇了。”
岑三娘又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他就没还手?”
“我剑都没出鞘呢。意思意思就行了。还手,就出人命了。”杜燕绥脱了衣裳,舒服的泡在热水里,又道,“他这会儿慌着呢,我不过借机试探了下。果然如此。”
岑三娘不明白:“你试探什么?”
杜燕绥翘着嘴:“日后你就知道了。”
第二天,两人打点行装,天一亮就锁了老宅,出城上船走了。馒头被留了下来,也不知道被杜燕绥打发做什么去了。
船离隆州走了一个多月,并入长江过三峡,一路顺畅的到了荆州。
船行的缓慢,两人又不赶时间,包了条大船,赏着风景吹着江风,过得惬意无比。这日在荆州码头停了船,打算进城去住些天。馒头突然赶了过来。
杜燕绥听他说完,打发他去歇着,吩咐黑七去和侍卫们订马车。这才告诉岑三娘:“不能玩了,咱们得赶紧回长安。”
岑三娘见他脸色沉重,知道是出了事。
“王妃死了。馒头打探的消息,深夜睡下后,用箭自戮。咱们离开后五天。天气热,王府拖了十天才举丧,对外说的是王妃病逝。”杜燕绥缓缓说道。
岑三娘愣愣的听着,就想起那壶箭里少了一枝,喃喃说道:“是箭么?她怎么那么傻?”
见她眸子呆呆的,杜燕绥吓了一跳,扶着她的肩一阵摇晃:“三娘,你醒醒,你清醒点!”
岑三娘隔了老半天才看清杜燕绥的脸,抱着他放声大哭:“我是说宝珠那天不对劲。我又说不上来,我怎么就没猜到她想就存了心想死。”
杜燕绥等她哭够了,让人打了水给她洗了脸,这才郑重的坐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道:“三娘,你仔细回忆,那天王妃说了些什么?她肯定话里藏着东西,你仔细想想。”
隔了一个多月,岑三娘哪里还记得住尉迟宝珠说的每句话,印象最深的是她换了打扮装束,说起她过世的娘,一直想看到她变得淑女。
“她说尉迟老国公是粗人,却心思细腻。让我一定告诉老国公,要画幅她现在的模样烧给她娘看。”
杜燕绥摇头:“不,她一定不是想让老国公看她现在的斯文模样。定有其它的意思。”
岑三娘想了又想,那天宝珠还说了什么?
“进了帐蓬,滕王问我们聊什么了。宝珠嗔他,说不告诉他,他也一样知道。说他的侍女都是长着千里耳的。”
“对。所以王妃说话,肯定极小心的在话里藏着话。你再想想。”杜燕绥耐心的说道。
“如果侍女都听得到,她怎么一点都不顾忌说起我二舅舅那时和她”岑三娘说的这一句,想起尉迟宝珠和李尚之,忍不住又红了眼睛,回忆却一点点清楚起来,“说起从前在府里斗鸡,她兄嫂本来是想让她相看你对,宝珠还说起四娘,说四娘有孕了,她二哥去征西军中做督粮官。说她日日诵经,保佑她二哥逢凶化吉。”
杜燕绥倒吸口凉气:“督粮官在后方,又不参战,哪来的凶?莫非是王妃知道大军的粮草会出问题。她还说了什么话,不拘是什么,你想想。”
岑三娘摇了摇头:“她说的最多的就是让我一定记得告诉老国公,她变了。啊,她还说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了水,让老国公莫要再担心她。难道她是怕老国公知道她自尽会伤心?”
杜燕绥站了起来,眼神锐利之极:“我知道王妃为何要自尽了。滕王若反,她自戮,尉迟国公府和滕王就会成仇。她死了,滕王哪怕谋反,也就不会连累尉迟府了!”
岑三娘惊得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滕王反过么?这是她熟悉的那个大唐么?岑三娘觉得无比彷徨。
“我已叫黑七去备马车了。咱们赶紧回长安。”杜燕绥说完,匆匆去了。
岑三娘呆呆的坐着。滕王会谋反么?武昭仪还没当皇后呢,她将来还会是女帝么?她想的头都疼了,又想起尉迟宝珠来,忍不住骂道:“你怎么那么傻?你叫我怎么向二舅舅交待?”
那弓箭叫她怎么给李尚之?壶里少了一根箭还插在尉迟宝珠的胸口呢。岑三娘想着就阵阵心酸。
一行人换了马车上了官道,朝长安行去。
顶着烈日,除了晚上找客栈休息,白天都尽量的赶路。
纵是如此,赶到京畿道时,已是九月底了。
眼见天快黑了,马车已走到了翠华山下。杜燕绥估计着今天是进不了城,就遣侍卫去山上道观借宿。
第二天再起程时,队伍里多了辆马车。里面多了个仙风道骨的老人:袁天罡。
岑三娘听说他的大名,有心去拜访。
杜燕绥拉住了她:“别让他见着你。”
岑三娘疑惑的问他:“为什么?”
杜燕绥没好气的说道:“万一他见着你,又神叨叨的说几句批命之语,我怎么办?”
听他这么说,想起一切的缘由都来自老道的话,岑三娘叹了口气,戴了帷帽老实的呆在了车里。
进了城,载着袁天罡的马车径直去了大明宫。
杜燕绥与岑三娘则回了阔别数月的国公府。
两人进了府,也没顾得上收拾,直接去了正气堂。
杜老夫人满面红光,换了衣裳坐在正堂等着。
两人进去,看到老夫人气色红润,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容,上前给老夫人磕头。
国公府沉浸在一片喜悦中。(今天没有了)
☆、龙气
龙气
袁天罡以相面批命著称于世,行踪像所有的得道高人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像幽兰藏之空山,刻意去访,总难得一见。说不得行到那处,突然间就嗅到了香。
他主动进宫求见,让高宗惊诧万分,心里充满了各种猜测。
举国最大的事件,莫过于征西军正在与西突厥开战。连高宗心里都打了个突,难道袁天罡是为征西一事而来?
高宗在御书房召见,口称天师,脸上一片和蔼,心里着实有些紧张,生怕这位铁口神断说出点对西征不利的话来。
“老道夜观天象,乍见西南方龙气冲天。想我大唐建国至今,国泰民安。为大唐黎民计,老道心有不忍,特此进宫面圣。”袁天罡一捋颌下白须道。
天现异端,国之将乱。这是所有人的共识。
袁天罡相面批命从无失口,此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无人敢疑。
龙气冲天,意味着真龙天子将遇对手。高宗情不自禁的紧张起来:“西南有龙气?”
西南高宗想起了滕王。
隆州地处山区,虽然地势险要,扼嘉陵江之首,却出行不便。又多是坡地,产粮少,以桑茶为主。如果囤兵,士兵的口粮都难以解决。滕王又将大量钱财用于修建宫苑,他就算想反,也有心无力。
才接到报奏,滕王妃病逝。尉迟老国公心疼**,已然病倒。好好的姑娘嫁给他不过两年,就病逝。滕王和尉迟府已生出嫌隙。他又无姻亲可靠。
思来想去,高宗虽想到了滕王,却又觉得他反不了。
然而这话是袁天罡说的。由不得高宗不信,他急切的离了御座,朝袁天罡拱手行礼:“请天师指点迷津。”
袁天罡微笑道:“皇上莫要惊慌。虽有龙气冲天,却未见蛟龙现身。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