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这,这不太方便”阿秋迟疑道。
进女人坐月子的房间,会触霉头,这是自古传下来的说法。
岑三娘自己不信,也不好勉强:“替我更衣吧。”
“这可使不得!”阿秋赶紧出声阻拦。
岑三娘声音一变,板着脸道:“都什么时候还讲究这讲究那,要么叫黑七进来,要么我穿得规矩出去。你选吧。”
相比较,自然是岑三娘更重要。阿秋叹了口气,放下了薄薄的纱帐。
“黑七,你可介意?”岑三娘提高了声量。
帘子挑起,黑七迈进门来,只走了两步,静静的说道:“少夫人尽管吩咐。”
黑七的平静让岑三娘多了几分信心。
“事情你都知道了。不论消息是真是假。咱们都必须有所准备。国公爷走之前把我们母子托付给你。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黑七冷静的答道:“小少爷必须送走。不能全送走。府里三个全送走,动静太大,会引人怀疑。少夫人生了三个,如果说夭折了一个,也说得过去。”
他的意思是,借口有一个夭折,送走一个,万一皇帝下旨杀杜家满门,还能给杜家留下血脉。
岑三娘看看这个,瞅瞅那个,一个都舍不得。送走的要小心护着长大。留下来的,却是九死一生。她心就像剜了一块似的,疼的哆嗦。
“也就这几天的事了。要不,全都送走吧。封了花厅,孩子被送走的消息就传不出去。万一皇上真要杀杜家满门,他们也有机会不是?”岑三娘回绝了。
“少夫人。小少爷离不得奶娘。抱走一个,在外面悄悄找奶娘也不碍眼。三个都送走,意味着还要分头找三个奶娘,府里离开的人也多,太打眼了。且孩子全都不见了,官府肯定会发海捕文书寻找,说不定一个都保不住。对外说夭折了个,两三人悄悄离府,就不会引人怀疑咱们把孩子送走。”黑七缓缓分析给岑三娘听。
岑三娘的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对外说夭折两个行不行?多保一个是一个。孩子本来就没足月,又是一胎三个,小米糕像只小猫似的。哪怕去了两个,也不会有人生疑的。”
她说给黑七听,更多的却是想找理由说服自己。消息是真,多活一个也好。
黑七心里发酸,却坚持:“少夫人,多送走一个,就多一分风险。再说,咱们只是做万全的准备。事情如果没到那地步呢?”
岑三娘明白,黑七的话有道理。
她吸了吸鼻子,做出了决定:“他们哥仨,老二最安静。不怎么哭闹,送出去也不容易引人怀疑。阿秋,你去告诉馒头做好准备。你们夫妇俩,馒头的爷爷抱着老二离开。对外说麦面夭折了。”
阿秋就哭了起来:“少夫人,我和馒头不走!”
“如果国公爷回不来了,他就是杜家唯一的血脉。有时候,活着的人比死去的更难啊。一家祖孙四人返乡探亲,也不至引人怀疑。这件事你知道就行了,连方妈妈夏初都不要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岑三娘紧接着又做出了第二个决定,“事情就这么定了。我得赶紧睡会儿。天一亮,我要递折子进宫谢恩。”
阿秋担忧的说道:“您还在月子里,怎么能出门。”
“不冻着就无碍。我得抢在西边的消息传回长安之前,进宫面圣。国公府不能坐以待毙!”岑三娘斩金截铁的说道。
又吩咐黑七:“明天一早,送舅少爷回书院。再递信给姑奶奶,初二不必回门。”
两人出去各自办事,岑三娘就请了方妈妈尹妈妈和夏初进来。
“方妈妈,你看着老大。尹妈妈,我把老三托付给你了。从现在起,不要让他们离了你们的视线。如果宫里真的下旨抄家。两位妈妈一人抱一个孩子,我会嘱侍卫护着你们,能不能逃脱,就看天意了。”岑三娘望着炕上三个儿子,哽咽起来,“二小子安安静静的,不挠人。我最喜欢,今晚就留在我身边吧。你们抱他们出去吧。”
方妈妈和尹妈妈上前抱了孩子,见岑三娘歪着身子爱怜的看着麦面,也不敢说什么,行了礼出去了。
“夏初,我睡一会儿。天亮我要进宫。把花树冠找出来吧。”
“是。”
皇帝皇后宴请百宫命妇通常都是除夕元宵两节。大年初一,岑三娘递折求见让高宗和武后都大为吃惊。
帝后正在太液池旁赏雪观梅。得了信,武后说道:“杜老夫人过世停灵在庵堂。蔡国公夫人原还在坐月子。年节时宴请就免了她来请安谢恩。初一她却赶了来,想必定有要事。皇上还是见见吧。”
高宗笑道:“朕差点忘了。杜燕绥那三个小儿还是沾着朕的福气生下,过年正想赐点什么,请蔡国公夫人进宫。”
武后见他允了,吩咐内侍道:“蔡国公夫人生产不久,用顶暖桥去接。”
等内侍用暖桥接了岑三娘来。高宗眼前一亮。
岑三娘挽了单髻,戴上了一品诰命的九树九翟花树冠。
因守着老夫人的孝,她没有穿华丽的一品诰命服。里面穿了件白色的深衣长裙,外间套着蓝色的貂皮出锋大袖丝绵对襟袄子,挽了条白色的披帛。披着件白狐皮大麾。没有用胭脂。素净的像庭园里怒放的白梅。
行了大礼叩谢了皇恩。武后赐了软榻让她坐了,关切的问道:“瞧着气色还好,只是这么冷的天,何必再进宫一趟。本宫记得你还没坐满月吧?孩子们如何?”
岑三娘斯文的答道:“臣妾早想进宫叩谢皇上皇后隆恩,碍着守祖母的孝,不方便年节时进宫赴宴,冲撞了喜气。年初一冒昧进宫,一则谢恩,二则是国公爷递了信来,不得不进宫禀告皇上。”
“哦?”年前最后一封战报传来,说杜燕绥带着探营和亲兵突围,往葱岭方向和北进的大军汇合。难道家书里又写了新的战况?高宗来了兴趣。
岑三娘眼圈一红,嘤嘤哭了几声:“臣妾胆小,被信中说的话吓着了。请皇上皇后恕罪。臣妾生了三个儿子,老三弱的像只小猫,老二昨夜就喂不了奶水。臣妾惶恐,怕他们受不住皇上的福气。”
不说信里究竟写了什么,说起三个柔弱的儿子,武后也叹了两声:“你也别太难过。早产不说,又生了三个,能养活一个都是福气。尽力而为吧!”
“娘娘说的是。小孩子本不容易养活,又生在这寒冬腊月的。是臣妾贪心了。”岑三娘勉强收了泪,却又离座跪下:“国公爷书信上说如果来年西边来的战报上没有他的消息,叫我不必担心,说他不和大军一处。他说他应承了皇上,要办完差事才会回返。国公爷说的含糊。祖母见到三个孙儿后高高兴兴的去了。国公府就只有臣妾和三个羸弱的孩儿。臣妾心里空落落的臣妾不是想探听什么,就是心里害怕。”
武氏目光一闪,颇有兴趣的望着岑三娘,嘴里却嗔道:“皇上,您究竟遣蔡国公办什么差事去了?让他离了大军行事,西突厥地广人稀,胡人又彪悍,难怪蔡国公夫人担忧不己。”
岑三娘一双噙泪的眼眸瞅着高宗怜惜不己。他猛然想起临行前,叮嘱杜燕绥取得冯忠首级一事。越发相信杜燕绥是为了杀冯忠,而把主帅一职让与苏定方。大局已定,领着兵追杀冯忠去了。杜燕绥不要主帅的功劳,还记挂着为自己效忠,他心里越发愧疚起来。见岑三娘柔柔弱弱的模样,觉得内宅妇人就是这般不禁吓,不觉一笑:“你且宽心。他领了朕的皇命替朕办差事去了。也不是很难的事情。想必开了春,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岑三娘两眼放光,激动不己:“臣妾多谢皇上吉言。”
起身回座,脸上就带了笑。又坐了一会儿,就向帝后告辞,腼腆的说道:“不知道儿子今日情形是否好转。”
如实露出对儿子的思念,高宗和武后哈哈大笑,也不再留她。帝后又赏了三小子绢帛等物,嘱内侍送她出宫。
出了丹凤门,岑三娘搭着夏初的手上了车,才瘫倒在车里。
晚上继续哈
☆、纷乱
纷乱
夜里,国公府外又多伸出一支小小的白幡。。。人们瞧着一大一小叹息了摇头。知道国公府三位小公子,有一位没能受得住皇帝亲临带来的福气夭折了。
花厅暖阁里哭成一片。
岑三娘白天进宫叫了夏初陪着。阿秋在暖阁值守,没曾想奶娘喂完奶,阿秋坚持说二小少爷是岑三娘要留在暖阁里的,抱了回去。没想到岑三娘回来没多会儿,发现麦面一点声音都没有,不知何时夭折了。抱着儿子哭了个雨漫金山。最后迁怒阿秋,攆了她一家出府。待众人劝着,才把孩子交给了黑七买副小棺材埋进了杜家祖坟。
她哭是真哭,要把儿子托付给阿秋和馒头一家带出长安,岑三娘能不伤心才是怪事。然而她行事却没有瞒着方尹二人和夏初。
逢春暖冬还小,一直都在给阿秋和夏初打下手,也不知情。倒是喂过麦面的奶娘,心疼的陪着哭了半宵。
第二天一早,国公府的角门里驶出辆平板牛车。阿秋馒头和馒头的爷爷都换上了普通的葛麻绵衣,打扮成普通的百姓。带着铺盖卷子,为数不多的行李悄悄的离开了国公府,回山东老家。
崔仲冬早得了信,去了城门附近的酒肆。看到平板车上放着三床铺盖卷,几只包袱。风雪飘临,做妇人打扮的阿秋和馒头爷爷手插在衣袖里,蜷缩的坐在板车上。脸晒得黑红的馒头戴了顶宽檐毡帽,沉默的驾着牛车经过。
“算你们走运。岑三娘赶了你们出府,看在你们无心侍候死了杜家一个儿子的份上,我不为难你们。回老家种田过平凡日子吧。”崔仲冬终于长舒一口气。
数番布置,折了那么多死士进去,杜家仍毫发未伤,他郁卒得想吐血。
“才两场丧事,还早着呢。”崔仲冬心头浮起阵阵快意。想到三郎偷偷遣人送回长安的密信,觉得年初二的这场雪真是美妙极了,他喃喃说道:“开国侯府被夺爵,我父被逐出长安。多少人看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