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松开百草,挡住了许氏:“你们说百草打碎了你家夫人价值十金的玉镯。好,我陪你们二百两银子!十金的玉镯不过百两银,我双倍赔你们!”
她从怀里拿出藏着的银票,双手拿着亮给周围的街坊看:“二百两!我赔!大家做个见证。你们若还敢抢我的丫头,我就是滚针板也要告御状!”
“三娘子!”百草不知是感动还是害怕,哭得浑身发软。
围观的人里也不乏热血之人,当即便叫道:“十金的玉镯赔了你家二百两,裘家占足便宜了!”
“就是!”
“欺负两个小姑娘一个老妇人算什么本事!”
“拿了银票走人!不准绑人家小丫头!”
看群情激愤,裘府管事黑了脸,上前拿过银票,往地上啐了一口:“我们走!”
岑三娘如听到天籁之音,身体这才瑟瑟颤抖起来。她哆嗦的去拉百草:“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百草抱着她又一阵痛哭。
仗势
“我家姑娘是胜业坊莲居池院李家的孙小姐。你们裘府不长眼睛敢欺负我家姑娘,还敢抢她的丫头。羽林校尉算什么东西!我呸!我家姑娘的大舅舅是幽州大都督,二舅舅是折冲府的果毅都尉!”
许氏的声音钉住了裘府人的脚步,也钉在了岑三娘的心上。
她茫然的看过去。许氏挺直了腰板,满脸傲色,越说越激动。围观的人窃窃私语,惊叹连连。裘府的人满面惊诧,那管事的瞪大了眼睛。
岑三娘悲哀的望着许氏,突听到一声嗤笑声:“姑娘既有如此来历,何必让我家少爷涉险。”
黑七不屑的摇着马鞭,眼里却燃着一团火,恨不得用目光里的怒火烧死她去。
围墙上突然滚落下一人,黑七愣了愣,从车辕上一跃而下,飞奔了过去:“少爷,你没事吧?”
岑三娘一惊回头,空青浑身浴血。他推开了黑七,踉踉跄跄走到她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别怕。”
他握疼了她。岑三娘咬着牙没有吭声。
空青望着被许氏的话说愣住的裘府家仆,突然回头对黑七冷冷说道:“你为何不动手?”
黑七低下了头。
空青哼了声,松开岑三娘的手站得笔直:“想抢人?过来!”
裘府的人吃惊的望着他,突然有人在身后喊了声:“他是个疯子!前院去了十七个人都被他打倒在地!他疯了!”
一个满脸是血的裘府家仆从巷子那头奔来,嘶声力竭的大吼着。裘府管事如梦初醒:“疯子!疯子!走!”
带着人呼啦啦的就跑了。
岑三娘望着空青的背,雪青色的深衣上沾满了泥土与血迹。他握着匕首的手不停的颤抖着。血顺着长长的刀尖往下滴落。她捂住了嘴,眼里蓄满了泪水。
身边传来许氏梦呓般的声音:“走了,终于走了三娘子,回家吧,回家有老太爷,谁也不敢欺负你了。”
岑三娘不想听下去。她走到空青身后哽咽的说道:“空青,带我走。”
空青没有回答。
黑七奔过来狠狠的推开了岑三娘,扶住了空青,惶恐的喊他:“少爷!”
空青一声不吭的倒在了黑七的怀里。他抱起他放在马车上,跳上车辕使劲的挥了一鞭。马车带着空青奔出了巷子。
岑三娘追了两步,轻轻的喊了声:“空青!”
马车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
许氏上前扶住她:“三娘子,没事了。百草没事了。裘家的人走了。”
百草这时也擦了泪扶住她:“咱们回去吧。”
岑三娘朝围观的人默默的福了福:“今日多谢大家了。”
人群散去,有多事的婆子媳妇聚拢了来,七嘴八舌的关心着,打听着。
岑三娘扶着百草的手慢慢走出巷子回小院。身后传来许氏矜持的声音。她只觉得胸腔里有块地方又涨又疼,偏偏又有团棉花塞到了嗓子眼里,吞不下去,吐不出来,直噎得她喘不过气来。
作者题外话:今天就更到这里啦。
思量(一)
午时了,袅袅的炊烟静静的飘荡着。偶有孩童的奔跑声,银铃般的笑声从门口经过。
岑三娘坐在院子里的竹椅上望着天空发呆。
深秋的天空蓝的纯粹,几抹白云衬着,异常的干净。天空下的民居像古旧的明信片:黄土与劣石筑起的低矮院墙,时光留下了斑驳印痕的粉墙。掉了漆褪了色的门窗,青灰色屋瓦间被秋风吹黄的枯草。墙根阴暗角落里仍旧青绿的苔鲜。
仔细听听,巷子里牲口脖上挂的铃铛悠悠响起,挑着担的货郎摇动着拨浪鼓走过,做好饭菜蹲家门口吃的汉子在相互调笑。
她一直热爱着,喜欢着这样的生活。充满生活气息,又兼静谧安宁之美。
岑三娘突然看到一人字形的雁,好奇的盯着它们南飞。现代城市里瞧不着这样的景了。她有些满足。
能看到更多更美的风景,也是种享受。
来了这世一遭,过过贵族生活,近距离欣赏下掌兵大都督的威风谁说不是另一种享受,当旅游吧。
“三娘子,吃饭啦。今天妈妈买你最爱吃的猪肉馅胡饼”许氏和百草端着热腾腾的饭菜进了堂屋。
“那可得多吃点儿!”岑三娘笑吟吟的站起身,该吃就吃,怎么也不能亏待自个儿。
许氏和百草在门口支了张小方桌,不和岑三娘同桌吃。
岑三娘慢慢撕开一张胡饼,突然想起,在岑家,好像只有自己在吃饭的时候,从不让许氏和百草服侍,总捡了好菜让她们端到一旁吃。虽不是同桌,三年多了,却几乎是一起开饭的。
许氏和百草都吃的快,吃完一人收拾,另一人便去泡茶。等岑三娘慢条斯理的吃完,在小院子里走动消食后,泡好的茶便递到了她手里。
她接了茶碗,汤色澄黄,芽尖挺直。饮的一口,入口清香:“挺好的茶。”
听得岑三娘赞,许氏有些高兴:“想着要回家去,也不用那么俭省了。”
当年陪着母亲私奔,在偏远的隆州住了十来年,可是在许氏的心里,长安胜业坊的李府终究才是真正的家吧。
“等老太爷遣人来接了姑娘,回头必好生教训裘府一番!”许氏脸上的自矜之色掩饰不住的流露出来。
岑三娘心头已扎了根刺,偏偏许氏还喜欢拨弄着,让扎刺的地方不经意的传来痛楚。岑三娘便搁了茶碗,淡淡问道:“妈妈,给我说说当年母亲在外祖家的事情吧。我很好奇。”
“三娘子从来没去过,奴婢自当和你细细讲来。”许氏搬了张矮凳坐在岑三娘身边,笑容浅浅在她唇边荡开。
思量(二)
那个时候,正当妙龄的许氏做为李府大姑娘的贴身丫头,日子是相当滋润的吧?
“夫人想染指甲,院子里便种了成片的凤仙花。大红色的,紫红色的,粉红色的,明黄色的,一簇簇的开着。清晨露珠未干,便嫩嫩的掐了下来,用白玉钵捣成了花泥。那时候屋里有八个丫头侍候着,夫人让每人都染上,结果发现没法做事了。呵呵!”
“继太夫人总想找茬,夫人便赌气装病,老太爷从此便不让夫人去给继太夫人请安。”
“小厨房的采买也不用经大厨房,靠着后院特意开了道门。夫人想吃什么,便嘱人去买夫人每季做的衣衫连衣箱都装不下呢。”
“夫人贪玩着哪,上己节总爱带着咱们悄悄从后门出去。有一年玩的晚了,都交了三更天才回来。老太爷守在院子里急的直扯胡子。夫人便掏出个泥人来。那泥人是特意寻了巧手匠照着老太爷的模样捏的,老太爷便笑了,斥责的话一句也没有了。”
“大公子二公子比夫人小十来岁。继太夫人拘着,少有出门,最爱缠着夫人说外面的见闻。常把继太夫人赏的玩意儿送给夫人。继太夫人不喜,在夫人十四岁的时候便成日摆宴,想把夫人早早打发了。夫人性子外柔内刚,成日对我们说,她一定要自己挑个中意的,那年便遇到了老爷”
岑三娘默默的听着,母亲李氏的形象在她心里越来越清晰:深受宠爱,养的矜贵,继母不喜,也影响不了她的生活。
李氏过世之后,岑家的三年多寄居日子全憋在许氏心里。在她眼里,李家门弟何等高贵,母亲原来的生活何等优渥,一夕之间竟要忍气吞声。岑家甚至还为了五万两银子想把自己嫁给一个结巴。对在豪门中生活过的许氏来说,是多大的侮辱啊。
离了岑家又遇上了滕王的软禁,在别苑里受尽委屈。
在自己未到长安前,裘家抢了百草之后,许氏是多么惶恐无助。百草仿佛一夜间成熟了许多,许氏在短短的时间里两鬓已然斑白。自己再晚几日来,许氏也许就撑不住向外祖家求助了。
岑三娘再一次将对许氏的斥责咽了回去。
被裘家堵在巷子里的事情是压跨许氏的最后一根稻草。让她不管不顾,疯狂的想重新回到从前的风光。
也许,在许氏看来,只要岑三娘回到了李家,便会像李氏一样得到所有的宠爱,优渥的生活,高贵的人生。她便知足了。
思量(三)
“妈妈可有想过,外祖父放任我在隆州十来年,未曾嘱人来看过一眼。如今也不会接我回去?”岑三娘淡淡问道。
许氏猛的摇头:“不可能!李家的姑娘怎么可能在长安受裘家欺负?”
顾忌颜面,所以有可能会来接她。岑三娘心里暗叹。
“就算来接我,可是我不想回李家呢?”岑三娘微笑着,和蔼的问许氏。
许氏愣了愣:“三娘子为何不想回去?那可是你外祖家呀!你外祖父虽未入仕,但他是襄武郡王的子嗣!你两个舅舅又出息。你外祖家出身陇西李氏,岑家也是百年世家。两个小庄子,一座桑园。这样的嫁妆在大户人家眼里什么都不是。没有家族门楣撑腰,三娘子难不成要和”
她看到了岑三娘眼里的讥讽,许氏不是蠢笨之人,猛然住了嘴,叹了口气道:“三娘子大了,有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