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往屋里走去:“天晚了,歇着吧。”
百草看看她,再看看窗户纸上许氏的身影,想着这两日许氏的言行,蓦的明白了岑三娘话里的意思。三娘子是那样厌恶回李家啊,她是被奶娘给逼回去的。她仿佛又看到岑家三人做低伏小生活的情景,想到了滕王,想到了空青,想到了走在岑家窄巷里,岑三娘说有天会飞出去。她下意识的伸手扯住岑三娘的衣袖,身体颤抖着:“三娘子,你千万别扔下奴婢。奴婢只有你”
岑三娘忍着眼里涌出的泪意,淡淡说道:“若你忠心于我,我必不会弃你不顾。”
百草拼命的点头。
岑三娘再没有像以往那样亲呢的露出笑容,安静的回了屋。
三娘子变了百草心里阵阵失落。
来迟
李府的人再次来到了永安坊这座破旧的院子。
巷子里堵的水泄不通。
三辆宽敞的马车,衣饰华丽的四名侍女,两名面容端庄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婆子,八名身着蓝色短褐,收拾得清爽整洁的家仆。骑在马上,身着箭袖锦衣,腰配长剑的年轻公子平民区的百姓好奇的围挤着,等着看李家孙小姐的姿容。
李尚之任京畿折冲府的果毅校尉,本是带兵之人。眼神锐利的往四周一扫,四周的声音被眼风割去了一大半。他满意的下了马,径直走进了院子。
“这是是二公子!”许氏惊喜的认出了他来。
李尚之看了她一眼,终于有了印象:“大姐身边的丫头?怎老成这样了?”
许氏激动的朝他行了福礼:“隆州乡下地方哎,没想到来接三娘子的竟是二公子。不对,我该叫二老爷才对。”
李氏十七岁出嫁的时候,李尚之才五岁。李氏成婚一年就有了岑三娘,算起来他今年才刚满二十岁,还未成婚。被许氏一声二老爷噎的一窒。心想,来了个外甥女,平白的就增了一辈。
思索间已走到了门口,抬头看到屋里走出来一个纤纤少女。她穿着件银白色绣花鸟百蝶的大袖衫,石榴红的高腰裙子,挽着杏黄色的披帛,梳着双丫髻。行走间,髻上的金步摇发出了簌簌的轻响,腰间垂着压裙的玉饰,长长的流苏在风里轻轻摆动。面容像春日堤岸初绽嫩芽的新柳,如雾如画。
他怔怔的站着,突然想起了藏在孩童记忆中的李氏。娇弱妩媚的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她讨好她。
“见过二舅舅。”岑三娘柔弱的福了福。
李尚之被这个娇嫩的声音惊的回了神,虚扶了把:“免礼。怎生住在这破院子里?”他不是嫌这院子破旧,而是觉得岑三娘这一身打扮实在和这院子不协调。
岑三娘低垂了眼眸,没有回答。
看在李尚之眼里就是副委屈样。他咳了两声吩咐前来的婆子丫头:“扶孙小姐上车。”
众人一拥而上,给岑三娘戴了顶帷帽,扶着她往外走。他撇见许氏和百草手里挽着的包裹,点了两名家仆接了过去,看着外面密集围拢的人群,一刻也不想多待:“回府!”
待到人出来,却是戴着帷帽,众人不免又阵阵失望。却有人瞧着她的步履身段,议论猜测着必是美人儿之类的。
还是来迟了一步。空青穿着身短布褐,戴着斗笠,默默的看着岑三娘被迎上了车。
黑七站在他身边不时担心的望着他。
人群渐渐散去,空青轻叹一声:“走吧。”
黑七跟着他走了一程,小心的问他:“少爷,李府势大,瞧今日李二爷亲自来接,李家必定待岑姑娘不薄”
空青淡淡问道:“你是不是想说,既然她回了外祖家定能富贵安逸的生活,我便不用再留在她身边保护她了?”
黑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少爷,她现在明明不需要你保护!”
空青没有回答,直到上了永安渠上的船,他才低声说道:“我承诺过师傅,替他找到手执那枝钗的人,带她去见他。我也答应过她,会留在她身边保护她。就算她去了李府,没了危险,我也不能把她扔在那里不管。”
黑七用力划着橹,心里闷闷不乐:“好不容易你才从滕王身边脱了身。少爷,当了滕王九年侍卫,难不成现在又要去李家当个侍卫?”
“也未曾不可。”空青觉得这办法也不错。
黑七怒了,把橹浆一扔,转身像石头般跪在他面前:“李家会让个男人进后院呆着?少爷你醒醒吧!将来她出嫁了呢?难不成你还要当侍卫跟她到夫家?”
他重重的磕头:“少爷,你别犯傻成不?”
磕完头他站起身抓着橹浆奋力的划着,像是宣泄着心里的不满。
空青沉默的看着他。黑七说的不错,李家不是那么好混进去的,去了他又有多少机会能进后院?如果把岑三娘劫走呢?长安不比隆州,李家两位公子都是习武之人,家中侍卫功夫高的不少。岑三娘身边还有许氏和百草,让她扔下她们,她肯吗?从李家劫了人,岑三娘就别想再在长安露面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主意,无奈的说道:“先去见师傅吧。”
作者题外话:明天周末,家人要聚,所以更得少,今天便多一些吧。
书房
李府宅邸位于胜业坊。胜业坊靠近繁华的东市,又离皇城并不远,王公贵族聚齐而居。门楣上简简单单的挂着莲居池院的匾额。一色的黑瓦白墙,入内甚至宽敞。主院屋檐飞翘,端庄大气。四周有回廊相连,连接处又建有高两层的亭阁。放眼望去,建筑层出不穷,错落有致。单是这一方在胜业坊内占地颇广的庭院,就能判断李家是豪富人家。
进了府,李尚之令人引着许氏和百草去岑三娘住处收拾。亲自带着她去了外书房。
“父亲在书房等你。”李尚之说完后,踌躇了下道,“你和大姐长得很像,父亲必定喜欢。”
意思是让她别害怕。
岑三娘对这个便宜舅舅颇有好感,福了福谢过:“多谢二舅舅提点。”
大张旗鼓回了自己回府,一进门外祖父连客套礼节都懒得做了。原以为还要来场认亲痛哭的戏码,白准备了。岑三娘自嘲的想,他真不是一般的厌恶岑氏。
她深吸口气,淑女的走了进去。门在她身后被轻轻掩上。
听到声响,李老太爷从书架旁转过了身来。
李老太爷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有些斑白,满面红光。穿着件青色道袍,头发随意的挽在头顶,插了枝白玉簪子。眼神有些凌厉。
四目相对,岑三娘眨了眨眼睛,行了大礼:“三娘见过外祖父。”
没有听到起身,她便跪伏着,看到双青绸面绣圆福字纹的布鞋停在了面前,头顶响起一个极冷淡的声音:“既然在大街上嚷着说是我李家的姑娘。不接你进府也是不行了。起来吧。”
岑三娘顿时涌出种被羞辱的难堪。她谢过,静静的站起身。
李老太爷已坐在了主位上:“坐吧。”
她默默的坐下。
“那枝金银团花蛾儿分心带来了吗?”
岑三娘一愣,直奔主题啊?她从袖中拿出用布包着的那枝钗,双手递过去:“外祖父说的可是这枝钗?”
李老太爷瞥了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惊诧,有些意外岑三娘随身带着它。他接过去打开看了看:“就是这枝钗。”
岑三娘一直以为自己会花很多工夫才能探知当年的秘事。没想到李老太爷这么光棍。他拿过钗,在手里用力的又掰又拔。转眼间,那枝钗就被分成了几部份。
“很奇怪对吧?想来你母亲的遗物,你也不会这样折腾,自然发现不了它的秘密。”李老太爷叹道。
他拿起一枚单独分开的银花给她瞧:“这朵银花与众不同,着着像枚含苞欲放的花蕾,也因为它的造型,使得它不会像别的金银花朵那么轻薄。”
他站起身取来一盒朱砂一张纸,用那朵银花蕾沾着朱砂印下。纸上出现了清晰的花状印记:“这是信物。持此印记,可在四海钱庄提走数量惊人的金银。四海钱庄你知道的吧?分号遍布大唐,通存通兑。银票四海商人皆认可。”
岑三娘心头一跳,见面就说这么隐密的事情,他想做什么?
作者题外话:大家周末愉快。可以攒文到周一再看。
交锋(一)
李老太爷站起身,将那朵银花蕾放在雨过天晴的笔洗里清洗干净,用软布擦拭干净。
他做这些的时候,岑三娘望着他心思数转。
如果空青说的是真话。那么这枝钗就是东宫号令二十七隐卫的标记。空青并不知道钗中的秘密,也就是说除了昔日的东宫隐卫,李建成还另有安排。
众所周知,玄武门之变事发突然。李建成当场身亡,不可能有死前托孤的时间。如果这枝钗能提取的金银是李建成之前存在四海银庄的,那么定是玄武门之变前托付给李老太爷保管的。
李氏显然是不知道钗中的秘密的。李氏没有遗言交待,自己也不知道。李老太爷也明确了这一点,所以说是母亲的遗物,想来自己不会随意折腾破坏,自然也就发现不了它的秘密。
岑三娘清楚的记得许氏和百草都说过。李氏最钟爱这枝金银团花蛾儿分心,时常插戴。她能理解。李氏私奔在先,虽然最终得到了李老太爷的同意,心里始终还是对老父充满了歉疚。得到李老太爷送来的精致金钗,李氏会以为得到了父亲的原谅,所以经常插戴这枝钗。
那么,钗能提取大笔金银,还能让李建成的隐卫认持钗人为主。这么重要的东西,李老太爷为何在李氏婚后几年突然送给了她?且并不言明其中的秘密。
他就不怕李氏插戴这枝钗时被李建成隐卫无意中看到,认出她的身份?经常使用,也意味着遗失的可能性,他就不害怕李氏弄丢了这枝钗?
如今她初回李府,和李老太爷是第一次见面。他就揭穿了钗的秘密。为什么?
团团疑问涌上岑三娘心头。
她突然想起另一种可能。空青说的话是假的。那么就不存在李建成忠心的隐卫。她和李氏也不是李建成的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