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团疑问涌上岑三娘心头。
她突然想起另一种可能。空青说的话是假的。那么就不存在李建成忠心的隐卫。她和李氏也不是李建成的遗孤。
空青会骗她吗?
如果不是持有金钗让他认为自己是李建成的血脉,空青还会拼死护卫吗?
交锋(二)
李老太爷走过来,将散开的金钗部件慢慢的拼好还原,只将那朵银花蕾抽了出来:“看清楚了?”
岑三娘点点头,疑惑的望着他。
李老太爷依旧用布包好那枝钗,将那朵银花蕾一并递给了她:“你母亲去了,这枝钗便是你的了。”
岑三娘起身跪地推辞:“外祖父先前说过凭这个印记能在钱庄提取一笔数量惊人的金银三娘受不起。”
“不过十万两银子罢了。我给你母亲的傍身钱。她性子倔强。当初我不同意她远嫁,后来见她与姑爷情深一片只得顺应了她。岑家颇有家底,她也没有能用到这笔银子的时候。所以她从来没告诉过你,只把这枝钗给你做个念想。”李老太爷伤感的说道。
李老太爷在说谎。
岑三娘敢肯定,李氏绝对不知道这枝钗的秘密。
“你既然回了长安,这笔钱便是外祖父给你的嫁妆银子。十万两银子算得了什么?老夫承了襄武郡王的香火,虽然如今没了爵位,但你要记得你的祖辈曾是从龙受了御封的功臣。你好生收好印记吧,这枝钗如今只是普通的首饰,时常戴着留个念想。起来吧。”李老太爷眼神分外慈爱。
“三娘谢外祖父厚爱。”岑三娘惴惴不安的磕个了头,双手接过。不用装,她心里被各种秘密折腾得忐忑不安,手微微颤抖。
起身抬头时,却看到李老太爷微笑。那笑容让岑三娘又是一惊,外祖父显然极满意对她的胆怯。为什么呢?
“坐吧。”李老太爷仿佛已经交待了最重要的事情,唤人端了茶点进来,温和的说道,“你出生之后,你母亲写了信来,说生有一女,取名自怡。我知道,她是想告诉我,她过得很好。给你取这个名字,大概也是想告诉我,不回长安,她也会让你在隆州过得自在快活。方家那门亲也极不错的。方家是隆州首富,就算方老爷过世,兄弟分了家。烂船尚有几斤钉,保你一生衣食无忧是没问题的。”
意思是这些年他明着没有过问,其实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百草是爹娘在的时候买的丫头。许氏看那模样并不知内情。岑三娘突然想起母亲没有入四房公账的两个庄子,管理田庄的刘伯和福伯。
李老太爷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说道:“刘伯和福伯一直都与老夫有书信往来。”
交锋(三)
如果真对她好,为什么要冷眼旁观,从不插手?岑三娘再一次在心里问道。她脸上适时的露出了感激之色:“原来外祖父一直都顾念着三娘。三娘还以为”
她的声音哽咽了,掏出帕子一擦,泪水滚滚。本来是为了走正常程序认亲痛哭的道具,没想到还是一样的派上用场。
“此事是外祖父不对,心里始终对岑家不喜。想着你订了方家那门亲事,有了好归宿,就没有出面。没想到滕王意外经过隆州竟看上了你,想着法子将你诓去了洪州。”李老太爷叹道。
岑三娘既已起了疑心,自然不肯再相信他的说辞。
她尚记得在方家亲事之前,岑家原想把她嫁给范家少爷。刘伯福伯早知道这一切。当时李老太爷哪怕来封书信,她也不会绞尽脑汁,借滕王的势,用陇西李氏的名声去威胁堂祖母打消主意。
如果没有滕王意外出现,也许她的好归宿就不是方铭,而是那个结巴瘦弱的范玉书。这不是真心疼爱外孙女的表现。李老太爷虽然一直注意着自己,但他关注的并不是她的幸福。岑三娘判断李老太爷另有所图。
她将疑问死死藏在心里,柔柔弱弱的啜泣着。打起了十分的精神准备随时应对李老太爷的询问。
李老太爷继续说道:“后来便从隆州传来消息,说滕王江中夜宴,你不慎溺水身亡。滕王也损失了一名侍卫。没想到你竟还活着,兜兜转转回了长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岑三娘为难的咬着唇,半晌才喃喃说道,“滕王想纳我为妾,还退了方家那门亲事。我不愿为人姬妾,便起了轻生的念头,借着酒劲从船上跳了下去,被滕王的侍卫救了。我求他让我诈死。他心很软,便答应了答应让我诈死就是背主,他便索性让王爷以为他也溺水身亡,听我说外祖家在长安,便送了我来。”
窗棂透过的阳光照在她脸上,她的目光迷茫没有焦距,像迷了路的孩子。李老太爷仔细的观察着她,没看出半点破绽。
岑三娘越说越顺畅,半真半假的说道:“奶娘和百草也是他雇了车先送走的。从来不知道外祖父在暗中照应着我,不敢擅自登门。本想见了奶娘和百草先安顿下来,手里还有母亲留下的两千多两银子,将来改个户籍,寻门营生也能好好过活。没想到一到长安就发生了裘家那事”
“原来是这样。”李老太爷皱紧了眉,盯着岑三娘厉声说道,“自怡,你可是与他有了私情?否则他怎肯为你背主,又一路忠心护卫?”
交锋(四)
岑三娘惊得离了座,跪了下来,紧张到了极点。
不承认吧,空青又凭什么要背主保护她?承认吧,这年代对私订终身的人都充满了鄙夷,认定不识礼数。坏了名声会有什么后果?
两种念头闪了闪,岑三娘就做出了选择。她绝不能让李老太爷知道空青告诉她的事情。绝不能让空青和那枝钗联系在一起。名声与谋反相比较,后者是杀头的罪。
她心一横,掩面哭道:“我,我并未与他有私情,只是江中肌肤相亲他便说要对我负责,所以便答应与我一同诈死,护送我回长安。到了长安知道百草出了事,他就去裘家救了她。结果第二天还没来得及离开,裘家就来抢人。他受了重伤,就离去了。到今日也无半点消息。我只知道他是滕王护卫,别的一概不知。”
李老太爷眼里神色闪烁不定,最终也只能相信这样的说辞,他长叹了口气道:“此事也怪不得你。事出从权,纵然他救了你,若他寻了来,外祖父自当厚礼相谢。断不能因此便误了你的终身。那侍卫也算对你有恩,就当他已经溺水身亡了。对外只说遇到了好心人送你回的长安。起来吧,万事有老夫替你作主。”
“是。我会叮嘱奶娘和百草的。”岑三娘这才抽泣着起了身,帕子太辣,眼泪就没有停止过。她觉得不错,占着岁数还小的便宜,不管再试探再询问什么,她只管哭就是了。
李老太爷想了想再问:“滕王不过是路过隆州,为何会看上了你?他见过你插戴过这枝钗吗?”
“这枝钗一直藏在箱子里,从未示人。”岑三娘否认所有人见过,照着空青告诉她的话原样回答:“听那侍卫说,袁天罡大人曾为滕王做一批语,道我能为他消灾解难。是以滕王便想留我在他身边做他的姬妾。”
“荒唐!”李老太爷愤愤的说了声,“有机会老夫倒要会会那袁老头儿。他一番胡言乱语差点害了我的外孙女!”
他又柔声说道:“滕王殿下仗着是今上的皇叔,向来不受羁绊。听说他在江边大兴土木,害的洪州一地入不敷出,前些日子御史纷纷奏本弹劾。哪怕他是王爷,也不能为所欲为。你放宽心便是。下月你便十四岁了,外祖父摆宴替你庆生,待到及笄,自会在长安替你寻门好归宿。我会去信告知你堂祖母,安心的在外祖父家住着便是。”
岑三娘又再次离座,施礼谢过。
“去吧。你还住你母亲原来的院子。那里一切照旧,自她出嫁便不曾动过。有什么需要让许氏找李方去置办就是。”李老太爷慈爱的说道。
岑三娘起身离开。
出了书房,岑三娘只觉得怀里的那枝钗分外沉重。
尽管李老太爷一个字都没提及李建成。但岑三娘几乎能肯定,空青说的不假,这枝钗必定和李建成有关。
她思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才能说的通——李老太爷安插在隆州的眼线,关注的是这枝钗能引出什么人来。
从前他不在意自己的幸福,放任她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如今他再将钗给自己,是为了让她继续担任李氏的角色,以身为铒,诱出能识别这枝钗的东宫隐卫。
他特意问到了滕王是否知道这枝钗。
他特意的告诉她钗的秘密。如果有隐卫认出来,揭破了她的身世。如果她与之联合,她必然会拿出银花蕾去取银。谋反,不都需要大笔银钱支撑的么?
风吹过来,岑三娘打了个寒战,这才发现自己已汗重衣衫。
如今的她只能装糊涂。
此时,她盼着空青悄悄的出现。她会坚决的告诉他,永远不要去联络那些隐卫,永远不要告诉那些忠心的隐卫,他已经找到了她。
作者题外话:晚上再更新吧。
因果
书房的门再次被轻轻掩上。屋顶明瓦漏下的天光淡淡洒下来,形成几道明亮的光柱。
李老太爷静静的坐着,望着光柱里浮动的尘埃,脸上终于露出一线哀伤。他嘴唇嗡动,低声自语道:“这孩子,和你真像。”
一语至此,心里的牵挂再一次被触动。李老太爷站起身,走到书架旁打开了一个暗格,拿出一轴画卷。
他拿着画轴自语道:“先帝对昔日东宫齐王旧属宽大,不计前嫌委以重任。后又追封息王为隐太子,并过继了两子分别承袭李建成和齐王的香火。如今大唐安定繁荣,先帝亦是有才能的明君。往事已矣,如果李建成的余党不死心意图谋反,只能陷大唐于战火之中。”
他说到这里,停了停,声音放得更轻:“我岂能容许奸人得逞,对吧?”
他展开了卷轴,将它挂在了书柜上。画面上绘着一个身着胡装的美人,骑在匹大黑马之上,腰跨宝剑,英气勃勃。她的面容却与岑三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