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三娘好奇的进了屋,这是她第一次进杜燕绥的书房。西厢两间打通成一处,显得极外宽敞。
靠窗是张大书桌,靠墙有一大排书架。墙上挂着书法字画,还挂着杜燕绥的官服和千牛刀。她注意到书桌上铺着一幅纸,上面写着字,显然是杜燕绥才写没多久的。
岑三娘来了兴趣,走过去瞧。
中国的文字差不多在汉代末就基本成形了。唐朝用的楷书只不过是繁体字。岑三娘看书久了也习惯了,很容易认出来写的是什么。她虽然背不全所有的古诗词,但像这几句诗经里有名的句子她还是知道的。
杜燕绥极随意的说道:“读兵书,记了些心得。”
岑三娘手指点在纸上:“你写的是读兵书的心得啊?”哄鬼去吧?你以为我是不识字的文盲?
杜燕绥很认真的点头:“对啊,我读兵书记的心得。三娘,你不识字?不对啊?我记得在洪州的时候,百草曾找我帮你寻些话本打发时间。”
岑三娘气结:“你才张口瞎说呢。什么读书心得,明明写的诗经嘛。”
“咦,我记错了?”杜燕绥凑过去看,恍然大悟,“这两日忙晕头了,昨日写的才是心得,这是今天写的。我的字如何?”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他要自己看的是情诗还是他的字?岑三娘抬眼看他,杜燕绥看起来一本正经。只是他离她这么近,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这伎俩真不够姐看的。岑三娘笑嘻嘻的回答:“比我写的工整多了。”
“哦。”杜燕绥暗暗磨了磨牙。他的意思还不够明显?
岑三娘像鱼一样滑开,指着旁边堆放着的礼品道:“你准备了这么多呀?”
“嗯。”见她转开话题,杜燕绥有些不爽。想着她下午主动的拥抱,他不趁热打铁,他才是真傻了。
他慢吞吞的走过去:“给外祖父的是玉搔头和一坛御酒,外祖母和大舅母是两身衣料。两个表弟每人一个玉佩。李尚之是柄剑,海外传来的工艺,他想了很久了。另外给你二堂叔二堂婶备了一坛御酒和两匹衣料。听说你二堂兄爱音律,那支湘妃竹笛是专供宫中乐师所用,想必他会喜欢。打赏下人准备了五十个八分银的荷包,你想想,可有遗漏?”
“想得真周到。”岑三娘赞了他一句,心里犯起了嘀沽。杜燕绥心思细密,在滕王身边如何应酬送礼早就熟了,叫自己来是为了确认一番,还是写的那篇诗经?她打定主意装傻,笑呵呵的往外走,“我对应酬回礼其实不太懂,你比我想得周到,不用叫我来瞧的。”
杜燕绥看似无意,一脚迈出拦在了她身前,眼睛望向墙上的字画:“三娘,我想知道你真的愿意留下了来了吗?”
“嗯。”岑三娘点了点头。见他没有让开的意思,就想笑,“还有别的书法想让我欣赏欣赏?”
“没。”杜燕绥的脸瞬间着了火似的烧了起来。
“那我回房了。”岑三娘忍着笑,低头绕开他开门走了。
杜燕绥呆了半晌,突然笑了:“这丫头在学我装傻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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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差
回到正屋,方妈妈瞧见岑三娘晕红的脸,朝阿秋和夏初使了个眼色,迎了上去:“少夫人,账算好了,让阿秋拿回去登记上册,明日再给你过目吧。”
瞟了眼沙漏,岑三娘点了点头:“行。明天回门,阿秋和夏初跟着我,辛苦方妈妈看家。待过了明天,咱们再慢慢理院子里的事。”
“是。”三人收拾了东西,行了礼离开。
正房和东西厢房离着一段距离,岑三娘也不习惯有丫头在外值夜,所以备好茶水等物,三人都回去歇着了。
岑三娘进得卧室,从床上抱起被子枕头整整齐齐的搁在罗汉榻上,哼着歌去了净房。
她决定留下,可没决定让这不满十六岁的身子和杜燕绥滚床单。想着十五岁嫁人,她都汗颜。
她舒舒服服的洗着澡,想象着杜燕绥的脸色,心情愉快之极。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我不去找你,你就不给我消息?就算我不去找你,你就不能来找我吗?这首诗经就一个意思,抱怨情人不够主动。
“对不住啊,杜九哥。我对你还没有山不就我,我就山的觉悟啊。”岑三娘站起身扯了块布巾擦试着身体,一声叹息。
“洗好了没?”
净房门口悠悠然响起了杜燕绥的声音。
岑三娘吓得尖叫了声,闪身躲在大澡桶背后,这才发现门帘并没掀起。灯光映出杜燕绥倚在门口的身影。她松了口气,飞快的取了中衣穿上,恨恨说道:“吓我一跳。”
杜燕绥想一把扯下挡在两人之间的门帘,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三娘,你不是说你留下来不走了吗?”
岑三娘穿好衣裳掀开帘子出去:“嗯,我说过不走了。睡吧,明日还得早起。”
鼻端传来澡豆清爽的香,杜燕绥低着着她,冲动的想拉她入怀。胳膊抄在臂弯里,没有听他的。
杜燕绥看了眼放下的帷帐,又扫了眼放着被子和枕头的罗汉榻。男人的自尊受伤了。他慢吞吞的去了净房,出来后径直吹熄了烛火。
在暗下来的室内站了片刻,他抖开被子在罗汉榻上躺了下去,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疏离:“三娘,你只是不知道去哪儿所以决定暂时留下来是吗?我不想让母亲和祖母起疑心,所以就不去书房住了。好在府里人少,你管好你的丫头就行。”
岑三娘愣了愣。她觉得有必要和杜燕绥聊聊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啥的。两人的思想明显出现了偏差。
杜燕绥接受的思想是,只要成了婚,没感情基础都能上床。何况两人并不是陌生人,他还很喜欢她。她既然决定留下来,就是他老婆了。同床共枕理所当然,至于感情,将来有一辈子时间可以升华。
岑三娘对杜燕绥有好感。可这样的情感离滚床单尚有距离。
在她心里,她和杜燕绥还是两个熟悉有交情还彼此有好感的陌生人。
其实岑三娘决定留下来,是她觉得庆幸遇到了杜燕绥。换个人,比如嫁给方铭,她会两眼一闭,护着心交出身体。比如嫁给滕王,不需要她两眼一闭装死,滕王根本不会问她的意思,直接推倒了事。
该怎么对他说呢?岑三娘很为难。
可是什么话都不说,她和杜燕绥之间就会起芥蒂。这是岑三娘不想看到的。
神使鬼差的,她喃喃说了句:“我葵水都还没来。”
话才说完,帷帐被猛的掀开。
岑三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杜燕绥伸手将她抱住了:“对不起,我不该疑你。”
他的声音充满了喜悦。脸贴在他胸前,岑三娘听到他的心跳得很急。
只抱了一下他就松开了手,细心的给她掖好被角,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放心,我不急。”
一句话说得岑三娘面红耳赤。她转过头去,听到杜燕绥闷闷的笑声:“睡吧,小丫头片子。”
岑三娘暗暗在被子里攥紧了拳头,又气又窘。什么叫歪楼,这才叫彻底歪了楼好不好?
杜燕绥起身放下了帷帐,脚步轻快的走到罗汉榻上躺了,侧着身子盯着那片垂下的帷帐,脸上的笑容久久没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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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心
新媳妇回门对别的女子来说,是嫁人后回家享受亲人们的疼爱,满足对家的依恋。对岑三娘来说,是场走秀。
她从外祖父家出嫁,只能回外祖父家。岑家是她的本家,所以还得去在长安任职的二堂叔家再走一回。
李老太爷是过继到襄武郡王名下的,又因前太夫人的缘故一直被襄武郡王这支的亲眷们瞧不起。岑三娘又不是嫡亲的孙女,只是外孙女。回门这日,李家大门口能看到挂起了红灯笼,里面一片清静。
李悠之远在幽州。李尚之请了假回府。他还没有成亲。府里几位主子合一起,两桌坐着都嫌太空。只办了一席。
岑三娘用了杜老夫人赏的那顶点翠冠,穿了鹅黄的大袖衫,系着高腰白绫裙子,娇嫩的像枝头初绽的迎春花。
李老太爷瞥了眼她的打扮,对杜燕绥又热络了几分:“姑爷可曾想过重新袭爵?”
杜家蔡国公爵是先帝削的,想让今上重新赐爵,并非易事。杜燕绥跟在滕王身边,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练出来了。联想到李老太爷的心思,心里有了谱。当即恭敬的回道:“回外祖父,能在皇上身边办事,燕绥已知足了。”
杜家再想拿回爵位,也不能明着说。纵是家宴,杜燕绥也不想给利欲熏心的李老太爷半点插手参合的机会。
“皇上如今正看重你,让你重新袭爵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从三品的将军在长安城里可算不得什么,有了爵位可大不一样。”李老太爷殷殷劝道。
杜燕绥恭谨的听着,并不接话。
李老太爷就有些意兴阑珊。坐席过半,便与太夫人道了声乏,离了席。
两位长辈走了,席间气氛融洽了许多。
小韦氏也盼着杜燕绥能袭爵。丈夫官拜大都督,人远在幽州。能拉拢个常陪侍在皇帝身边的人,消息灵通,对丈夫大有助益。她看了眼李尚之和杜燕绥,笑着将岑三娘拉进了内堂说私房话。
人终于走完。李尚之就换了大碗,和杜燕绥拼酒。
“其实我爹说的也不无道理。燕绥,你虽不明说,我也知道杜家对重新拿回爵位一事也极看重的。你若袭了国公,也能给三娘挣个夫人的诰命。”李尚之说的极为中恳。
“没有功劳,谈何容易。”杜燕绥笑了笑,扯着李尚之去试剑:“去试试我送你的剑,海外的工艺,你不是想了许久么?”
想着杜家爵位的由来与被削的原因,李尚之也不再追着这个问题深谈,拿起杜燕绥送的剑,拔出了鞘。
剑发出一声轻吟,剑刃雪亮。剑身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