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随意的答了声,寒非之取下紫檀架上搁着的血玉如意,轻轻的拂拭着,眼中露出缅怀的神情与深藏的哀恸。
浓浓的嫉恨在眼中闪逝,胡姨娘温婉叹道:“大小姐,到底是个孩子啊,娘亲也不在了。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老爷做父亲的,也要认真的关心一下。”
眼前闪过女儿那倔强的眼神,寒非之心头一窒,很有些郁闷的说:“有她哥哥们管着呢。那丫头出不了事。”
“噗——”轻笑一声,胡姨娘扭着腰身过去,伏在寒非之背后,轻笑道:“合则老爷还跟孩子们怄气了呢。”
“哪有!”想着儿子们让他颜面大失,寒非之老脸发红,很有些狼狈。
“妾身可是爷的通房丫头出身,冷了热了,高兴了,还是生气了,爷还能瞒得过我?”放开寒非之,走到他的面前,胡姨娘正色道:“说正经的,大小姐是个姑娘家,名誉受损嘛,且不说了,寒家也不是小门小户,大小姐又是天仙般的人物儿,主动来求的好人家儿郎必然不少。老爷肯定无须为这事儿犯愁。”
这话寒非之听得舒服,温和的问:“你倒底要说什么?”
“三位少爷对妹妹照顾得无微不至,这是他们兄妹情深,是好事,但是他们到底也没有生儿育女过呀。大少爷也才娶了妻呢。想当年,夫人端庄典雅,仪态万方,当真是名门淑女的典范。若是健在,倒没事了。”点到即止,后面的话,胡姨娘就不必赘述了。
提到亡妻,寒非之的脸色骤然冷凝,但他还是认真的思考了胡姨娘的话,末了轻叹:“还是你最细致啊。嗯,明天,我就安排一下。”
又是一声轻笑,胡姨娘说:“老爷觉得,直接指个人过去,大小姐能听人家的不?就大小姐那性格,不把人直接踢出去啊。”
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那丫头还真不会鸟他派去的人,寒非之头疼的问:“呃,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假意迟疑了一下,胡姨娘犹豫道:“要不,老爷明儿个带妾身过去试试吧。有您在,妾身也不算外人,看能不能让大小姐听进去一点。如果大小姐不抵触,再正式安排。”
“明天怕是没时间,我一大清早就得走了,就现在吧。”寒非之倒急了,立马就要去,却没留意到胡姨娘复杂的眼神。
寒婧倒不意外老爹过来,甚至于胡姨娘跟着一起来没表示出任何异常。她保持着小欣离开时候的姿态,懒懒的趴在桌子上,把玩着那鸳鸯缠丝匕,等老爹走到桌子边,才站起来叫了声:“爹”。她那份平静,让寒非之跟胡姨娘倒还有些意外。
“咳咳。”清了清嗓子,寒非之严肃的说:“婧儿,这一个月,你不要修炼。”
自个儿私习《冰玄功》是个众所皆知的秘密,父女俩也一直很有默契的彼此间从不提及此事。没想到老爹会主动破冰,讥诮的笑容浮现在唇角,寒婧悠然反问:“爹,女儿这一个月不要修炼什么呢?”
略过这个让他有些狼狈的问题,寒非之更加严肃的说:“从今天开始,你要学礼仪。”本来还想说让学女红的,想了想,还是觉得不能对这女儿要求太高,就忍着没说。
到这时,寒婧才拿正眼去看胡姨娘,在她脸上逗留了片刻之后,又移回到老爹脸上,唇角讥诮的笑容隐去,像是发现了有趣玩具的孩童,笑得好不灿烂。
寒非之不由得怀疑起自己不够严肃,不然这丫头的神情,怎么像那看见了耗子的猫呢?预料之中的抗议声音没有出现,精神抖擞的猫还挺开心的笑道:“好事儿啊。学礼仪,嗯,听着不错,该从何学起呢?”
早就准备好寒婧一旦发飙,就要如何措词的胡姨娘,发现整个套路没按计划好的演,她准备好的台词都用不上,但她反应也快,温婉笑道:“大小姐真是懂事了,那么既然大小姐也不反对,今儿就先从站开始练习吧。”
走进来的时候寒婧坐着,自己站着,这死丫头还不拿正眼瞧自己。胡姨娘拿定了主意,要让她头顶苹果,结结实实站上两个时辰。抿嘴儿合宜的一笑,她把特意带来的苹果递了过去:“礼仪首先要学站姿,大小姐把这个苹果——”
不等胡姨娘说完,寒婧抓过苹果,张嘴就咬:“嗯,亏你细心,知道我中午没吃饱,特意给我带苹果来吃。梅兰竹菊,你们几个丫头都死哪儿去了,来一个倒茶。嗯,姨娘,您接着讲那个礼仪吧。爹自个儿找地方坐,娘亲在的时候,您反正也常过来的,喏,娘亲手绣的坐垫还搁那椅子上,请坐吧。”说着,她自个儿先坐了。
提到亡妻亲手绣的坐垫,寒非之一阵失神,竟然忘了来干嘛的,伤感的过去抚着那个坐垫遥想当年,也没留意胡姨娘投来的眼神。
想让寒非之训斥一下寒婧的想法落了空,没有他发话,他们父女坐着,自个儿按规矩还得站着!暗自咬了咬牙,胡姨娘笑着说:“大小姐,这苹果可不是拿来吃的。”
“苹果不能吃,难道有毒?”寒婧像吓着似的,甩手把苹果扔出门去。
第十五章、深奥问题
恰好砸到端着茶水进来的梅儿,准确的说是砸到她端着的茶壶,余势未消再击中了梅儿的胸,茶壶碎片连同茶水溅得她满头满脸。
梅儿赶紧认错,然后被寒婧说声“以后做事小心点,嗯,还要少说话,行了,去看看烫伤没,有事我再叫你们”,就给打发下去。
有理由相信这丫头根本是故意打碎茶壶,不让她爹跟自己喝茶的,这死丫头在变相的反击呢!
胡姨娘笑得更见温婉:“大小姐说笑了,苹果没毒,只是没有洗,而且这苹果是用来训练站姿的。所谓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大小姐得要好生练练。”
笑眼弯弯,寒婧甜腻非常的笑道:“姨娘懂规矩,还是做了寒家的妾,那岂不是我跟姨娘学了规矩,日后也就是个妾了。嗯,哪怕姨娘哄得老爹耳根子发热,把姨娘扶了正,也顶多是个填房。合则,我寒婧最好也就是个填房的命!”
面对寒婧犀利的反击,胡姨娘脸涨得通红。偷看寒非之置若望罔闻,仍是那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显然不可能给她帮腔,她干巴巴的挤了一句:“大小姐开玩笑了。”
拉下脸来,寒婧冷笑道:“我有那个心情开玩笑么?姨娘不仅觉得我命不好,简直就一无是处,所以热心的挑唆老爹,跑来替我死去的娘教我规矩。”
“大小姐真是误会了。”胡姨娘赔笑道,她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操之过急了。
“那些陈腔滥调的我没兴趣听。姨娘来教我规矩,也行,只是在这之前,你得把话给我说清楚,这悠云阁里,我们姑嫂才说的笑话儿,怎么马上就传遍了全宅。是哪些混帐东西在背后嚼主子们的舌头。爹让你管事,你是怎么管的,你新立的规矩就是让下人们背地里嚼寒家嫡长女跟嫡长媳的闲话!”
越说,寒婧脸上的冷意越重,周身的寒意不仅让胡姨娘感到无形的压力,就连她爹也受到影响,从那失神的状态中还神过来。
“这件事情——”
瞧寒非之眼神透着不悦,胡姨娘额上见了汗,想要解释,但寒婧哪有空听她鬼扯,拍案而起:“想说不知道这事儿,是么?搞笑,竟还人说大嫂不懂规矩。好啊,寒家嫡长女是没娘的孩子不懂规矩,也说得过去,大嫂名门嫡女,父母双亲俱在,连她姥姥也是名门闺秀。她也不如寒家姨娘懂规矩,有这么好笑的事么?”
胡姨娘彻底无语了。她现在想哭的心都有了:这等于是她蠢得挖了个坑把自己埋了,这死丫头比她娘可难对付多了!
寒非之这时说:“婧儿,有话好好说,拍桌子干什么,没规矩。”
坐了下来,寒婧似笑非笑的说:“老爹,先让您的姨娘把规矩真正搞懂了,再来教我吧。总不成,爹就想自家女儿,学些似是而非的规矩?还有,不管您信不信,我现在头很晕,看什么都是天眩地转的,得去躺会儿。”
寒婧的脸色确实不好,而她打小儿就生龙活虎的,比男孩子还淘气,今天看着蔫蔫的,感觉像换了个人似的,更何况,寒非之也知道她昨晚练功岔了气,哪会怀疑她头晕有假,忙道:“那你去躺着,爹帮你看看伤好些没。”
“不用了,哥哥们会来的。爹走好。”
整整衣裳,优雅的行了个相当标准的礼,寒婧脸上挂着矜持的笑容,慢声细气的说:“娘亲虽然走得早,但是该教给女儿的,都教过了,寒婧纵然愚不受教,娘亲教的却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其实真的不用姨娘多事,寒婧只是喜欢破坏规矩罢了。”
这比直接抽一记耳光更狠,胡姨娘简直不知该如何应对。
寒非之也没心情安抚她,望着挺直了背脊的女儿傲慢离去的背影,无力的朝胡姨娘摆了摆手,示意她走,尔后,他重又坐下,闷坐良久。
一身酒气的寒文韬跟寒文略哥俩勾肩搭背的进来,看到老爹独坐屋中,吓了一跳,寒文韬卷着舌头问:“出,出什么事了?”
想到被三个逆子弄得当众丢尽老脸,寒非之就气不打一处来,面沉似水的斥道:“还有脸问出什么事了?你们挺能干的啊,把人都撵了,你们倒是把妹妹照顾好了,昨天夜里不是老子放心不下,过来看看,撞见婧儿练功有走火入魔之兆,她一条小命就送在你们三个做事有头没尾的混球手里了!”
“婧妹现在怎么样了!”
“有没后遗症?”
哥俩脸色齐变,酒也吓醒了,异口同声的问罢,就慌脚鸡似的往内室冲。寒非之也便顺理成章的跟了进去。
安静的躺在床上,失了往日红润光泽的脸格外的苍白,黛眉微敛,浓密的睫儿如蝶翅儿微颤,寒婧给人的感觉是那么的娇弱,惹人生怜。
她的手放在被子外面,触之冰凉。哥俩看她呼吸平稳,也没多作探测。寒文韬帮她把手放进被子里,对二哥说:“得守着这丫头,这阵子不能让她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