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尔芒特家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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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尔芒特家那边- 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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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习惯对着镜子自我欣赏漂亮脸蛋和优美身段的人,如果把他的x光片拿给他看,告诉他这几根肋骨是他的形象,他会怀疑别人搞错了,就象一个人参观画展,在一张少『妇』的画像前,看到说明上写着“卧着的单峰骆驼”,会产生疑『惑』。在我们的自画像和别人给我们画的像之间存在着的这种差别,我后来在别人身上也有发现,他们怡然自得、无忧无虑地生活在自拍的像册中,但他们周围却有许多看来可怕的像片在扮着怪相,他们通常看不见,如果偶然有人把那些怪模怪样的像片拿给他们看,对他们说:“这就是您”,他们会惊得目瞪口呆。

    要是在几年前,我可能会高兴地告诉斯万夫人,“为什么”我对德…诺布瓦先生那样亲切,因为认识斯万夫人是我的“心愿”。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我不再爱希尔贝特了。再说,我始终也没能把斯万夫人和我小时候看见的那个穿玫瑰红衣服的女人统一起来。因此,我和她谈起了此刻正萦绕我心头的那个女人。

    “刚才您看见盖尔芒特公爵夫人了吗?”我问斯万夫人。

    但因为公爵夫人没有同她打招呼,她就装着把公爵夫人看作一个毫无趣味、毫不引人注目的人。

    “我不知道,我没有看清,”她回答说,并且借用了一个英语词,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了很不舒服。

    可是,我不仅想了解德…盖尔芒特夫人,而且还想了解所有同她有来往的人,此时此刻,我和布洛克一样,和那些在谈话中不想讨人喜欢,只想把自己感兴趣的问题弄清楚的自私者一样,为了能正确地想象出德…盖尔芒特夫人的生活,我不知轻重地向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打听勒鲁瓦夫人。

    “是的,我知道,”她装出蔑视的样子回答说,“她是那些傻头傻脑的木柴商的女儿。我知道她现在同很多人有来往。但我可以告诉您,我已经老了,不想结识新朋友。我过去认识的人中,有许多人是很有趣,很可爱的,因此,我确实认为勒鲁瓦夫人不会给我增添新的乐趣。”

    德…马桑特夫人当起了侯爵夫人的伴『妇』,把我介绍给法芬海姆亲王。她话还没有说完,德…诺布瓦先生就跟着给我作起介绍来了,而且言词非常热情。他大概认为,既然有人给我介绍了,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向我表示一下礼貌,这丝毫不会损害他的声誉;或者他认为一个外国人,即使是名流,对法国沙龙不可能了如指掌,他会认为给他介绍了一个上流社会的青年;或者他想行使自己的一个特权,给介绍增添一种大使亲自推荐的成份;或者他有仿古嗜好,为了取悦于德国亲王,想让亲王殿下重温古代的礼节:谁要想认识亲王殿下,必须有两个教父当介绍人。

    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觉得应该让德…诺布瓦先生亲口对我说,她不认识勒鲁瓦夫人并不遗憾,便大声说:

    “大使先生,您说勒鲁瓦夫人是不是一点趣味也没有?是不是比到我这里来的任何人都逊『色』?我不引她来是不是完全正确的?”

    或许是想表示独立自主,或许是累了,德…诺布瓦先生只是恭恭敬敬地还了个礼,看不出是赞成还是反对。

    “先生,”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笑容满面地对他说:“有些人可笑极了。您信不信?今天有一位先生来看我,他硬说吻我的手比吻一个年轻女人的手还要有趣味。”

    我一听就知道是勒格朗丹。德…诺布瓦先生眯缝着眼睛笑了笑,好象吻她的手是一种很自然的欲念似的,不应该责怪产生这种欲念的人,也可以说是一部小说的开场白,他准备用富瓦丝农1或小克雷比伊翁2对堕落的宽容,原谅甚至怂恿这个开场白。

    “年轻女人的手一般画不出我在这里看见的画,”亲王指着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没有画完的水彩画说。

    他问她看没看过方丹…拉都3的花卉画,刚办过他的画展。

    1富瓦丝农(1708—1775),法国作家,生活放『荡』,徜徉于巴黎沙龙,著有『色』情小说、诗歌和喜剧。

    2小克雷比伊翁(1707—1777),法国作家,擅长心理分析,因写『色』情小说而坐牢多年。

    3方丹…拉都(1836—1904),法国画家,他的静物画和花束深受喜爱。

    “那些画是第一流的,正如现在有人说的,它们出自一位高手,一位绘画能手,”德…诺布瓦先生发表了看法,“但我觉得,它们不能和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的画同日而语,她的花『色』彩更好看。”

    即使我们可以假设,是老情人的偏心、爱恭维人的习惯和小圈子内的一致看法促使前大使说出这番话的,但我们从中也可以看到,社交界人士的艺术鉴赏力是如何没有情趣,他们的看法是多么随心所欲,一件微不足道的作品会使他们作出荒唐的评价,而且不会有真正的感受使他们中途改变看法。

    “我对花不识货,我一直生活在乡下,”德…维尔巴里西斯夫人谦虚地说。“不过,”她又和蔼地对亲王说,“如果说我从小就比其他乡下孩子对花的了解多一些的话,那也得归功于贵国的一位杰出人物,德…施莱格尔1先生。我是在布洛伊2认识他的,是我的戈德里姑妈(德…卡斯特兰元帅夫人)带我到那里去的。我记得很清楚,勒布伦3先生,德…萨方迪4先生和杜当5先生经常请他谈论花卉。那时我很小,他讲的我不可能全懂。但他老喜欢带我出去玩。他回国后,给我寄来了一本漂亮的植物标本集,以纪念我们一同坐着四轮敞篷马车去里谢山谷进行的一次漫游。那次,我坐在他腿上睡着了。我一直保存着这个标本集,我对花的特征可能会视而不见的。当德…巴朗特夫人将布洛伊夫人的几封信公诸于世时(信写得很美,但矫『揉』造作,就象它们的主人一样),我希望从中能找到德…施莱格尔先生关于花卉的几次谈话。可是,这个女人在大自然中只想为宗教寻找论据。”

    1施莱格尔(1768—1845),德国作家,浪漫派的创始人之一。

    2布洛伊,法国地名。

    3勒布伦(1785—1873),法国诗人和戏剧家。他的作品预示着更加自由的新的审美观。

    4萨方迪(1795—1856)法国政治家。拿破仑的军官,七月王朝时任公共部长,1891年12月政变后退出政治生活。

    5杜当(1800—1872),法国艺术评论家。在他死后,出版了他的四卷书信集,从中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敏锐的作家,洞察入微的观察家。

    罗贝把我叫到客厅里首。他和他母亲在那里。

    “你今天真好,”我对他说,“怎样感谢你呢?明天我们可以在一起吃晚饭吗?”

    “你要是愿意,就明天,不过得让布洛克也来。我在门口碰见他了。开始他对我很冷淡,因为他给我写过两封信,我无意中忘了回信(他没有给我讲是这件事得罪了他,但我心中有数),可是转而他对我那么亲热,我不能对不起一个这样的朋友。我感到我们之间,至少对他而言,是同生共死的朋友。”

    我并不认为罗贝完全看错了。布洛克恶语伤人,常常是因为他觉得他的满腔热忱得不到应有的报答。他很少想象别人的生活,想象不到别人可能生病,或者出门旅行了,或者有其他事情,一个星期接不到回信,就认为人家是有意冷淡他。因此,我从不相信,他作为一个朋友、后来又是作家的极端粗暴的态度是根深蒂固的。如果你冷冰冰地对他摆出一副尊严,或者对他卑躬屈膝,他就会变本加厉,更加粗暴无礼,反之,如果你对他热情,他常常会软下来。“至于你说我对你好,”圣卢继续说,“你过奖了,其实根本不是我好,我舅妈说,是你在躲着她,一句话也不同她说。她寻思你对她有什么不满呢。”

    对我来说值得庆幸的是,即使我相信这些话是真的,但因为我们马上要去巴尔贝克海滩(而且我认为动身在即),所以我不可能再去见德…盖尔芒特夫人,也就不可能向她说明我对她没有不满,从而使她不得不承认其实是她自己对我不满。但是,我只要想一想她甚至没有让我去她家看埃尔斯蒂尔的面,我就头脑清醒了。况且,这谈不上什么失望,因为我根本就没抱希望,我知道我不讨她喜欢,要她爱我那是痴心妄想。我最大的希望,也就是要她对我热情一些,给我留下一个美好的印象(因为离开巴黎之前我不能再见到她了),我要把这个印象完整地带到海滩去,使它永远留在我的心田,而不是带走一个充满了忧虑和悲伤的回忆。

    德…马桑特夫人同罗贝说话时,经常停下来同我搭话,她说,罗贝常同她谈起我,他多么爱我等等。她对我可谓热情之极,我感到很不是滋味,因为我觉得她这种热情是受一种害怕心理支配的,她怕为了我的缘故,她会同儿子闹翻。她今天一直没有见到儿子,迫不及待地想同他单独在一起,她认为她对他的威力难以同我对他的影响相比,应该慎重一些。在这之前,德…马桑特夫人曾听到我向布洛克打听他叔叔纳四姆…贝尔纳的情况,于是她问我,这个贝尔纳是不是在尼斯1住过。

    1尼斯是法国地名。

    “这么说,他在德…马桑特先生同我结婚前就在那里认识他了,”她说,“我丈夫常常同我谈起他,说他善良,心地正直,为人慷慨。”

    “想不到他也有不撒谎的时候,真令人难以相信,”布洛克听了可能会这样想。

    我一直想对德…马桑特夫人说,罗贝对她的感情比对我的要深得多,即使她对我不友好,我也不会企图唆使她的儿子疏远她,反对她的。但是,自从德…盖尔芒特夫人走后,我有更多的闲暇观察罗贝了,而仅仅在这时我才发现,愤怒似乎又一次从他的胸腔往外涌,呈现在他冷峻而阴沉的面孔上。我怕他想起下午的争吵,想起他面对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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