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平介绍说,这份名单共有七十六个人,处级以上干部七十人。有一点,周小萸说得很对,每个人都在重要职位,非富即贵。这些人,既有省委省政府的,也有各部委办的,还有市委市政府的。名单的前半部分,共有三十四个人,全都是她这一个星期见过的。
彭清源略愣了一下,一个星期见三十四个处级以上干部?
王宗平说,是啊,我开始也觉得不可能。但冷青的记录很全面,我那里还有一份详细报告列出了她几点几分在哪里见什么人。除了有十二个人是集体见的,也就是三个或者四个见面,另外二十二个人,全都是单独见的,平均下来,一天见三个。而这每天见的三个人中,至少有两个,是画星号的。
彭清源显然并不认为只是普通见面,所以说,每天两个?这可能吗?
王宗平肯定地说,我说的是平均数,其中有一天,她休息,见了五个。我看了行程表,安排得很紧凑,似乎将时间算计得很准确。
彭清源停止了吃饭,看一眼王宗平,说,她是什么?是机器?
王宗平说,我也对这个女人的精力很了解。冷青的记录是非常精准的,比如她几点几分到哪间酒店,这个房间是谁开的,她几点几分进入房间,几点几分离开,非常详细,一目了然。她和这些人会面,绝大多数是在酒店,不同的酒店。基本上人家开好房间,她先去,在大堂拿到钥匙牌,然后去房间里等,一般半个小时左右,开房间的人就会来,直接进房间。也有两次,她是去某个领导的家里,这种时间也很特别,往往是上班时间,而且,领导的夫人一定是出差了。
彭清源拿起了名单,以很快的速度扫了一眼,他立即看到,某个名字是极为熟悉的,再仔细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名字。他的心中,立即闪过一丝不快,说,我的名字怎么在上面?这两个月,我根本没见过她。
王宗平解释说,名单的后半部分,并不是她这一个星期接触的领导,而是她平常向同事朋友炫耀,有过性关系的领导名单。
彭清源再仔细看了看名单,问道,这个东西,还有谁知道?
王宗平说,只有冷青和我知道。
彭清源说,这种东西,如果传出去,会引起天下大乱的。
王宗平自然清楚这一点,对彭清源说,这个你放心,我马上会毁掉。冷青那
边我已经吩咐他了,不要留任何底子。
彭清源问,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什么?
王宗平说,还有一些说法。
彭清源并没有完全理解,问道,说法?什么说法?
王宗平说,最近一个时期,周小萸显得极为活跃,曾经跟很多人说,她马上就要当卫生厅医政处的处长,以后还要当副厅长。
彭清源似乎不太相信这一点,说处长?副厅长?她真这样说?
王宗平说,她告诉别人,是陈运达同志承诺她的。
彭清源显然异常愤怒,站起来,在房间里踱步。这个女人,简直是个疯子。
王宗平说,还有更疯的。她对很多人说过,陈运达同志和和你,都看中了她女儿是芷娅,且都和她女儿上过床。你们已经答应,要把她的女儿捧为江南卫视的当家花旦,第一红主持人。将来,江南卫视,就是她女儿的天下。
彭清源说,黎兆平不是说,她女儿连普通话都说不准,根本不能当主持人吗?
王宗平接道,事情奇怪就奇怪在这里。黎兆平被双规一个星期后,吴芷娅已经进了江南卫视,并且是局聘。一般人进省广电,至少试用三个月,有的试用已经一两年,还没有进去。她一天都没有试用,就成了正式员工。据说,卫视安排了几个人辅导她的普通话。很快就会让她上节目。
乱弹琴。彭清源说,这些事,都是谁在活动?
王宗平挥了挥面前的那份名单,说,我认真研究过,这一个星期里她见过的人,级别最高的,只有齐天胜。不过,这三十四个人中,二十七个,全是那条线上的人。
此时,王宗平办公室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连忙起身,绕过沙发,走到外面,接了电话返回,告诉彭清源,电话是唐小舟打来的,已经和赵书记约好,晚上十点以后在七号楼见。说过之后,王宗平将茶几上吃空的饭盒收走,再将茶几擦干净,给彭清源的杯子里续了茶水。
好一刻,彭清源没有说话,他的脑子在高速运转。
彭清源和陈运达,来自江南省最边远的山区县陵峒,两人从县一中开始认识,同班同学。后来上山下乡运动开始,陈运达因为是独子,留县招工,进工厂当了一名搬运工。彭清源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他是家里的幺子,两个哥哥已经参加工作,他别无选择地去了农村。一年半后,彭清源进了区团委,转干了。后来知青回城,回去的也只是当工人,彭清源却是干部,自然留下来了。从区团委到乡政府,又从乡政府到县政府。到县政府的第二年,陈运达也进了县政府,两人从此便在政坛你追我赶。
外面的人都说,这两个人,是江南政坛的一对挚友。其实,只有他们自己清楚,他们一直都在比赛,同一条跑道,一会儿你领跑,一会儿我领跑,谁都不甘落后,谁都很难将对方抛得更远。俗话说,距离产生美,他们两人之间,始终没有拉开距离,美自然也就褪色了,工作中,总难免有一些磕磕碰碰,尤其是遇到提拔的时候,只有一个机会是提拔你还是提拔我?彼此难免有一些明争暗斗。
就如几年前,他和胨运达选都是副省长,恰好常务副省长职缺。两人谁能上去,谁就可能是下一届省长。中国的官员升迁机制,既不是西方的选举机制,也不是古代的科举机制,而是先秦时代的伯乐机制。千里马若想仕途顺遂,就一定要自己去寻找那个属于自己的伯乐。中国古话也说了,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那么多的千里马等着伯乐来挑选呢,而伯乐呢?既可以选千里马,也可以选八百里马,甚至可以选十里马,你需要怎样的运气才能被伯乐遇到?瞎描碰死耗子的办法肯定是不行的,你只得自己去寻找。陈运达和彭清源,谁是千里马谁是百里马暂且不论,他们也深知,关键在于那个赏识自己的伯乐。而伯乐呢?他不能说赏识就赏识,他的伯乐名声可是不能任意玷污的,所以,他一定要选那匹看起来确实是千里马的马。于是,这两匹马一面要寻找伯乐,一面又要做出让伯乐赏识的政绩,同时,还要想方设法,让竞争对手给人的印象根本不是千里马。这一番明争暗斗,真可谓惊心动魄,两人间多年来的貌争神离,也就彻底完结。
一轮极其残酷的竞争,以彭清源的失败告终。彭清源败了,他败得既不服又服。不服,是他觉得自己比陈运达要出色得多,服,却是他很明白,自己所找到的那个伯乐和陈运达所找的伯乐,说话的分量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严格说来,败的不是他,胜的也不是陈运达,输赢仅仅在那两位伯乐之间。
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正当彭清源考虑是不是该挪一挪地方的时候,赵德良来到江南省。
中国的官场结构,往往是本地和外地的结合,如果党委书记是外来的,政府首长就是本地的。反之亦然。一般的省份很清楚这种结构原则,通常都能和外来干部相安无事。但另一方面,外来干部,在本地毕竟根基浅,场气不旺,时不时受到当地干部的制肘甚至是排挤。也正因为政治生态如此,上面往下面派官员的时候,往往派的是党委一把手,地方产生的,也大多是政府一把手。只不过,,江南省似乎和别的省不同,在这里,外来干部很难插足,通常都只是搞一届甚至两三年就被挤走了。派来的如果是党口干部,大家清楚,这是一定要任命的,如果不通过选举,上面追究下来,事儿就大了。但如果是政府干部,几乎都难以通过选举。这些年来,上面陆续派了四位副省长过来,没有一位当选为省长的,通常都只是干个一年半载就不得不去了另外的省。
在上一任外来的省委书记袁百鸣被挤走之后,当地人原以为会从本地产生一任省委书记。这种小把戏,中央自然看得很透澈,他们自然不能让江南省的小把戏得逞,很快就派来一位书记赵德良。
赵德良一直在北方工作,对南方的情况并不是十分了解。在江南省,他只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是彭清源,他在中央党校的同班同学。各级党校是权力场产生场动力的最佳之所,某个人长期在一地做官,怎么可能接触到官场更广阔的平台?靠的就是党校那是一个动力策源地。另一个朋友就是黎兆平他们两是大学时代的同学。了解江南官场生态,赵德良主要依靠的,就是这两个人。
赵德良从彭清源那里了解情况,自然听不到关于陈运达的好话。一方面,彭清源和陈运达竞争常务副省长,他是失败者,两人当时便已经彻底站到了对立面。后来,袁百鸣甚至做梦,想将彭清源推到前台直接和陈运达竞争。彭清源也知道,中国官场讲究等级次序,陈运达是常务副省长,竞争省长名正言顺,自己只是一名老资格的副省长,想一跃而成为省长,难度极大。可袁百鸣是省委书记,他做着这样的梦,彭清源能怎么办?只能跟着他往前冲。这是彭清源和陈运达之间第二次类似于白刃战的短兵相接。结果并不出乎彭清源的预料,陈运达胜了,他也并没有败,接替陈运达担任常务副省长。
时隔不久,陈运达和袁百鸣彻底闹翻,抓住蒋雨珊案,对袁百鸣大举反击,袁百鸣失去招架之功,只得灰溜溜走人。陈运达受中央委托,主持了半年的工作。大家都以为,陈运达有可能成为新一任省委书记。谁都没料到的是,中央派来的,竟然是彭清源的党校同学赵德良。赵德良的年龄比彭淆源小好岁,在党校时,他是小兄弟,受到彭清源的多方照顾。到了江南省,彭清源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