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抱起小貘,顺着笼边走到笼子的另一头。大森蚺的头追随着他们。哈尔把小貘拴在高宠栅好几英尺的地方。大森蚺那双仿佛具有催眠力量的邪恶的眼睛一直盯在小貘身上。谢天谢地,小貘是深度近视,对大森蚺的逼视简直无动于衷。
哈尔跑回笼门那头。但他仍然不敢利用这一时机把小海牛塞进笼门,因为不等他把半只海中塞进去,大森蚺就会扭过头来。他察看着小海牛。它那扁平的像船桨似的尾巴使他想到一个办法。
他在门侧柱和笼门周围系上一根结实的绳子,这样,笼门就只能打开一道两英寸宽的缝。然后,他把小海牛扁平的尾巴从门缝里塞进宠里。
接着,他跑到笼那头把小貘牵回笼门边。森蚺随煮小貘转过头来,发现了小海牛肥美的尾巴,馋涎欲滴,立刻张开大口咬住这尾巴,开始把海牛往口里拽。
大森蚺一旦开始吃东西,它就什么也不顾了,直到它把东西吃光为止。哈尔慢慢地放松笼门上的绳子,笼门一点点地打开,等那只海象似的哺乳动物的身体随着大森蚺的吞咽整个儿进了笼子,它的半边身子已经被那大爬虫拽到肚子里了。哈尔关上笼门,上好锁。
“好啦,”他满意地说,“消化那玩意儿,至少可以使你规矩几个礼拜。”
这样一头古怪的哺乳动物,在动物园里想必会引起轰动,看着它就这么样消失在一条巨蚺的喉咙里,哈尔不免有几分遗憾。但是,他知道,离开了热带地区,任何水族馆都只能让海牛存活几个月。也许,还没等他把它运到家,它就活不了啦。
安顿好大森蚺,哈尔又去为其它动物找吃的。光是喂养这么一大群动物就得一个专门的人。没有了罗杰这个好帮手,他得单枪匹马地把他的水上动物园运到下游去,想到这儿,他感到压在肩上的担子非常沉重。
他不必再担心“鳄鱼头”匪帮了——这总算是不幸之中的一点儿慰藉。不过,他真的不必担心了吗?他们全都死了吗?他从来就没有弄清过“鳄鱼头”匪帮的确切人数。比洛估计他们大约有八到十个人。那条船上有九个无头人——那应该就是整帮匪徒了吧。然而,他仍然忐忑不安,也许,“鳄鱼头”还活着。恐怖感像噩梦似的,即使在白天也不断困扰着他。他想对此付之一笑,但是,他笑不出来:伙计们全走了,留下孤零零的兄弟俩;幽暗的林莽充满凶险。据说,在这黑魆魆的森林里,在可怕的孤寂中,人甚至会精神失常。
所以,当他看见“鳄鱼头”从树林的阴翳中东倒西歪地向他走来时,他真宁愿相信自己是疯了。一点儿没错,是他——除了魑蝙外,只有他才会有那么丑陋的一张脸。这样说,还辱没了魑蝙呢。那家伙的衬衣和裤子撕得破破烂烂,沾满血污。他的头发乱蓬蓬的,因为恐惧和缺少睡眠而显得憔悴不堪的脸,被矮灌木划满道道伤痕。
他停下脚步,盯着哈尔,接着,向他扑过去。哈尔举起枪,但当他看见“鳄鱼头”没带武器,就把枪放下了。“鳄鱼头”扑倒在他脚下。
“兄弟,见到你真高兴啊!”他像狗似地哀告。“别让他们,兄弟,别让他们把我抓走。”他张开臂膀抱住哈尔的腿抽泣着。“他们会杀了我,好兄弟。他们一定会那么干的。他们要杀我。”
“他们干得好,”哈尔说着,一脚把那家伙踢开。“你来求我帮忙,不觉得有点儿可笑吗?”
“听着,好兄弟,听我说,”“鳄鱼头”嚎哭着,“我们都是白人,对吧?白人应该向着白人。你不会让那些红鬼把我抓走的,对吗?”
“是你们放火烧毁了那个村庄,对吧?”
“噢,那——那只是一场误会。”
“你杀过印第安人吗?”
“杀得不多,杀几个印第安人算得了什么?”他慢慢站起身来朝身后望,浑身仍然筛糠似地发抖。“他们在追我。好兄弟,你们的营地在哪儿?”
哈尔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半天。这个臭名昭著的坏蛋!他枉披了一张人皮,让子弹穿透这张臭皮囊,哈尔心里才痛快呢!他真该朝这狗杂种狠踢一脚,把他踢进林莽,让他死在那儿,或者落入印第安人手中。他转身把他带回营地。
“鳄鱼头”又大又笨,像只大食蚁兽似地拖着脚跟在他身旁。“为了这,上帝会保佑你,好兄弟,”他用沙哑的嗓子阴郁地说,“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把一个白人丢弃在野兽出没的林莽里。你和我会成为朋友的,不对吗,小兄弟?最好的朋友。一切都忘掉,一切都饶恕,我说得对吗?这是我们时代的精神。”
一走进营地,他就停下了脚步。“你的人呢?”
“回上游去了。”
“耶稣基督!印第安人就这德行。绝不能相信他们。你的那些动物呢?也丢了吗?”
“没有。它们在大船上,就在河湾那边。”
“好哇!”“鳄鱼头”热心地说,“小兄弟,你真走运。你的伙计刚走,我就来了。放心吧,我帮你把船驶下去,我起码能做到这一点。有吃的吗,小兄弟?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哈尔喂饱了那家伙。
“你弟弟呢?”“鳄鱼头”问,“带着枪打猎玩儿去了?”
“不。在后面的吊床上。发烧呢。”
“真糟糕,不是吗?你不折不扣地只剩一个人了,对吗?”
哈尔严厉地瞥了他一眼,“对,只剩一个人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乘机施诡计,你也只剩一个人了。昨天晚上,我已经看见你的朋友们漂过去了。你是怎么脱身的?我敢打赌,他们和印第安人搏斗时,你准在树丛里躲起来了。”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不然,雇他们干什么用?好啦,别争了,咱们讲和吧。我所经历的坎坷足以使人幡然悔悟。在密林里,我已经痛下决心,只要仁慈的主让我活着走出密林,我决不再动任何人的一根毫毛了。我要变得像羊羔一样温顺。我就是那样叮嘱自己的——温顺得像小羊羔一样。我绝不再伤害任何人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说到做到。听我说,当你到了随时都会完蛋的地步,你对许多事情的看法都会改变。当我一眼看见了你——啊,即使见到了亲兄弟,我也不会那么高兴。”他又吃了一大块干肉,“是的,先生,这正是我想说的,我们要像亲兄弟一样。”
“像亚伯和该隐①一样吗?”
①根据圣经,该隐是亚当和夏娃的长子,亚伯是次子。该隐后来杀害了弟弟亚伯。——译者
但“鳄鱼头”听不懂哈尔说他的话。
“就像亲兄弟一样,”他又说。他往外张望亚马孙河对岸。哈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河水比头一天涨高了,流过岬角的水流更加湍急。一棵连根拔起的树漂在水上。亚马孙河上总能看见的浮岛出现得越来越频繁。它们是一年一度的洪水的先兆。
“上游肯定下过大雨,”“鳄鱼头”说,“从现在起,一星期以内,我们此刻坐着的这块土地将会被水淹没。上游漂来的土块,宽敞得够起一幢房子。那些漂流的大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船只撞散。不过,别担心,我们一定能抢在洪水来到之前,使你的船平安抵达玛瑙斯。幸亏我来了。包在我身上啦,兄弟。”他站起来,勇敢地拍着胸膛,咧着嘴,笑得很难看。
一支箭嗖地飞过他身边,射在一棵树上。一眨眼功夫,“鳄鱼头”就躲进了树丛,哈尔听见他在矮灌木丛里奔跑的重重的脚步声。
罗杰在吊床上虚弱地喊着哈尔,“什么事?”
“躺下,”哈尔警告说,“印第安人。”
他朝箭飞来的方向走去,“我们是朋友!”他用印第安普通话大喊。
回答他的是又一支飞箭,这箭差点儿射中他的肩膀。
他想起那九具无头尸,想到躺在吊床上的罗杰。要保护罗杰,最好的办法是把印第安人引开,引进树林里去。他端着枪往前跑,子弹已经推上枪膛。既然他们不肯接受友谊,那就只好让他们吃子弹了。
他冲进林莽,又一支箭呼啸着从他身边擦过。他觉得奇怪,这箭怎么老是一支一支地射过来呢?
他立刻就找到了原因——只有一个印第安人。看见一个带枪的白人追过去,这印第安人转身就逃,哈尔追了将近半英里。印第安人跑得飞快,他迫不上,不一会儿,印第安人就在被烧村庄的那个方向不见了。
毫无疑问,他是个探子。过一会儿,他就会和村里的大队人马一齐回来的。哈尔奔回营地。不能再浪费时间了。罗杰、他,还有那个不受欢迎的客人都必须立刻登上“方舟”启航。
他解下吊床,抱着吊床和沉重的半昏迷的罗杰,穿过矮灌木丛来到河湾边。一路上,他没功夫想到“鳄鱼头”。到了河边,他想起了他。一想到走出沙滩后,眼前将会出现的情景,他不由一阵心寒。
茂密的绿叶在河边织成一道屏障。他从屏障后一个箭步冲到沙滩的阳光下,一下子愣住了。那么,这是真的了,“方舟”不再停靠在沙滩一带。堂堂一个男子汉竟能自个儿把船开走,抛下两个孩子任由林莽和充满敌意的印第安人摆布。
远远的河面上,张满风帆的“方舟”正借助强大的水势飞快地驶去。除了掌舵,“鳄鱼头”什么也不用干。他站在船尾的舵台上,一手握着舵柄,另一只手挥动着。他那粗哑的声音越过河面远远传来:
“再见啦,兄弟。见鬼去吧!”
26、浮岛
哈尔举起枪,马上又泄气地放下了——距离太远。同时,他想起他只剩下一颗子弹了。这颗子弹应该留给“鳄鱼头”。无论如何,他也要追上那人面兽心的恶棍,让子弹穿透他那张臭皮囊。
冷静地想一想,他也知道,他是难得再有机会遇见“鳄鱼头”的。
他让罗杰躺在沙滩上,开始审度形势。他没有船,也没有工具造船。他的猎刀还在,要是能有一个星期,他也能削成一只木筏。但他不可能有一个星期,他只有几分钟,或者,项多个把钟头。那个印第安探子可能用不着回到他的村庄,就能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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