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足以让她立刻变得沧桑,可是那种阴影却始终萦绕在她心上。
见他没有回答,甄婉又轻声问道:“你要仪华的魂魄,打算干什么呢?”
卫子翼叹息了一声:“这件事你不要管了,好吗。”
甄婉没有回答,而是绕过他走向石台。那附近都是大量的血色细线绞缠着,卫子翼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又怕划伤她,小心地将它们绕开。没想到甄婉却走到那个仙印旁边停住了,回头看着他笑了一下:“我想了想,恐怕还是不能不管。”
卫子翼微微一怔,听她又说道:“你真是太自私了,要强把灵魂塞到仪华的身体里去。你难道就没想过她或许不愿意呢?”
卫子翼没有注意听她说什么,只以为是她这一会儿醋劲又上来了。看见后面容少就快要挣脱血色细线的束缚,不由心头一沉,对她道:“别闹了,让开!”
甄婉摇了摇头:“我不会让开的,我不会什么都听你的了。”
说完,她竟微微一笑。那笑容说不上有什么特别,却别有一种凄丽在里面。那一刹那间她突然双手一托,一个崭新的仙印覆在了容少的仙印上,猛力一绞,便将数十条血色细线尽数绞断!
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几个片刻之间,周围的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已经回过头去,对容少喊道:“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动手!”
那些血色细线落在地上,渐渐消弭无形。容少闻言立刻冲向石台,卫子翼想要拦阻,但是此刻他内丹消耗实在有一些过剧,一时间拿甄婉的仙印无可奈何。便抽出了匕首,直直向容少的手腕甩过去。
甄婉察觉了,立刻又结了个仙印,替容少挡那匕首的来势。
但此刻,旁边忽然有个白色的人影窜上来,大呼道:“司命,当心啊!”原来是太白星君扑上来,用拂尘也去卷那匕首,却不意和甄婉撞个正着。甄婉哪及他下盘庞大,一下被撞得退了一步,蓦然就感觉心口一凉。
那一刻她就看见太白星君露出了非常惊恐的表情,颤抖地指着她。她下意识摸了一下心口,才发觉那里的血不断顺着匕首流出来。
可她竟真的没有感觉疼。
那之后的短短一段时间她的感官似乎都钝化了,意识游离着。周围的各种声音、各种画面,都显得模糊而遥远。她看见太白星君吓得瘫在地上,她看见容少冲过来不断地喊着婉婉她看到卫子翼,他也正看着她。脸色苍白,双眼有一丝血红。
其实那只是很短的一个片刻,只是对她而言,仿佛是静止的。
直到卫子翼走过来,似乎想要搂住她,他的手抖得很厉害。她身上已经全是血,竟不知该从那里入手。甄婉这个时候,不知道哪里生出的力气,突然就握住了他的手,按在了自己胸前匕首的手柄上,用尽全身力气推进去。
最后一丝白刃都没入她身体里,她只感觉连胸腔都要碎掉了。
她抬头看着他难以置信的神情,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竟有一丝报复的快意,甚至可以说刻毒。她尽力翕动嘴唇,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已经没有力气,靠在了他肩上。
这个时刻她显得那么柔顺,失去血色的嘴唇贴在他脖颈上。卫子翼有那么片刻的恍然,几乎觉得又回到从前的时候。她弯起嘴角笑着,在他耳边柔声道:“你给的,我都喜欢。”
一刹那九百生灭,一弹指六十刹那。
多情化作指间沙。
他就那么怔怔地搂着甄婉,整个泥沙洞里,却乱作了一团。方才的打斗,已经让洞壁出现了一丝裂纹,这个时候则开始摇摇欲坠起来。酆都一见情势不妙,慌忙招呼几个人准备离开。
而就在这时,站在石台旁边的容少忽然惊呼了一声:“仪华!”
只见那聚魂阵中,仪华的魂魄忽然躁动起来,上下翻涌着,竟然猛地冲破了聚魂阵的束缚。在空中划出一条耀眼的红光,直直向着甄婉残破的身体飞去。
酆都一见,脸色不由剧变:“不好!她要融合了!”
————
朦胧之中,一片淡薄的微光向她飞来,犹如细沙一般,触在她的肌肤上。
那种感觉其实不是疼,而是一种奇异的麻。似乎前一刻胸腔还疼得要裂开了,全身的血液都被抽走一般,可下一刻被这光芒笼罩。她就察觉到一丝舒适、一丝温暖。
“殿下醒了么?”隔着一道厚重的床幔,有声音模糊地传过来。
“嘘——以后都要叫陛下,别记错了。”
集妖殿的寝宫里,两个侍女立在床前。床上躺着一名女子,她的相貌实可称得上是无可挑剔,冰为肌、玉为骨。白玉美人,这四个字再恰当不过。
她双目紧闭。右耳后的头发被小心拨开,露出发际线下,一道淡红的切口。这是修补头颅后,留下的伤口。
这是仙魔大战刚刚结束后的三天。三天前,妖皇独女仪华,在战场上一人破天兵三万,将六原荒野杀成血海。后被偷袭的司禄星君击中后脑,由此陷入昏迷。妖皇为替爱女保命,倾尽毕生功力为她修补头颅,以致内丹耗尽,暴血身亡。
从此仪华接任皇位,为妖界之主。
“听说了吗,殿下这次虽然命保住了,却是一只脚都踏进鬼门关里,被陛下硬拉回来的三魂七魄里,还差着一魂一魄没找到。醒来以后,不知能不能和以前一样了。”
两个侍女又低声说了一阵,这时候,床上的女子却已睁开了眼睛。
她神色茫然,将四周略略打量了一阵,喃喃道:“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两个侍女互看了一眼,面上都是惊愕之色。半晌,才双双跪了下去:“秋露、秋霜拜见陛下!”
她秀眉皱起,苦恼地揉了一下额头,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起来,你们刚才说我是什么陛下?”
两个侍女不敢隐瞒,将前情后果一五一十交代出来。可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面上茫然之色更甚。听到最后,便不耐烦地打断:“行了,你们就给我说说,当这个陛下都需要干什么。”
“是。陛下每天都要在寅时起,卯时到书房里,处理当天呈上来的文书。处理过后,要接见妖界各族首领,午饭后要听一个时辰帝师们的讲课,然后读书至末时”
“够了,知道了。好麻烦。”她歪过头,长长的黑发从床沿垂下来,看上去轻柔又妖艳。她打了个呵欠,“我不是陛下么,大家都得听我的,是吧。从现在开始,这些事都交给你们,去找人办妥。”
“这”两个侍女面面相觑。
还待再说什么,她已经摆了摆手:“再拿这些事来烦我就揍你们了。拿些吃的来,本陛下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
☆、71 只如初见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很苦恼。
根据侍女们的说法,仪华而今已经有五百多岁,自化形起,住在集妖殿,也有三百年——这三百年里,她除了一件事情,再没研究过别的。
这个事情就是打架。
她用了三百年,让自己变成了六界之内,最能打的帝女。现在,又成了最能打的陛下。
所以她梦想中过不多久,底下的妖界各部就会奋起来反抗,找个人替她来坐这位置的事情,就这么全盘落空了。那些个什么凤族、狐族、狼族、鹘族等等一系列她叫不上来名字的族长,纷纷来集妖殿恭贺她,对她表示臣服。
她不胜其烦,坐在殿里接见他们,有时候说着说着就打起瞌睡。留下几个首领面面相觑。
那天水族族长来的时候,则有点不一样——这个家伙显然是刚刚当上族长,不知道这位陛下的规矩,带了自己族里的一大群长老,到集妖殿来觐见,一个一个介绍给她认得。
她坐在宝座上,听得直打呵欠:“你刚刚说什么?”
水族族长大声道:“陛下,臣说这位就是黄鳝长老!堪做您的股肱之臣!”
她抬眼看了看,就随便嗯了一声,眼神扫到那条黄鳝妖身边,却忽地一定。只见那里跪着一个少年,以她的修为,一眼就看出那也是一条小黄鳝。但这个小妖所化的人形,却长得极为漂亮,长眉入鬓,目似点漆。
见她望过来,少年便抿起唇,风情万种对她一笑。
她微微一怔,顿时不再觉得那么困。她这个时候刚刚经历一场失忆,三魂七魄又各失其一,心性未必比化形之前复杂多少。她的真身是朱雀,天生雀中之皇,爱美至极。此刻见有这等美人,心中喜欢,就问黄鳝长老:“股肱之臣你身边的这位是?”
黄鳝长老忙将那少年介绍一番,原来这是他的一名侍从,原本没有名字。黄鳝长老给他取了个名字,叫余沉。
“很好啊,沉鱼落雁,名字取得好。”她高兴了,就随便给这些水族封了几个官。族长谢过恩,带着人下去了。那叫余沉的少年走得很慢,像是故意落在最后一般,倚着门对她回眸一笑。
她见他不走,就问:“沉余,你还有事情吗?”
“是余沉。”少年脸上有短暂的不悦,但是很快,他就又笑起来,一双妖媚的眼睛望着她,“今日一见陛下风采,心中倾慕,不敢忘怀。陛下可能容我在集妖殿少住两日,我只求侍奉陛下左右,望您成全。”
她本没想让他留下来,但是听他这样一说,似乎也不错。就点点头:“那你留下来吧。”
自此余沉就住在了集妖殿,说是两日,但是这时间越拖越久。余沉自己不说要走,水族也不来要人,她自然就给忘了。她是个十足的昏君,余沉每日哄着她开心,她就将各种各样的官封给他和他的族人。这样一来,其他妖族自然不甘落后,没过多久,各种类型、各种款式的美貌男子,就都被送到她宫里来。
她来者不拒,因为他们确实都很漂亮。
集妖殿很快变得热闹起来,她有了很多新情人——虽然她本身未必清楚这个词语的含义。她对他们都很好,他们也对她很好,变着花样陪她玩,然后从她手中骗得一些权力——那本就是她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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