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立打断道:“好了,又不是小孩子,临行说一两句告别话都不会,我们又不是要走很久,说不定一两周就搞定,很快又回来了,你说是吧,教授。”
方新教授展颜一笑,道:“当然,希望你们能马到成功。”
张立又道:“这个,我们出发后,那件事情,教授是不是帮我留意一下。”
方新教授迟疑道:“你说的是?哦……我知道了!”张立在教授耳边小声道:“你老也知道,跟强巴少爷在一起,老打光棍,你看这个……”
方新教授呵呵笑道:“明白,明白。这个事情,就让我这个教授帮你参考参考吧,不过,我是研究狗的,在审美方面已经丢下很久啦,到时候和你期望的不太一样,可别怪我哦,呵呵。”方新教授收起笑意,拍拍张立的胳膊,点头道:“小伙子,应该考虑了,就算为了你阿妈——”
提到阿妈,张立马上想起了离家时,阿妈站在门口,和小时候一样,一如既往的翻平自己的衣领,亲手递过背包,替自己背上背包后,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拍了拍自己的袖口和衣角的灰尘,然后似乎很满意的,看着这个站在她面前,高高大大的儿子。
“阿妈,我走了。”
阿妈点头,那种慈祥的满意的笑容,永远都是儿子眼里最美的笑容,自己数着脚步,当自己走出二十步时,阿妈那熟悉的呼唤再次在身后响起:“伢,早点回来!”就是这一声呼唤,从孩提时起伴随着自己整个青春,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让自己心中充满了温暖,二十步,从来不多一步也不少一步,每次都有些渴望又有些不舍的听着这一声呼唤,自己当即朗声答道:“知道了,阿妈!”心中已暗暗发誓:“阿妈,这是儿子最后一次,以后我再也不会离你远行了,你儿子一定能找到一个好媳妇,我们在市里买一间大屋……”
想到这里,张立看到方新教授那仁和的微笑,忽然间就像看见阿妈似的,鼻尖一酸,不由自主地别过头去,站在了岳阳的身旁。
巴桑第三个和方新教授握手,他长久地看着教授,微微放松了面部表情道:“你是位勇士,教授。”
教授的手格外用力,盯住巴桑道:“你,要保护好他们!”
巴桑迟疑了一下,应诺下来,他发现,这位老者,握住自己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这是在恳求,还是在告诫什么?方新教授已经收起目光,但手仍紧紧握着巴桑的手,平视着巴桑的衣角,道:“别忘了你答应过你哥哥的话!”巴桑微微一颤,随即重重的点头,教授这才点头松开,巴桑转身用力拍了拍卓木强巴的肩头,什么都没说。
唐敏红着眼睛走到方新教授面前,教授亲切笑道:“这次出去,你可要保护好强巴拉哦,他很粗线条的,办事又不够仔细,容易受伤得很,有你这个医护人员跟着,我就放心了。”
唐敏环抱住教授的脖子,呜咽起来,教授轻拍其背,对唐敏道:“你还是改不了这个小毛病,不要哭,又不是走多久,回来后记得来看我就是了。”
大颗大颗的热泪滚出脸颊,唐敏道:“都是我不好,要不是以前一见面就说你的身体不好,教授……教授你也……呜呜呜。”
方新教授想起刚开始唐敏和自己争执一同前往寻找帕巴拉神庙的时候,不由开怀一笑,道:“傻丫头,你还记着这事啊,呵呵。”
胡杨队长道:“老方,我们老哥俩就不用磨磨唧唧了,我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已经康复,到时候再一起去爬雪山。”
方新教授呵呵笑道:“好啊!”又拉着胡杨队长的手道:“你户外经验丰富,有你在,我就放心了。”
胡杨队长笑望过去,一双手坚定而有力。
亚拉法师没和教授握手,只是双手合十说了句揭语:“万法由缘生,随缘即是福。”
方新教授欣然领悟,忽然低声问道:“我知道,这座神庙对你们宗教界来说,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但是我还是要问一问法师,你们如此全力以赴的投入进来,真的只是为了宗教上的信仰吗?还是……”
亚拉法师俯下身来,用更轻的声音在方新教授耳边说了一席话,方新教授面色凝重起来,仰望亚拉法师道:“是真的?”
亚拉法师肃穆的点点头,方新教授舒展开眉头,微微笑道:“好,那就好。”
法师的声音是如此之低,以至于岳阳竖起耳朵也没听见,事后岳阳多次询问法师,究竟向教授说了些什么,法师始终不答。
吕竞男也没和教授握手,而是双腿一并,行了个标准的军礼,方新教授道:“你可是他们的教官,这支队伍有你在,才有纪律,有个别调皮分子,就劳你费心了。”说着,看了一眼卓木强巴微微摇头。
吕竞男道:“这两年我可是遵照教授你提出来的要求进行人性化管理,哪里还有什么纪律可言,要讲纪律,就看我们的新队长如何管理了。”说完,别有深意地也看了卓木强巴一眼。
所有的人,都站在了门口的方向,只剩卓木强巴,他静立在那里,默默地端详着这位老人,这位长者,那额间爬满深深的皱纹,镜架在鼻梁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那凹陷的眼眶使眼睛显得小而狭长,那双眼,那双眼也已蒙上一层灰暗,不似从前那般明亮有神,这就是自己的导师啊,那个手把手,教会自己认识犬科动物wωw奇書网,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人。有时候卓木强巴自己也分不清,这究竟是自己的老师,还是自己的父亲,只有当自己真正的静下心来,用心去打量着,在这离别的片刻,才突然发现,他,已经老了。
方新教授招招手,让卓木强巴过来,到他的身边来,卓木强巴挪动脚步,来到方新教授跟前,像中世纪的骑士一样半跪着,微微仰视,好让教授能够平视自己。“导师——”看着教授那张平静的慈爱的脸,卓木强巴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听方新教授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们之间,不需要多说什么,只是我的意思,我需要你知道。”
“嗯,你说吧,导师,我在听着。”卓木强巴仰视着教授。
方新教授将手轻轻地放在卓木强巴的头上,认真道:“记住,强巴拉,你是队长,你要担负起一名队长的责任,所有队员的命都在你的手中,而这次,前面的路究竟怎样,我们都是了解的,我希望,你们不仅能平安的找到神庙,更重要的是,你们都能平安的回来!”教授看了看大家,旋即又道:“特别是,这屋里的人,你明白吗?他们不只是你的队员,大家一起从死亡线上走过,靠的是相互信赖,合作,才逃过了死神的魔爪,这两年多来,他们都是你最亲密的战友,甚至可以说,你们是不同姓氏的一家人!”
“记住!”教授加重了语气道:“家人,就是指,没有人会被放弃,没有人会被忘记!你明白吗!”
卓木强巴明显的感到,教授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手臂上的力道传到自己的头上,这是一种压力,或者说,是一种责任,他坚定的回答道:“我明白,导师。”
方新教授松开手,如同卸下一个包袱似的松了口气,从裤袋里掏出钥匙,从钥匙扣上取下一把全钢质的瑞士军刀,郑重地递给卓木强巴道:“这次,我不能跟你一起去了,这个你带上,别看它很旧了,或许某些时候,还能用得上。”
卓木强巴双手接过这份礼物,他知道,这把瑞士军刀在方新教授心中的地位,就好比自己家传的那把小铜剑一般的挂坠。这是方新教授小时候,他父亲送给他的最珍贵的礼物,五十多年了,从未离开过教授身边。在教授说起的往事中,靠着这把小军刀,他无数次自绝境中生还,现在,这把小刀交到了自己手中。卓木强巴清楚的意识到,导师交给自己的不仅仅是一把小刀,导师希望,将他那种毫不畏惧的求索和探知精神,籍由这把小刀,一并传承给自己。
卓木强巴目光烁烁的看着方新教授,方新教授也看着他,微笑着,那岁月蚀刻出的皱纹深深堆积在老人的脸上,霜染的鬓发自耳际向上蔓延开去。这位老人也很清楚,时光带走了一切,即便自己腿伤复原,也再不能像从前一样去攀爬大雪山,趟过大戈壁、大草原,但冒险的旅程将继续下去,强巴拉,请带着我的目光,去打量那个全新的陌生世界,老人自眼中像卓木强巴传达出这样的讯息。
卓木强巴强压下激荡的心情,拿起那个文件袋,交到方新教授手中,道:“导师,这是大家的免责声明和遗书,就暂时交给你保管了。”
方新教授微笑道:“好,我希望永远没有打开它们的那一天。”他望着窗外,此处已能望见遥远雪山的雄伟身姿,那积雪层叠的峰顶,静默地俯瞰着大地众生,教授道:“我想,雪莲花开的时候,你们也该回来了吧?”
卓木强巴点头道:“是的,雪莲花开的时候,我们一定能回来。”两人微微一笑,他们已做好了约定。教授道:“好了,快走吧,汽车还在等着你们呢。”
卓木强巴站起身来,最后深情地凝望了一眼方新教授,强忍住从心头涌上鼻尖的酸楚,道:“那,我们走了,导师。”说完,头也不回地迈开了大步,坚定且执着。
“我们走了,教授。”
“走了,老方,等我们好消息。”
“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走了,教授……”
“走了,教授……”
汽车在路面留下一溜烟尘,驶出很远,卓木强巴回头,依然能看见方新教授在门口挥手,像在做别西天的云彩,那轮椅上的消瘦身影,却随着距离的拉远,仿佛更近。
一路上,卓木强巴都在抚摸那把钢质小刀,刀身的每道磨痕和印迹,都述说着方新教授年轻时的某段旅程。或许,某一天,当自己也老得走不动的时候,这把小刀,将紧握在另一个年轻人的手中,见证另一段奇迹的旅程。“我们走过的路,没有人知道,我们做过的事,没有人记载,但是这把小刀,只是这把小刀,它能默默的感受到吧。”他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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