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眼中,那个女子确实在整理自己的衣襟发丝,她将有些褶皱凌乱的衣裙一点点抚平,脸上一派郑重,便像是进行最重要的仪式,她将自己凌乱的发丝挽起,簪上雅致的发簪,云鬓高环,远看背影,便如同是神仙妃子。
李玉馨脸上的神色郑重,眼底,却是异样的色彩,手指抚摸着落了一点灰尘的面具,轻笑,慢慢地,覆在了脸上,她知道,那些人在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宫廷高手,却怕她逃跑。
他们,看错了她!
眼底,讽刺的光芒渐渐浓烈,唇无声地开合:“我得不到的,谁都别想要得到!”
牙关紧紧地咬住,鲜血染红了无色的唇瓣,李玉馨擎起自己的五根纤纤玉指,诡异地笑了:“昱,我等着你!”
迅如闪电,势如雷霆,这一击,是她蕴含了所有功力的致死一击,不留一丝退路,她的眼中,映现着满面惊慌的黑衣人,却不在乎,她只是笑,原来,自己这颗被母蛊寄生的心,和那些实验用的药人一样,也是红色的呀。
子母连心蛊,母蛊亡,子蛊没,红颜一醉留人间,刻骨铭心苦断肠,李玉馨的笑容灿烂,呢喃着那一句等候,关于死亡的等候。
洁白如雪的衣裙之上,染遍了梅花,艳丽而又凄楚,高高在上的佛祖,冷眼看着**之上,至死睁着双目的女子,悲悯地笑着。
“赤焰,寻个合适的时机,扮作德妃,在朕亲征期间,统筹宫廷事物,务必将其经营多年的根系全数挖出!”
楚鸣昱方出了小佛堂,便看到了一直等候在那里的赤焰,没有顾及女子脸上含着的微弱关切,只是面色冷淡地吩咐了一声,便要离去。
抬脚方行两步,一阵剧烈难以忍受的心痛袭来。
“厄!”
薄唇紧紧地抿着,却还是忍不住溢出了一声闷哼,楚鸣昱的手紧紧地拽住自己胸口处的衣襟,心脏的位置在剧烈地抽痛,本来最痛的时候也只有三分的痛楚,被放大到了十倍,百倍,他遥遥地望着小佛堂的方向,那里,消失了一个人。
“啊!“低吼一声,楚鸣昱的脚步踉跄,幸亏赤焰扶住手臂,才没有倒下,只是,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便像是万千的小虫子在自己的心间骚动,啃噬,痛,痒,麻,千百种滋味淌过心田,楚鸣昱的指甲,猛然折断,眼前一黑,便向后倒去,恍惚间,他似乎看到那张端着温雅笑容的狰狞面容,在不断诉说:楚鸣昱,我在地狱等着你。
昏迷前最后一个念头,居然是,女人的爱,果然疯狂,只是,若是影儿可以为他如此,便是死了,也是值得的了。
——京城河洛王府中,黑衣男子手持利剑,舞出一片光彩,剑声嗡鸣,上挑,横扫,斜劈,倒刺,简单的招数使用间,雷霆万钧,剑剑留下深深的刻印,偏又带着无与伦比的灵巧,在修长的手中翻转游荡,宛如怒龙。
楚洛离一袭劲装,虽是在阳光下,挥舞着寒光闪烁的利剑,脸上的表情却冷漠无波,愣是将身周三丈之内,化为了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远远的,一行人向着这边行来,衣香鬓影,飘逸的裙摆摇荡间,带来了一丝柔情。
“王爷舞了多久的剑了?”
楚灵珑问着站在楚洛离不远处,一直笑的高深莫测的路非,眼中,带了些不满。
路非放下摸着下巴的手,拱手行礼,规矩的有些不正常:“路非见过王妃!”
☆、第二百六十八章 天下
楚灵珑纤细的眉头微微蹙起,温婉雅致的面容上添了一份忧愁:“路掌事,你身为王爷近臣,难道便不知道劝阻王爷保重身体吗?他在剑园练剑,已经整整一日未曾”
话方说了一半,啪的一声,剑气如虹,身后半人高的假山石头,裂为了两半。
楚灵珑脸上的颜色有些苍白,方才那一剑,虽然不是击向她,却离她那么近,难道楚洛离心中,真的就一点儿都不在乎是否会伤到自己吗?
“本王说过,练剑时不想被人打扰,是谁放王妃进来的?”
冷漠酷烈的声音,跟在楚灵珑身后的侍卫婢女全数跪坐一团:“王爷恕罪,属下是见王妃担忧王爷”
其中一个侍卫大着胆子说了一句辩解的话,脸上的神色虽有些惶急,眼中却全是对楚洛离的仰慕。
楚洛离眉宇微蹙,他认得出来,这是跟随自己身边日久的侍卫:“治家如治军,军令如山,有令不从,本当重则一百鞭,本王念你忠心,五十鞭!之后便去骁骑营报到吧!”
“属下谢王爷恩典!”
侍卫脸上的神色喜悦无比,仿似不是被罚鞭打,而是得了天大的赏赐。
随着楚灵珑来的人都很有眼力见的随着受罚的侍卫离去,独留下楚灵珑孤零零的一个人。
“王爷,你”
楚洛离没有理会楚灵珑眼中蕴含的委屈指责,这个女人心狠的地方多着呢。
看向一派看热闹景象的路非:“来这里找本王做什么?”
手中的长剑入鞘,脸上神色冰冷,此时,连方才的那一点儿热血都不曾再有。
路非故作谄媚的笑笑,眼见着周边没有外人,小声地恭喜:“王爷,我们的机会来了!”
楚洛离整理自己袖摆的手一顿,缓缓地抬起头,带着些疑惑地看着路非,在得到路非肯定的点头之后,嘴角扯开一抹冷涩的微笑:“到书房里去谈!”
回头看了一眼委屈万分的楚灵珑,楚洛离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暖意:“王妃,你是本王的王妃,这点不会变,所以,不要做出让本王为难的事情!”
楚灵珑听着楚洛离难得回暖的声音,脸色却更加苍白,站在原地许久,她问着身边不知何时来到的婢女:“娅昙,王爷是不是知道我们做了些什么?”
婢女脸上带着强作的镇定:“郡主,您不要自乱阵脚,我们昨日里只是到外面集市去转了一圈,什么人都没有见过,什么事情都未曾做过,若是您心中不安,可以去惜若夫人那里坐坐!”
楚灵珑的神色一整,微微勾起唇角,笑的温婉迷人:“是呀,她再怎么说也是本宫的嫂子,确实是要多多走动的!”
书房之中,坐着十几个人,有文士打扮的,也有穿着一袭劲装的,这些,便是楚洛离真正的心腹。
“王爷,朝中的消息,皇上有意御驾亲征,而且话中之意,继位者,他会从众位皇族宗亲中选择!”
“王爷,我们也许可以光明正大地取而代之!”
平日里多有谨慎的文士脸上一片热切,毕竟,从龙之功虽迷人,造反之名却也是那些重视名声的文人所不喜的。
“不错,王爷,这对于我们是绝好的机会,不论皇帝的本意如何,只要他御驾亲征,您便有机会取而代之!”
一个耐不住性子的武将站起,手微微向下一砍,杀气腾腾。
楚洛离坐在上首,只是看着桌上的地形图,似乎根本不曾注意到座下众人脸上的热切。
“王爷,您只要保存实力,在皇帝与北齐对峙之时,大军调动之机,直取京城!”
“王爷”
“王爷,机会难得,请您下令吧!”
“不论是选择哪一条路,对我们而言,都是千载难逢的时机,机不再来呀,王爷!”
群情激奋,楚洛离终于抬起眸子,眼中寒冰如刃:“你们谁可以告诉本王,天下为何?”
也许是楚洛离的眼神太冷,太厉,方才的热情全数冷却。
面面相觑间,被认为最是学识渊博的孙至文站了出来:“启禀王爷,‘天下’源于周朝之‘天’的概念。”
‘四方’、‘万邦’源自天下概念。所谓‘四方’,是在王朝成立的周边地域,周王在国家的中心统治,而周边的异民族包围我华夏的土地。所谓‘万邦’,是‘百姓’和‘疆土’的关系,异民族的百姓包含华夏的百姓,华夏疆土中也包含着异民族的土地。周王根据天命,‘接受’和‘认可’这个‘万邦’。
侃侃而谈,自古至今,天下这个抽象的词语于孙至文的口中被细细地描绘而出,几个同僚看着他的眼神也变得佩服。
“啪啪啪!”
轻轻的击掌声,不快不慢,楚洛离的嘴角难得地沁上了一抹笑容:“孙大人果然是学富五车,通晓古今,佩服佩服!”
双手猛地按在桌面之上,一张白帛绘制的地图被扔在了众人的脚下,山川变幻间,众人的脸上带了些不解与少许被压抑的不满。
楚洛离站起身子,慢慢踱步至地图之前,修长的手指在一条被重重标会出的红线之上虚空划过:“天下,便是它”
“四方来朝,疆土不失,家国百姓,护其周全!”
斩钉截铁的十六个字,指尖划过,一道虚渺的劲气飘落,直将代表边关的图案击穿一个空洞:“本王争得是天下,便要记住何为天下,疆土,百姓,王权,只有三样聚齐,只有异族臣服四周的天下才是天下,支离破碎的天下,本王不屑要,也不敢要!”
说着不敢,楚洛离的眼中射出的却是褶摺神光,辉煌灿烂:“本王姓楚!”
不止是因为这是皇室的姓氏,不止是因为这是楚氏的责任,更因为,他是楚人!
一时间,书房中的呼吸声加重,砰砰声响起,满地黑压压的头颅低垂:“我等愿追随王爷,驱逐异族,护我疆土!”
“传王令,河洛护军十万全数集齐,由郑凉率领,边关救援,令命百里鸿在河洛征集粮草兵丁,随时待命!”
☆、第二百六十九章 不安
风沙漠漠,草木灰灰,苏清影站在城楼之上,抬眼四望天际月色清冷,脸上的表情,有一丝焦躁。
“咚咚,咚咚,咚!”
手指无意识地在坚硬的石墙之上敲击,一声声,沉闷之极,却又含着一丝雄浑粗犷的意境。
眉宇微蹙,自昨日开始,莫名的心慌便开始缠绕,本来以为可以暂时在这古城留下,本来以为可以慢慢适应没有楚鸣昱的日子,却自心底深处,蔓延开一种难耐的情怀,似乎有什么,正在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