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在这时,服务生上菜了——打断了任司徒的话。
这顿晚饭在颇为尴尬的氛围中结束,二人彼此无言地走向餐厅的出口,眼看餐厅的大门就在前方,彼此即将要分道扬镳,任司徒忍不住再次提醒:“那个”
没想到自己才说了两个字,他就猜到她想问什么了——
“没问题,我答应。”时钟再自然不过地朝她微侧过头来,浅声说。
有了此番保证,任司徒自打傍晚和他见面起,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放松地看向他,笑了起来:“谢谢!”
任司徒迫切的想要联络病人母亲,告知这个好消息,于是本能地加快步伐走向大门口,时钟迟了两秒,才后知后觉地迈步跟上。人虽跟上去了,脑子却似乎还留在原地,兀自回味着这个女人绽放于他眼前的那朵笑靥
一出餐厅大门,阵阵寒风当面袭来,冻得任司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大衣还在车上——为这病人的事,她忙了几个小时,跑了这么多地方,外套却始终落在车里,一直没穿上,她倒也没觉得有多冷。可当下的寒风却在和她作对似的,一阵猛过一阵,吹得任司徒下意识地抱紧双臂搓了搓胳膊。
而她的手还未从胳膊上放下,肩上便微微一沉——
随之而来的是暖意里,带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任司徒偏头一看,之前落后她几步的时钟此刻已经站在了她身边,把自己的西装外套罩在了她身上。
任司徒不太确定自己嗅到的这股烟草味是来自身上这件西装,还是身边这个男人,只因他现在离她很近,不到十厘米的距离里,任司徒一抬眼就能看见他有些突出的喉结,以及衬衣领口下的一小节锁骨,再往下,便是壁垒分明的胸膛
这种带着浓厚男性色彩的线条构成令任司徒本能地想要往旁边挪一步。
正当任司徒要不引人察觉地挪出这一步时,他却侧过头来看她,这男人本就个子高,加上如今这个对视的角度,越发显得他有些居高临下——他的身姿给了任司徒压迫感,但他的微笑,却亲和的恰到好处。
他们身后的餐厅里投来明晃晃的光线,在这番光线的映衬下,任司徒面前这双略显狭长的眼睛里透出的光,有种迷人眼眸的错觉,令任司徒忘了要挪开那一步,只僵在原地,听他说:“下次再还我。”
下次?
因为这外套,他和她还得再见一面?
可这外套如今已经搭在了任司徒肩上,任司徒也不好拒绝,只能紧了紧外套的领口裹住自己:“谢啦。”
第5章
任司徒离开餐厅后直奔病患的家,病患已经吃了药睡下了,病患的母亲接待了任司徒。这是个两鬓已斑白的老太太,可她们家中挂着的、落款为今年年初的全家福里,老太太还是十分的精神矍铄,看起来也十分年轻——想来这一年不到的时间里,老太太为了女儿这病操碎了心。
老太太把一瓶帕罗西汀递给任司徒,任司徒认得这是自己开给病患的药,打开药瓶才发现里面的药已经换了,老太太十分自责:“任医生,这都怪我,我之前一直没发现她偷偷把药换了,现在事情变成这样”
老太太在她面前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任司徒看着,心下一片苍凉。
直到她已经站在了盛嘉言的家门外时,任司徒脑子里还全是老太太那欲哭无泪的模样与脸上斑驳的皱纹,她拍拍自己的脸,努力挥去这一些,之后才按响门铃。
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应门。
是盛嘉言,他已经换下了上班时的西装革履,一件略宽松的深灰色套头毛衣,内搭一件白t,下配一条黑色长裤,赤着脚,头发也有些凌乱,很随意地样子。
那一秒,任司徒很想就这样一步跨到他跟前,头一低就枕到他宽阔的肩头,哪怕只得到他无声的安慰也好但那**只在心尖流淌了不过一秒,就被任司徒及时的打住了,她双眸一垂,再抬起时,已经没有了什么情绪,直接脱了高跟鞋进入玄关,从盛嘉言的身侧走过,随口一问:“寻寻呢?”
其实无须盛嘉言回答,任司徒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找着了寻寻。
寻寻怀里抱着一小桶烤鸡翅,正一边啃着鸡翅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机。电视里播放着《蜡笔小新》,任司徒一见电视屏幕上那个脱裤子跳舞的小男孩就头痛,不由得回头看向后头的盛嘉言:“你怎么又给他看这种黄‘色动画?”
盛嘉言倒是不觉得这有什么,挺不以为意的:“他自己要看,我这是尊重当事人的意见。”
“吃了饭还叫外卖送烤鸡翅来,这也是当事人的意见?”
盛嘉言耸耸肩算是回答。
这或许就是男人和女人在教育孩子这个问题上最大的分歧,他在孩子面前装好人,任司徒只好当那个恶人了,她走到正看得津津有味的寻寻面前,正好挡在了寻寻和电视机中间。
寻寻被人打搅了,刚要皱眉表示不满,却见打搅了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任司徒。寻寻早就知道任司徒不会让自己吃垃圾食品,立即朝任司徒谄媚地笑笑,乖乖地把鸡翅桶搁到了旁边的沙发垫上。自己只悄悄的意犹未尽地嘬一嘬手指上的油。
紧接着任司徒要拿走遥控,却被眼疾手快的寻寻躲了过去:“我再看一集,就一集嘛~”
小家伙也不知从哪儿学来这么楚楚可怜的眼神,仰头看着任司徒,甚至还做双手合十状,说话的尾音微微上扬,听起来也格外让人心软。
就在任司徒犹豫着要不要这么放任他时,寻寻已经眉开眼笑地把小屁股一挪,挪到了沙发的另一边,这样就不会被任司徒挡住电视机了。
任司徒叹口气,只能由着他了。就在她准备收走那桶烤鸡翅时,身侧却突然伸过一只手,先她一步拿走了鸡翅桶,回眸一看,原来是盛嘉言。
盛嘉言抱着鸡翅桶,一矮身就坐在了寻寻身边,修长的手臂稍一伸展,把扣住了任司徒的手腕,转眼也把她拉坐在了沙发上。
盛嘉言一边吃鸡翅,一边看动画片,几乎快要和寻寻一样专注了,虽目光直盯电视机,话却是对任司徒说的:“你看看你,比我还没有原则。他一装可怜你就没辙。”
他话语里带着一丝笑意,任司徒不知如何反驳,更准确来说,她是被别的事物转移了注意力,忘了要反驳——
到底是盛嘉言那淡淡的、清爽的气息吸去了她的注意力,还是盛嘉言抓在她手腕上忘了收回的那只手夺走了她的注意力?对此,任司徒已无从分辨。
看完一集之后,寻寻终于满意地跟着任司徒走了。
任司徒开车,寻寻早已熟悉车里的一切,无需大人帮忙,就已经调好了广播。寻寻调大音量,一首如泣如诉的情歌就这样在车厢里飘散开来。
这是一首关于暗恋的情歌,任司徒听了不到三句就忍不住换了个电台。寻寻倒是没觉得她这行为有何异样,因为他已经发现了更令他感兴趣的东西——
“你今晚是不是约会去了?”
寻寻突然抛出这么个问题,任司徒一愣,正好此时车前遇上红灯,任司徒停车,侧头看他:“怎么这么问?”
寻寻讳莫如深地对着她展开一记微笑,仿佛在说:被我抓到了吧继而小小的身体往驾驶座与副驾驶座中间的空隙一探,转眼就从后座拿了件西装过来。
“这是男人的衣服。”寻寻斩钉截铁道。
这孩子未免也太机灵了,任司徒无奈一笑:“这是我朋友的衣服。”
孩子的问题却已如连珠炮,一个又一个地向任司徒丢来:“他有嘉言叔叔高吗?”
“他有嘉言叔叔帅吗?”
“他有”
任司徒赶紧示意他打住:“你问这些干嘛?”
“每次嘉言叔叔代替你去参加我的家长会,我别提多有面子了,万一那个人比不上嘉言叔叔”
任司徒脑中不由得闪现出老同学的模样,那是个和盛嘉言完全不同的人,尤其是眼睛——盛嘉言那种温润的眼神,任司徒这一辈子都没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见到过
回到家不久寻寻就困了,任司徒安排寻寻睡下之后,研究了一会儿病例,查了会资料,准备冲个澡睡觉。
洗完澡后,任司徒习惯性地站在浴室的镜子面前,看镜中的自己——这是她每天都要做的功课。
随着时间的推移,镜子上的水雾渐渐散去,任司徒也就越来越清楚地看见自己背上丑陋的痕迹。
她那老同学吃饭的时候问她,为什么会对这个病人如此上心,甚至不惜越界,连连替这病人处理私‘事——答案就在她背上。
左后肩延绵至整个蝴蝶骨上绽放着一朵丑陋的花朵,任司徒每次洗完澡后都像现在这样,审视它,逼自己去习惯它。五分钟后,任司徒披上浴袍走出浴室,觉得自己身上的伤疤比昨天看起来要顺眼了一些。
她回到卧室,走过沙发边,脚下不由得一顿——那件西装就搁在沙发上。
任司徒想了想,折到沙发前,拿起搁在沙发上的那件西装。
西装的剪裁极好,面料挺括,她去年送过一条与之同牌子的领带给盛嘉言,但那条领带她就只见盛嘉言戴过两三次,估计是不太喜欢
任司徒捏一捏眉心,正要放下西装,却依稀嗅到一股有些刺鼻的气味。并非她一早就闻到的那丝烟草味,而是西装袖口处散发出的硫酸味。
硫酸的气味并不浓,却顽固地侵入了任司徒的鼻尖,狠狠地敲了一把她的脑袋:那是个帮她挡了硫酸的男人
任司徒这时候才回想起晚饭时,他似乎有些刻意地把受伤的右手垂放在桌子下
他冷淡,他平静,他受伤后表现得云淡风轻,可这些都不能成为她忽略他痛楚的借口。更何况,她比谁都更清楚那该有多疼
这是入冬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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