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堇走到门口停步,回头望向在床上躺好装睡的珩止,突然问了一句:“珩止,你到底有无夺位之心?”
床上的人只是将身子一翻,朝里边睡去了。
“我会等。”伏堇乘着月色,悄然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若要将此章看作耽美,亦是无妨。
☆、诏令
香炉上的烟袅在初晨的光线里散尽,唯有案台两端的白烛燃了一夜,融出落泪的形状,似乎预示着什么。宁芷已在这灵位前,跪了五天五夜。每次犯错,宁问荆不罚别的,就只罚她在先祖面前忏悔。
宁问荆每日早、午、晚三炷香,却始终不看女儿一眼,不是因为心狠,而是怕看到女儿跪在蒲团上睡着的样子,会忍不住拿被子来给她盖上。分明是一位慈父,却是终日装作严苛的模样。宁芷心里明白,所以每次受罚皆是心甘情愿。
又是一个在蒲团上睁眼的清晨,宁芷揉揉发僵的脖颈,把双腿扳到前边捶着,想着再跪一日就可罢了。与此同时,她也在等待。
那日骑马回来的路上,宁芷听见街边的议论,说是近来荒云部余党屡犯边境,虽是势单力薄,但也不能听之任之。就在两日前,乌桕带回消息,说是朝廷已派护国将军左丘翊前来,打算一次消灭余党。
宁芷见四下无人,就偷偷摸出藏在案桌下的苹果,刚啃了两口,就听见身后传来脚步,赶紧把苹果滚回去,重新跪好。
“小姐,是我。”声音极轻,可以听出来人是叶子。对宁芷耳语,“今日午时,左丘将军会到平县。”
“当真?”宁芷眼底一亮,忙从蒲团上起身,“走,我们去找他。”
眼见宁芷就要踏出祠堂,叶子赶紧拉住她:“小姐,我们不如就在家里等着,反正左丘将军会来找你。这一去,只怕老爷又要动怒了。”
“可是,总不能”宁芷有些急得跳脚,伸手就去搓自己的耳垂,“总不能每次都让他看见我在这儿跪着”
见宁芷的动作,知道她是真的着急,每回都让人看到她受罚的模样,一回又一回,面子上的确挂不住:“那好,我现在就去喊乌桕开后门。小姐,你再耐着性子等等,待老爷来上过香,你再出来。”叶子拍胸保证,“这回叶子就留在家里,为小姐看着老爷!”
宁芷溜出家门,已是一个时辰后的事了。问了路人才知道,左丘翊一行人尚未进城,稍稍安心了些。宁芷总想着能第一眼看到他,于是就朝城门口走去。
忽闻马蹄声来,宁芷以为是左丘翊,惊喜着回头,却见一名士兵擎着一方木盒,路上的百姓被惊得往两边避开。宁芷盯住那士兵的头盔,与平日里来往的戍边将士大有不同,想来不是一般的军队,顿觉似乎不同寻常。
“宁小姐,快躲开!”在路边躲避的琼婶大声喊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马距离宁芷已不足一丈!那士兵根本没想到还有人站在路中央,忙拉缰绳,马前蹄跃至空中,眼看就要朝宁芷踏去。
电光火石之间,空气中响起兵甲摩擦的声音,一人身着黛色锦袍,乌甲相缠,踏空而来,一脚
往那马脸踹去,整匹马倾向一边,又旋身将宁芷揽入怀中,单步点地退至三丈之外。皱着眉头,问怀里的人儿:“你没事吧?”宁芷笑着摇头。
马打了个趔趄,没有倒下,士兵一见那人,先是“啊”了一声,随后立即从马背上下来,几乎是连滚带爬到那人跟前,浑身颤抖:“左左丘将军。”
剑眉星目,双鬓如裁,他不过二十岁,周身就散发着来自血统的凛冽之气。每一寸的气息,皆在念诵着这个人的名字:左丘翊。
“若非军机要事,不得在城中驾马。这是皇令,你身为帝都禁军,为何如此大意!”左丘翊高声呵斥已跪倒在面前的士兵,手指周边百姓,“倘若有一人受伤,你便是死罪!商陆就是这样教你们的!”商陆,帝都禁军统领,手握精兵五万,直属在位帝君,不归兵权管辖。
“商商统领是曾说过,但事态确是紧急”那士兵颤颤巍巍地将木盒高举过头,直至左丘翊眼前。
“这”左丘翊一眼认出这是来自辰宫的机关木匣,专门用来传递宫中的讯息或诏令。只可放行:“你可以走了。”
“谢将军。”士兵不敢在左丘翊面前上马,只得拉着马缰前行。
人潮散去,宁芷急忙从左丘翊怀里挣脱:“你还要抱多久啊!”说着,脸红了。
“原来,你穿蓝衣也很好看。”左丘翊浅浅笑着,温柔地拢着宁芷鬓边的乌发,“上次见你,已是半年前了,我的阿芷,越发动人了。”
“翊”宁芷渐渐抬头,望着他有着琥珀光泽的瞳子,不禁心颤。是啊,半年不见了,书信往来也屈指可数。她曾担心过,可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仿佛一切疑问都会化解。
她的脸,她的笑,如柳枝撩人心弦,左丘翊很想吻她,却只是缓缓牵起她的手,轻声说着:“走,我们回家。”
两人并肩而行,步履缓慢,像是在走一条永远也走不完的路。他会永远牵着她的手,没有父辈的压力,也没有军令的催促。可是,这样的时光,好像早已注定,不能长久。
“小姐,小姐,不好啦!”在离家不到百步之遥的地方,叶子一脸慌张地跑来,还差点摔到地上。一见左丘翊在宁芷身边,叶子欲言又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宁芷最见不得说话吞吞吐吐。
“宫里来人了,是吗?”左丘翊的话,一旦说出,便是真的,不论他的语气是否持有疑问。因为,他只说已经肯定的事实。
顺着左丘翊的目光,宁芷看到家门前栓着的那匹马,竟然属于今日鲁莽驾马的那名士兵!她转身看向他,那双天生不擅隐瞒的眼睛,心底已是明了:“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对不对?”
“难道是真的?”左丘翊一下子就想
到那方木匣,喃喃自语,自知瞒不过宁芷,“帝君命我出行的那一天,宫里似乎提议”
“提议什么?”宁芷突然感觉有些寒冷,“你说。”
“宫里提议为二皇子珩止选妃。”
选妃!为珩止选妃!珩止是痴愚皇子,就算是平县这样的小城镇,也是人尽皆知。宁芷感觉到寒冷,渐渐刺骨,想说些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她只能望着左丘翊,却不知能不能得救。进了辰宫,不论有无选上,此生已是断送了。
“阿芷”左丘翊的声音,很少如此无力。
“小姐,你要不要走?”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惊醒了所有人。在三人沉默之时,他已牵着两匹马出现在他们身后,“小姐,若要走,乌桕愿随左右。”
叶子也反应过来:“乌桕说得对!小姐,若你不想入宫,现在就走吧!”
“我走得了吗?”这一去,便是一辈子的逃亡,宁芷很清楚。
“不能走!”这三个字,左丘翊说得是坚硬如冰,“阿芷不能走!”
众人呆立当场,尤其是宁芷,更是冷到麻木。叶子拉过宁芷,挡在前边:“左丘将军,你你说什么?难道你忍心让小姐”
“我如何忍心,只是”说出这番话,左丘翊的心也不会好受,他是真心爱着宁芷,就算父辈反对,也是义无反顾地爱着,但是眼下,他只能实话实说,“阿芷这一走,便是灭九族的大罪,即使伯父曾经是”
“我不走。”宁芷背过身,毅然而行,一步一步走向家门。
乌桕冲上前去,拦住宁芷:“小姐,你在做什么!”一边指责左丘翊,“我乌桕才不管你是什么将军,我只知道小姐的心意,她是断然不想入宫的!若你心里有半分想着小姐,就不会想不到!”说着就一把拉住宁芷,“我一定会保护小姐,小姐不能入宫!绝对不能!”
“够了!”宁芷甩开乌桕,快步后退,“翊说得对,我不能连累爹。爹为了我,已经付出太多,若是伤害到他,就算我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说完,宁芷头也不回地朝家门走去。刚到门口,那士兵就从里边出来,一见宁芷就明白了,抬手作礼,恭恭敬敬:“宁小姐,好生歇息,宫里的人,明日就到。在下告辞。”
宁芷一进门,其余三人赶忙跟了上去。
在见到父亲的一瞬间,宁芷便觉得他苍老了许多。机关木匣已被开启,斜躺在地上,而父亲则用一双颤抖的手,捧着一张背绣九龙的黄金锦帛。
“爹,我回来了。”宁芷如是说道,然后突然伸手轻轻一扯,锦帛便入了自己手中,细细看着,是一张选妃的诏令,“爹,我会去的。”
“谁都可以去!唯有你,不能!”宁问荆一手夺过锦帛,死死拽在
手中,“阿芷,爹跟你说,你一定不能去!”
宁芷跪到父亲跟前,忍住泪水,“爹,皇令不可违。一旦拒绝,就是灭九族的大罪。况且我一直没为爹、为宁家做过什么。这一次,就让女儿去吧!”
“九族?我宁家只有我宁问荆一人!何惧之有!”宁问荆扶起宁芷,“我宁家先祖无需你做什么!爹再没用,也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去送死,你明白吗!”
宁芷哽咽着,努力挤出一丝笑容:“怎么会是送死呢?何况女儿还不一定选得上呢。再说了,二皇子不比其他人,嫁了他,也不必陷入那些纷争。”
“不行就是不行!”宁问荆的态度强硬起来,那种抗拒,已是超脱抗婚的愤怒,眼神里似乎埋藏了其它的理由。他不能说。
这时,叶子、乌桕进门了,两人身后便是左丘翊。宁问荆一见,立马快步到他面前,竟是双膝重重地跪下:“左丘将军,老夫这辈子没求过任何人。现在,我只求你带阿芷离开!离陵和城越远越好!”
“伯父,您先起来,晚辈受不起啊!”左丘翊惊惶不已,忙握住宁问荆的手臂,硬是抬起,却没有再说任何话。
乌桕看不惯左丘翊,抢着说道:“大人,我带小姐走!”
“谁也走不了”宁问荆很清醒,只用哀求的眼神望着左丘翊,“普天之下莫非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