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当作仇人。”她缓缓诉说着,充满真诚。她把手轻轻放在元深握枪的手上,用她的坦然和温柔,让那只手慢慢地随着她的手垂下,“多想回到那时候,在纽约,我们还是有过好时光的,对不对?那时你心里没有别人,真真切切地爱我。”“所有的人都觉得我是宽容的、善良的、坚强的、无所畏惧的,应该可以承担很多,忍受很多,所以我自己也这么以为了。可为什么我就不能是善妒的、自私的、脆弱的、需要保护的呢?我也是女人,我也想做个小女人。你为什么就不能把我当成你的小姑娘来疼爱、来怜惜呢?”“当我知道你让别人给你生孩子的时候,你知道我有多嫉妒?我也想生啊,我巴不得给你生十个八个孩子,可我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你知道我有多伤心?”“所以你就要杀死别人的孩子?自己得不到的,也不让任何人得到?”元深忍着悲痛和愤怒,冷冷地反问,声音充满绝望。
沈庆歌面色淡然,轻声道:“我有我的原因。” “想必你当初找那些女人给你生孩子的时候,想的是如何传承欧阳家的事业与财富。”沈庆歌笑着,“人就是这点看不开,姓氏、血脉、继承你是这样,爸爸也是这样。可谁知道自己曾经姓什么呢?谁知道传给子孙的东西最终传到哪里去了呢?千万年前,所有的人类都只有一个祖先。所谓氏族,多么可笑。”“到了今天,我想我也应该告诉你了,Ethan,你根本就不姓欧阳。你是爸爸的孩子。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爸爸,为了沈家。你是沈家的孩子,你知道吗?”元深看着沈庆歌,一丝森冷的笑意慢慢浮现在嘴边。
他知道。他全都知道。八岁那年,那场惨烈的车祸。血泊中的母亲在临终前,用尽最后的力气,只打了一个电话,没有打给父亲,而是打给了沈伯父。
他一直记得母亲当时的样子。她眼中的光芒正在黯淡下去,而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却骤然一亮,几乎是燃尽生命最后的灯油,吐出那几个字:“阿深是你的孩子。”然后那光芒就熄灭了,带着又痛又幸福的释然。
那一幕印刻在他幼小的脑海中,永不磨灭。八岁的男孩,出于生存的本能,出于无法选择的爱与恨,学会了守口如瓶。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除了沈祥肃。沈祥肃与发妻一直没有孩子,他在三十五岁那年领养了沈庆歌。他与欧阳以恕是多年的朋友,两家素来交好。他与元深母亲的那一段私情,是永不见天日的秘密。他却不曾料到,那个男孩,是他的骨肉。欧阳家唯一的继承人,竟是他沈家的血脉。
沈庆歌说:“现在你知道了,我不是爸爸的亲生女,你才是爸爸的孩子。我们两个能够结婚,是爸爸最欣慰的事情。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爸爸。”元深笑着,慢慢地摇头,“不,你不是为了爸爸,你是为了你自己。”沈庆歌不语,元深道破了她的心结。一直以来,沈庆歌有些怕元深,其实就是怕这个秘密、这个心结。
她知道,自己终究只是一个养女,无论于哪一家,都不是血亲。而元深冠有欧阳的姓氏,更有沈家的血脉,在两个家庭,他都有继承权。说到底,他是她的竞争者,是她财富的争夺者。同样,他也是一张王牌。她得到他,就得到一切;失去他,就失去一切。
若她不能嫁给元深,那无论将来她嫁给谁,沈祥肃最终也不可能把全部财产留给一个外人。只要元深有子嗣,欧阳家的事业,及沈家的大部分财产,最终都可能与她沈庆歌无缘。所以她才竭尽所能去欺骗,去争取,要和元深完婚,获得继承权,甚至不惜制造一个试管婴儿来加重自己的砝码,争取全部的财产。
“你说你都是为了沈家,为了爸爸,那你为什么害死冬月的孩子?那个孩子姓沈。爸爸知道你害死了他的孙女吗?”元深悲愤地笑着,“沈庆歌,你只为你自己。”“你每年出席慈善宴会,募集善款,捐助非洲饥民,做公众面前的慈善大使。可你心中有爱吗?你救那些不相干的人,却害死未出生的孩子。”“你知道吗?你本来也是未出生的孩子。”元深这几句揭露性的话让沈庆歌无言。这一段身世,她自己当然是清楚的。
三十年前,教会的修女们进行了一次拯救活动,救下一些原本将被堕胎的孩子。她们资助那些怀孕的母亲生下孩子。孩子出生后,若生母无力抚养,孩子就被教会收留,然后送到北美和欧洲,让好心的家庭领养。
沈庆歌就是这样被拯救的。她原本没有机会降生世上,却在修女的帮助下,获得了生命,以及一段光辉的人生。但却是这样一个人,因嫉妒和私欲,残害了两个甚至更多的胎儿。这一刻,沈庆歌由于内心深处的愧疚,无言以对。
元深说:“你一直觉得不公。为什么你拥有一切,却没有生育的能力。你有一颗这样歹毒的心,如何还可能结出果实?”沈庆歌沉默了片刻,忽然抬起头,云淡风轻地一笑,说:“我是歹毒,我是结不出果实。可你又好到哪里去?看看你多么失败。爱你的女人没有一个幸福。”元深摇头,“我确有许多过犯,现在我只想了结这一切。我愿意成全每一个人,你说,你到底想要什么?”“我要你,或者你的一切。”“我,或者我的一切。”元深笑起来,“说了半天,你还是要钱。”“你明知我活不久了,你要我?你要我,或者要我的一切,最终只是要我的一切,对不对?”他眼中的笑意浅下去,仿佛看透了一切,最终心凉。
行乞之人会为一只热汉堡而感恩喜乐。富者坐拥金山银山却还是痛苦。人心是大海,想投石填满是万万不可的。石投下去,水就涨上来了。人心是填不满的。
他说:“就算你有三十间卧室,你每晚也只能睡一间。就算你的卧室摆了三十张床,你每晚也只能睡一张。你睡天下最奢华的卧室、最奢华的床,也只能是孤单一人,辗转难眠。就算还有男人愿意在你身边停留,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到底是爱你,还是爱你的钱。这将是你的悲哀。”沈庆歌淡然一笑,“你说的这些我难道不懂?我说了,我要你,或者你的一切。并非我只想要钱。如果你肯把你自己给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我宁可用全世界来换一个你,你懂吗?”她凄凄笑着,“你一定是懂的,但你不想懂,不屑懂,不愿懂。因为你爱的人不是我。那么好的,给我你的一切,作为补偿。”“你可以恨我,可以现在就杀了我。但你清醒地想一想,杀了我,林冬月的孩子也活不过来了。杀了我,夏悠悠也不会回来了。杀了我,也不能帮助你找到苏简汐。更重要的,杀了我,我们的孩子将成为孤儿。是的,请别忘了,在美国,还有一个你和我的孩子。还有三个月他就要出生了。你可能从来都不在乎有没有那样一个孩子,你也许甚至恨那个孩子,但他身上的确流着你的血。杀了我,这个孩子未出生便会无父无母,这真是讽刺,不是吗?杀了我,欧阳家也好,沈家也好,如此庞大的家业,最终亦不知流向何方,落入谁手。”“精彩!说得真精彩!”元深冷冷地笑,“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想劝说我把一切都给你,对吗?何必这样辛苦?”他挥了挥手,示意彼得把东西拿来。
彼得犹豫,“深哥”“拿来吧。”元深面色冷厉。
彼得转身退开,少顷,从车上拿来一沓文件。“全都给她吧。”元深朝沈庆歌摆摆下巴,眸光冷若寒星。彼得把那沓文件丢在沈庆歌面前。沈庆歌低下头,看到最上面的一份协议,是关于集团股权转让的,
欧阳名下的所有股权转让给沈氏。后面还有几份,均是赠与协议,元深的个人资产,包括个人账户上的存款、股票、基金,每一处房产、每一辆车、所有的商铺,甚至具体到某些祖传的珠宝、古董,等等,全部赠与沈庆歌。
每一份协议都已经签过字、盖过章。沈庆歌完全惊呆了。
他真的把他所拥有的一切都交给她?
他早已把这一切都准备好了?
可是可是这是欧阳家族事业的根基。他就这样拱手相让?
她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流露疑惑和震惊——为什么?这一切为什
么来得这样轻易?你怎么舍得把一切都给了我?元深摇头,眼中只有轻蔑与嫌恶,“你煞费苦心,草菅人命,又是何苦?我早已为每一个人做了安排。每一个人!”“我是将死之人了,还有什么看不开?还有什么不可成全?你们要什么,我都愿意成全,成全你们每一个人。”他悲叹着,“可是你呢?你做了什么?你伤害了简汐,伤害了冬月,扼杀了无辜的生命。”“我现在给你这些,成全你的盼望,并不代表我原谅你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沈庆歌。我给你这一切,是要你停止你的暴行。你想要的东西已经得到了,你可以不用再去伤害更多的人了。你费尽心机,滥杀无辜,不就是为了这些财产,为了完整的继承权吗?我给你。你不是要我的一切吗?我全都给你。你拿去吧,这些都是你的了,全拿去吧。”他说完,看着她,目光中无尽的寒意犹如玄冰破碎。他克制住眼底渐渐浮起的泪意,长叹一声,垂下眼帘,再不看她。空气中唯余寂静。他转过身,坚定而决绝地,朝外走去。——都是你的了,全拿去吧。全拿去吧。拿去吧他的话透着彻骨的寒意,回荡在她脑海。她失神地望着那远去的背影,一滴泪水陡然滑落,砸在白纸黑字的文件上,晕开了一小团墨。
元深走出画廊,感觉整个世界突然变得很安静。夏日蒸腾的暑气、喧天的蝉声,都仿佛离得很远很远。在他眼中,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变得很慢很慢。一阵微风吹过,一片花瓣掉落,一朵云彩浮动,行人擦肩而过,孩童奔跑嬉笑,所有的一切,都忽然变得很轻、很遥远、很缓慢,慢得像几百帧的升格镜头,纯净、梦幻,美不可言。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