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琰在里面走了一圈,也没遇见眼熟的护士,正好一个护工来看病配药,他见过那个护工,正是谢允绍的弟弟在住院时帮忙的那个。他走过去,轻声叫了声:“阿姨。”
那护工转头看见他,也笑开了:“哎呦,是卓先生。不过谢先生早就办了出院手续回家静养,你是白跑了。”
卓琰忙帮她拎手上的布袋,温和地开口:“其实是想问件事。”对方似乎对他并不反感,还冲他点点头:“你问。”
“前几天,就是有很多手术的那一天,是不是有个病人”他当时听见护士议论,也是听过就算,可是事后回忆起来,觉得阮湘南的异样也许是和那件事有关。
“卓先生,你说的那件事太怕人,你不知道吧,那个病人啊,唉,真是谁摊上谁倒霉。”
“那是怎么回事?”
“艾滋病啊,还能怎么回事?”护工摇摇头,看上去还有戚戚然,“家里人都说没有问题,等到化验出来了又不得不承认,听说那天做手术的医生还有划破手的。”
卓琰跟着对方一起走出医院,又道:“阿姨,你住在哪里?我开了车,顺便带你一程。”他开车到一半,有点漫不经心地问:“划破手的那个医生是谁?”
护工道:“那就不知道了,院方肯定要保护那个人的。不过做手术的就那么几个医生,总是逃不过去,不是这个就是那个。”
凄清的路灯灯光晕开在车窗玻璃上,卓琰又觉得今天自己会气成这样实在有点好笑。他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拿出新换的手机来看了一眼,阮湘南给他发了信息,说要等待三周时间,如果是三周,那跟他所想的也能在时间上面对得上。
他没回复,直接把短信删了。她能误导他,他也可以把这解释当做不存在。
☆、第2052章
早上量体温的时候;那点低热自然而然地退了下去。阮湘南点开内部系统,按照叫号顺序;给进来看门诊的病人开检查单和配药;直接忙到中午;才有空站起来舒展一下坐麻了的身体。
她把白大褂脱下来;正要锁门,却听见身后有人推门进来:“看诊的话,要等到下午——”转头过来,却见卓琰站在门口。
他一身黑西装白衬衫;彬彬有礼又有点疏离感:“不好意思,我想打扰你一点休息时间,你不介意吧。”
阮湘南帮他搬开凳子:“坐。”
卓琰没有坐,只是道:“不耽误太多时间了,说几句话我就走。”
阮湘南嗯了一声,跟他面对面站着。
“我对你是认真的,一直都是。我以前都不敢告诉你我的感情,是怕你嘲笑我。”卓琰静静道,“不过我想你现在也不需要了。既然这样,我也不会强人所难,解除婚约的事,还是你自己来提,我是个男人,自然也不会做出这么不绅士的事。”
他看着阮湘南,只见她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可是脸色却一下子变白了。他顿了顿,又道:“不跟我拥抱一下?这也许是最后一次了。”
阮湘南向前一步,伸臂搂住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心口。
她没说话,也许是说不出话来。
卓琰没有动,只是安安静静地等到她松开手,又笑了笑:“那么我走了,保重。”他转过身,才走开两步,就觉得衣袖把拉住。
他觉得很有趣,明明从前都是她把他玩得团团转,现在却终于反了过来,简直是出了一口恶气,可是脸上却依旧带着平静无澜的表情,转过头问:“你还有话要说?”
“卓琰”她隔了好半天,才轻声道,“对不起。”
“嗯,我不怪你。”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道,“真的。”
在他的世界里,他原本以为她只是绵密春雨,即使细小绵长也只会打湿衣服,而现在却已成倾盆暴雨,令人无处可躲。
既然躲不开,卓琰叹了口气,不管是HIV阳性还是别的绝症,他都不会因此放弃。只是教训还要有的。
——
医院专线上,只坐了稀稀拉拉几个人。
阮湘南就是其中之一,她把头靠在窗边闭目养神,中间睁开眼的时候,却见身后忽然多了个人,却是谢允绍。
谢允绍坐公共交通,估计可以上本市八卦新闻的头版。
她坐直了,直视前方:“谢总,这是为什么?”
谢允绍抱着臂,看也没看她:“我想请你吃饭。”
“我不在外面吃饭。”
“是吗,看不出你还挺讲究,我知道一家私厨做得不错,不如等下就去?”
他是冲着卓琰来的。阮湘南不动声色:“不是讲究,是我有病。”
“哦?什么病?”
正好车辆停站,阮湘南下了车,走进医院,熟门熟路地朝大厅自助取化验单的机子走去。她扫描了一道条形码,就有一张薄薄的纸从机器里吐了出来。她把纸张上端最上面的一行标题露出来给他看:“就是这个病,会交差感染的。”
谢允绍当时的脸色就跟吃了苍蝇一样,十分精彩。
阮湘南把化验报告塞进包里,乘坐医院专线前往下一家,这下谢允绍没有跟上来,他冲着卓琰的未婚妻的名头还会对她有点兴趣,但是现在这兴趣估计得全面熄火。到了第二家医院,她还是照例取了一份相同的化验报告,再接着赶第三家。
她在四家医院都做了HIV检验,体验了一把医院游,然后立刻体验第二次,再按照顺序把检查结果拿回来。四份报告,白纸黑字,都是相同的结果。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都还有点缓不过来,原来她的运气真的没有坏到那个地步。
她坐在摇摇晃晃的医院专线上,拿出手机来,给卓琰拨电话,可是那声音,一声声长长地响了很久,还是没有人接。她连着拨了两次,最后都是自动断线。
要是早知道化验出来会是这个结果,她当初也就不会做到这么绝,甚至把自己的退路都给堵死。
阮湘南思忖片刻,下一个电话打给了安雅:“我打给卓琰,但是他没接,你可以帮我转接到他的座机吗?”
安雅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一阵,最后叹了口气:“我说句大实话,卓总还真是故意不接你的电话,他这几天心情很不好。”
“可是,我真的有话要对他说要不我等下过来吧。”反正她还在假期中,她趁着主任对她和颜悦色愧疚非常的时期,一口气把过去的假期全部补了回来,虽然她这样大喇喇休假的样子让整个外科的同事都在背地里咬碎了牙,主任也忍了。
安雅的声音忽然变得有点怪异:“啊,你千万别过来——”
“嗯?”阮湘南直觉哪里不太对劲。
“不是,我的意思是,卓总马上就要出发去外地过周末了,不是我不让你过来,而是你过来了也是跑空。”
“他准备去哪里?”
“似乎是老家吧,还是老人家?我也不是听得很清楚。”
阮湘南微微一笑:“好,我明白了。”她挂断电话,就用手机开始订酒店,不看价格也不看酒店规模,只要是在卓琰的外婆家附近就行。她很快预定好房间,中途跳下医院专线,立刻打车回家收拾。
——
安雅放下手机,道:“卓总,你觉得我刚才的表现值不值得月底加奖金?”
卓琰一边在文件上签字,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你这种表现没扣工资已经是便宜你了。”
安雅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自言自语:“抠门死了,最讨厌抠门的男人,长得再帅也不能忍”
“你可以放大音量重复一遍。”卓琰虽然听不清,却也知道她是在嘀咕他,“等下我把文件签完再拨内线给你,周末的休息时间,不管有什么问题都不要找我,等周一再说。”阮湘南突然主动联系他,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的结果了,就是她的检查结果良好。不然,怕还要继续逃避下去,她这个胆小鬼。
安雅在心里为他默默地祝福:愿这个抠门的、喜欢耍手段的男人被阮小姐压得永世不能翻身。
——
阮湘南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卓琰透过玻璃车窗,看见她站在外婆家的宅子门外,在春寒料峭中安静地站着,偶尔会抬起手,朝手心呵一口热气。
他减慢车速,缓缓驶过她身边,把车停在大门前。在等待里面的人帮他开门的时候,他摇下车窗玻璃,朝她看了一眼,矜持地问:“你是找我有事?”
阮湘南微微一点头,有点抑制不住的笑意:“嗯我找你有话想说。”
卓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她穿着驼色的大衣,领口毛茸茸的一圈,还化了淡妆,手上没有行李,看来早就在酒店安顿好了:“等了多久?”
阮湘南道:“还不到一个小时。”
“那怎么不进去?”
阮湘南一脸小媳妇状又委屈又温婉的模样:“我怕你反感,再说等得也不久。”
大门被打开,卓琰松开刹车,把车开了进去。
她的确是了解他,一上来就是又卖苦情又示弱,每一个步骤都正好撞到他心软的点上。卓琰停好车,上楼跟外婆说了一会儿话,站起身走到窗边,望下去,就见到阮湘南孤零零地站在不远的铁栅栏外面,背对着他,微微仰起头来看着天空。
卓琰握住外婆的手,轻声道:“我等下还约了朋友,就不在家里吃饭了。”
外婆打趣他:“你在这里还有朋友?什么时候交的朋友?”
卓琰笑了笑,答非所问:“我会早点回来,外婆你不用等我。”
外婆只唉声叹气:“孩子长大了,就开始敷衍老人家。”但还是让阿姨帮卓琰拿了一件大衣,让他带上。这附近一带到了晚上,温度都会特别低。
卓琰把大衣挂在臂弯里,缓步走下楼梯,屋外跟屋内简直就是两个世界,此时夕阳西下,天色很快就会暗下来。他走到阮湘南身边,问道:“还没吃饭吧,要不一起吃?”
阮湘南朝他笑着,那笑容很是灿烂:“好啊,我请你。”
卓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转过身往前走,漫不经心地问:“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