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屐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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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屐归去-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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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间,雍臣边还介绍了教中三位位高权重的长老给他认识,分别是禄天波、普仁、龙晟,都是四五十岁的年纪。龙长老就是他白天在路间遇到、与顾承丘之父有过交情的人。他杀了他故人之子,他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也许是看在雍臣边的面子上,龙晟还是向他敬了酒,不过没喝,酒碗端起后又重重放在桌上了。雍臣边不介意,他更不会介意。

    “是。”她放下手中乐器。

    “这是什么?”他打量她搁在腿上的奇怪乐器。

    “噫?”她短短一怔,释笑,“这是葫芦丝。苗人的一种吹凑乐器,就像汉人吹的管箫或笛子。”

    他的疑问得到解答,也不过多放心思在乐器上面,转道:“你的汉语很好。”

    她一时怔忡,目光绞在手中的葫芦丝上,半天不言语。月光沾上她的银饰,幽幽冷冷,清昧寒凉。过了半天,她轻道:“我爹是汉人,年轻的时候来到云南,病中被前任教主收留,从此就在这里住下来。我娘是苗人。爹娘成亲后,爹就留在摩奈圣教,教苗人说汉语、习汉文。现在,很多南北商人到云南购茶,交流也多起来。小时候,爹常说中原虽然是动乱之地,江南风景却很美。爹总说有空带娘和我回家乡看看,每年都这么说,可惜”声音渐渐低下去,徐徐尾音中有一丝不难捕捉的向往。

    “你爹”

    “已经过世了。”她歪头,“爹的身体一直不好,过世两年后,娘因为太过思念爹,积郁成疾,不久也离开了。”

    “你想离开吗?”

    她惊讶地看向他。

    “你如果想离开摩奈圣教,我可以带你走。”他将自己的句意解释清晰。她语中的向往他听得出来,之所以愿意帮她,是因为

    对他来说,容貌的美或不美,只是其次。在她身上,有一种东西吸引他。那是他不止一次在自己眼中看到的熟悉情绪——

    压抑!

    一种经年累月积聚而成的压抑,尽管一闪即逝,但她眼中熟悉的隐藏却瞒不过他的眼。毕竟,对这种情绪他驾轻就熟。究竟是什么原因让她流露出这种眼神?与他一样吗?无论怎样都好,只要她想离开,他一定帮她,算是对她同病相怜吧。

    他一向少有善心。

    “你不会有任何麻烦。”就算有麻烦,他也会收拾干净。

    这算是邀请?她终于消化掉他的话,心思微转,却不知说什么好,一时怔在原地。

    “你想吗?”他倾了倾身,向她靠近了些。

    这人她怵然一颤,惊觉俊容在眼前放大得太过了些,这种亲昵的距离不是她应该得到的。下意识地摇头,她站起身,慌道:“夜沉了,花信不扰祝公子休息,告辞。”匆匆跑远,身影转眼隐入灌丛。

    他独自一人坐在石上,俊色容貌映着银华月光,无尘到眼,仿佛疏梅相见。突地,他唇边迸出一道轻笑,笑声随风而化,融入月光的碎片中,了无痕迹。只是,那笑意软化了俊容的刚毅棱角,仿若黄河之水瞬间澄清。

    看来,做善事也是一件麻烦又高深的事啊

    想不到第二天,她竟然主动找上他。

    当日一早,雍臣边备了早餐请他共用,兴致所来与他对了几招剑。

    雍臣边是高手,但还不到深不可测的地步。若是一年前的他,大概与雍臣边平分秋色,现在的他却只需要六成功力就能全力捕捉雍臣边的动向,或许,没有性命相搏也是原因之一。虚晃一招让雍臣边赢了先机,他假意不敌,收了剑。雍臣边没说什么,一边的三位长老不知怎么回事,纷纷落场要和他切磋,犹以龙晟为最,拳路老辣,招招要害。他对拳法没什么研究,若是夜多窟的蝴蝶在此,或许会拳兴大发与龙晟过上五百招,他却没这个耐心。

    龙晟故友之子被他杀了,心里多多少少意难平,以切磋为名行刁难之实也说得通。他能理解。

    但理解归理解,他可不想无故挨上一拳。

    原本他只以四成功力与龙晟对招,偏偏老人家越打越血气,拳风劲招之间渐渐染了杀机。这可不好。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这道理他懂。不过还有常言说:姜是老的辣。

    他讨厌吃辣姜。

    身影飞闪,趁龙晟跃上半空之际,他运功七成一拳击出,随即收势抽身,不再动作。俊容半敛,大袖之下,双拳已是微紧。

    不动,是怕自己难以压制突涌的杀气。

    龙晟半空受拳,落地后脸色青白交加,最后还是雍臣边出声打岔,让他退下。

    约半个时辰后,满头银光闪闪的花信来请他,说圣女邀他指点棋艺。

    他的棋艺很普通,下几盘就可以,要他破解什么千古棋局就免了。原想推辞,对上她一瞥而过的眼时,他改了主意。正好雍臣边有教事处理,他随花信到竹楼和圣女下了半天棋。圣女很健谈,棋间偶尔吟吟诗,感慨几句,他听着,适当时应上一句。

    天景自然,或远或近的林木中,常能听到鸟语呢喃。正是风流公子,红粉佳人。

    “祝公子不必客气,‘圣女’只是教中称谓。我叫沙夜思,你唤我夜思即可。”圣女柔柔一笑。

    他举着一颗黑子未落,听了这话,颔首,“恭敬不如从命,夜思姑娘。”

    这颗黑子他落得有点心不在焉。眸中是棋,眼角却是一片银光闪闪,大半的心思分在不远处的花信身上。

    棋盘半满的时候,一名侍卫奉雍臣边之命请圣女议事。圣女只带孟罗与侍卫离开,命花信留下伺候。

    只剩两人,默默凝看棋盘,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

    “花姑娘,坐。”还是他先开的口。

    她抬头看过来,依言坐在他对面,不知盯着棋盘还是盯着石桌,头低低的,炫得他满眼银光。又静寂了半天,她腼腆开口:“昨晚多谢”

    “今天也有效。”他动手取黑子,准备还棋盘一个本来无一物的干净。

    见他动手,她也配合着将一颗颗白子放回棋盒,“祝公子叫我花信吧。”他们相识不过两天,昨天他也是这么叫的,她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今天听他这么一叫,她全身怪怪的。

    “信?”他将黑子抛进盒里,子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问:“不知尊父高名?”

    她笑了笑,“我爹姓花,双名沐文。”

    花沐文他记下了,回窟一定让扶游窟查一查。压下念头,他转又问:“你怎么会当上护法天女?”教派就是麻烦,总有些惊天地泣鬼神的规矩,摩奈圣教的护法天女可以说是侍女、婢女,也可以说是伺奉圣女一辈子的人,她们终身不能嫁人,圣女归西后,她们也要一同归天。说明白点,就是活尼姑,连孤独终老的福气也没有。

    她将白子拢成小山,一把一把抓进盒子,轻声细道:“祝公子的好意,花信心领了。只是花信舍不下圣女。圣女自幼和我一起长大,我爹就像圣女的夫子,她从小也只有我和孟罗两个玩伴。登上圣女之位后,总有些不高兴不顺意的事,她不能抱怨撒娇,只能躲着一个人偷偷哭。说起来,她身边也只有我和孟罗能说说话。何况,成年之后,她要在三年内诞下下一代圣女或圣子,如今已过了两年,教主逼得紧我若走了,她怎么办?”

    “主仆情深。”他言不由衷。

    话外的诮讽意思她又怎么听不出来,无奈地抿起唇,她将最后几颗白子放进盒子。棋盘上经纬纵横,方寸世界可大可大,小到入了心思钩沉,大到容纳山河万里。帝王将相常比江山如棋、人如棋子,如今这桌上江山空荡荡的,宛如雨洗清秋,让人不知在什么地方落子才好。

    “错了,”他朗朗道,“应该是姐妹情深。”

    她抚着盘上经纬,一格一格,一格一格。许久之后,她徐徐抬眸,对上他晶亮的黑眸后立即移开,不知心里想到什么,颊上飞起两片妃色。然后,她动唇说了一句话,声音比蚊子还小。但以他的耳力,足够听清了。

    她说:“如果你愿意帮我,今晚二更在这里等我”

    “好。”他欣然点头。

    都说了,他一向少善心。但偶尔他还是会习惯一下,去做一做那高深又不太好做的善事。

    深更半夜,鸡猫子鬼叫的时候,她居然准备了糯米酒?!

    他只能说,苗人的习俗就是怪。

    七破窟里画花脸、玩笑做戏的大有人在,饮光窟那帮家伙戏来戏去的调子他花了大半年才适应。别告诉他,她和她们是一路货色?

    江湖上习惯上说云南苗疆是毒蛊之地,不过毒他不是很怕,蛊听说金蚕蛊很厉害,什么时候他能一睹真虫?

    庸医曾说过,大范围而言,蛊可以归划到毒物类中,“不要以为蛊是什么神秘的东西,人传人讹罢了。肚子里长虫子的统统可以叫寄生虫。发现得早还可以治好,发现得晚就只有等着升天。在端午节捉它十几二十种毒虫放在酒缸里互咬,我也会啊。虫虫厮杀就像人一样,它们自身的毒就是刀剑,弱肉强食,成王败寇。”这是庸医的原话。

    有时候到厌世窟走一走,他还会看到扫农(庸医的徒弟之一)坐在角落里兴奋地研磨一堆虫干,叫得出名的,蜈蚣蝎子蜘蛛黑蚕,叫不出名的,长条的像晒干的毛虫,短粒的像压扁的小豆,长须的长尾的,什么颜色都有。最恐怖的是扫农一边磨还一边笑,手上咯吱咯吱,嘴里嘿嘻嘿嘻,就怕吓不到人。

    心思分岔之际,他不知不觉将她送上的酒喝下肚。素衣染香,玉酒添色,不由心思倾侧

    “花信多谢公子仗义相助,可是要离开圣教并非易事,莫说给祝公子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教主追究起来,花信心里也过意不去”她牵起他的手,将他向竹楼深处引去,看上去神色坦然,耳朵却红红的。他任她牵着,静观其变。

    夜中烛火幽昧,弯弯曲曲走了半天,来到一处挂满轻纱的房间。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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