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燕被惊雷吓了一跳,看老叶反应,这才发觉方才屋门未关,被夜风吹得砰砰响。
戳了老叶脑袋一下,叫它安静;如燕刚走到门口,又见天空劈过一道闪电,将门口静立人影,映得面色苍白,双眼之下青黑阴影,乍一看去,宛若厉鬼。
“!小叶?你怎么进来吧。”
如燕空开位置,却不见小叶动作,而是盯着她直看,那双眼睛漆黑深邃,果然和于暖极相似,看着这双眸子,她心中愈发烦躁,
“不进来?那我关门了。”
可门合了一半,却又被小叶抵住。
被这么双黑眸盯着,少年又是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一双小手藏在身后,反复摩擦,却偏偏不说话。如燕心情更是如这雨前深夜,压抑沉闷。
她本就不欲多言,揽着门,发未干,夜风阵阵,吹得她浑身哆嗦,这么一来一回,终究上了火气。
她上火气,却是和寻常人不同,不大吼大叫、亦不打闹撒泼,而是浑身勾刺,语调冰凉凉地,却比大声怒吼,更要捅到人骨子里,
“你是哑了,还是聋了?若是未吃够奶无力说话,便回屋寻你叔叔去,姐姐我没工夫陪你干耗。”
说罢,不待瞪大了乌黑双眸的小叶再说话,“嘭”一声合上房门,酣畅淋漓。
哼。
让你这知恩不报的臭小子当初推开我,害得老娘背后密密麻麻,都是窟窿,整日阴阳怪气的惹我不高兴,如何?老娘现在不陪你玩了,还不郁闷死你。
说完一堆话,心里自然舒爽不少,就连方才阴郁心思,也一并扫除。
如燕刚回头,却见老叶一脸鄙夷的盯着她。
“看什么看。”
几步上前,将老叶从床上推下去,躺平,盖被,闭眼。
过了会,又觉自己并不困,便睁眼看头顶。这才发现,于家别馆就连床帐,也是上好细缎,遮光又透气,价值不菲。
再躺了会,想到自己头发未干,不宜入睡,如燕起身,想等头发干了。
才等了一会,她却心痒难忍,终究慢悠悠、踮着脚,走到门边,隔着缝隙朝外张望:那小子是不是真走了?该不会被骂哭了吧?
方才那郁结之气一过,如燕就开始有些惴惴不安,思前想后,越想越觉自己过分:心情不佳,却跟一小孩子计较什么。
自从于暖出现,小叶的脸色便没好看过,连当初那粗陋至极地装可爱劲头,都全然丧失。
一想到他兴许是从小受惯了忽视,方才变得这般别扭冷淡,而前些日子谎称无父无母,也不过贪恋亲人间丝丝温情,才留在自己身边,如燕心里不禁燃起疼惜、有些不是滋味。
等了半晌不见外头动静,她轻轻开了门,却见外头早没了人影。
真跑了?
夜风阵阵,门前空落,倒真有些寂寞。
如燕撇撇嘴,刚要回去,却见地上,摆着个小小瓷瓶。
纸签上一行俊秀恣肆的字,叫她柔声念道,
“玉肌生肤露。”
难怪扭捏不语,难怪两手背后直搓。
真是个别扭的傻孩子。
【未成】
幸好赵六很快就醒来了,直说这回是命大福大,差些害得他这身娇体贵的大少爷伤了精气神。头上的伤并不碍事,一醒来就见着于暖和如燕,他多少也有些惊讶,幸好赵六天生不是个豁达明朗的性子,权当是半路遇难,碰上于暖慷慨相救,直对他道谢。
“赵公子客气了,于某不过尽些绵薄之力。”
于暖一副笑得风轻云淡的模样,看在如燕眼里,更是心中纠结难耐:要演戏,小女还真是不见得会输给你。
未等多久,果见于暖又开始昨日一番说辞,
“赵公子如今身子不济,不若同我们一道回洛城,好生歇息?”
赵六跟着一起回去?这如何能行。
赵六这不经事的男人,摸摸自己伤处,又看看于暖笑意盈盈,心里想想也是:好不容易出门一趟,本想带着佳人游山玩水,谁知上回的门禁苦头还没吃够,这回居然还碰上了杀人为恶的事件!
虽说邢如燕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杀人的性子,可自个儿金身受了伤,可是铁铮铮的事实,他左右一琢磨,出师不利,还是打道回府的好。
可刚吸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见得如燕撅着小嘴,眉目低垂,里头泪光闪闪,好不可怜。
“赵公子答应小女子的话,就这么不作数了么?”如燕面白粉唇,盈盈双眼风情恣肆,这么一副含羞带怯的动人景致,配上她凑近自个儿胳膊的那饱满浑 圆啧啧啧,赵六忽然就觉得身子火热、口干舌燥,脑袋也跟着不好使了。
至于如燕当初,在马车上曾经表露过的彪悍模样;
还有她孤身一个女子,怎能顺利潜入贵族府邸救出自己;
林林总总疑点,却也比不上美人一抹销魂娇笑。
“怎么会不作数呢!我既然答应了如燕姑娘,定然会帮你完成旅程,啊哈哈”
赵六大笑,又掏出扇子装场面,抬头见于暖还是笑容满面,不过他那双精光内敛的眼,却是盯着身边如燕。
赵六立马明白了:好你个人面兽心的于暖,原来劝我回去,是想夺我美人?哪里给你这么现成的便宜捡,我赵六可不是吃素的。
三人行,必有□。
这屋子里硝烟四起的眼神交战,如燕只觉于暖那笑意满含的双眼背后,统统都是算计,不过,她也不是省油的灯:赵六会听你的劝,就不能也听听本姑娘的劝?你能劝他回去,我自然能劝他继续走。
越是得意,便越是示威般笑着回视于暖,
“于公子放心吧,赵公子身强体壮,这点小挫折,断不会让他临阵退缩。”
如燕身段柔软,半倚在赵六边上,眉毛微挑,吐气如兰,那“临阵退缩”四个字,虽是说得轻飘飘、软绵绵,听在人耳中,却是意外讽刺。
眼见赵六身子一抖,她笑得更娇俏了,十足的妖妇派头,“小女子果然未看错赵公子。”
“哪里哪里”赵六傻笑,忽然一声怪叫,“哎呀——!”
整个人猛地一歪,如燕险些摔落地上,只见赵六慌忙回头,捂着他那不甚强壮的腰,一惊一乍,
“你、你拿刀捅我?”
站在背后的小叶一脸冷淡,理都不爱理他,径直走到如燕身边,抱起地上的老叶调戏。
“”
如燕看着老叶满脸淫 荡,从喉咙口发出“呼噜呼噜”的叹息,倒觉这场景似曾相识:当初同小叶同住一间屋子的时候,是不是也碰见过相当桥段?
小叶带着刀子刺人,乃是无稽之谈,不过他这冰冰凉凉的视线,却着实叫人看了心里郁闷。
果见赵六面色不虞,又碍着于暖的面子,不好发足,只得自认倒霉。
如燕想起昨夜门口的小瓷瓶,小叶这副别扭模样,心里顿觉好笑,几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在他脑袋上狠狠揉了一下。小叶估计是仍旧沉浸在捉弄赵六的得意之中,居然没躲开,只是重重“哼”了声,别开脸。
“其实伤得不重,”如燕柔声,就像对着闹别扭的如沐一般,由衷而包容地,
“谢谢你。”
小叶面上的表情虽看不清,但耳根,却是火辣辣的红。
就连那一声没什么力气的“哼”,也变得软绵绵。
大厅里头气氛和谐,就连赵六那没眼色的,也懂得这温情脉脉,不忍打扰,唯于暖,偏偏挑这时候说话,
“既然如此,在下只好同小侄先行离去。”
“你们要走?”赵六有些紧张,他们若是走了,自己再留宿于家别馆,岂非言不正、名不顺。
“不能走。”
谁知最先开口阻止的,居然是小叶,“事情还没有办好。”
“呵呵,这孩子老想着替他爹找丹药,我这做叔叔的,却看不下去了,”于暖对一脸莫名的赵六解释,“家兄身子不好”
赵六表示理解和同情,还对小叶一番赞扬。可如燕想到,这么一别,恐难再见,看着比当初的如沐还要矮了一截的小叶,从头至尾,就是个闷闷不乐的傻孩子。面色或许是营养不佳的缘故,又透着一股子不健康的黑青,心里忽然涌现的柔软,叫她自己都措手不及。
“小叶?”
听到如燕轻拍肩膀,而转过脸的小叶,皱着眉头,一副冷淡模样。真是张不讨人欢喜的脸。
和臭烘烘的面孔一样,毫不叫人意外的冰凉温度。
如燕双唇触碰到的时候,亦叫她怀疑,自己亲的,压根是块木头。不过,或许是格外喜爱沐浴的关系,小叶身上,也带着一股淡淡馨香,如甘草在日下舒展,升腾而起的那股子甜味。
“怎么老是不笑呢,你这傻孩子”如燕拍拍瞪着她的小叶双脸,伸手拉扯对方僵硬嘴角,摆到自己满意的弧度,喃喃忠告,“老这么老气横秋的,当心将来长大,讨不到美媳妇。”
于暖揽过尚且呆愣的小叶肩膀,对他们点点头,这便出发了。
终究是连句“再见”,也没能从小叶嘴里听到,如燕望着滚滚而去的马车,这样想。
人与人的相遇,总是只有一段,此时见到的小叶,是别扭而固执的孩子,下一回再见,却指不定是什么模样了。
甚至再也不见,也未尝不是一种命中注定。
收拾齐行李,整装待发。
这会虽然做伴的小叶,被他叔叔接回去了,但自己同赵六,却依旧前往旖兰。
官道上的两辆马车,向背而行。
于暖坐在车厢里,看身边乌发黑眸的少男,沉思不语:少年望着车外风景,侧脸静谧怡然,看似和平日里并无二致;可身上却仿佛笼了不同气氛,在他眉梢、嘴角,淡淡朝外扩散。
——
那是难掩的愉悦,满怀的欢欣。
于暖想了一会,终究不能对邢如燕的反复出现释怀,朗声道,“周孔。”
“在。”身背巨弓的男子即刻出现,垂目而立,恭恭敬敬。
“你去把那女子”
“你预备做什么。”于暖话未说尽,却见少年忽然回过头,沉静黑眸定定看着他。
“你觉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