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寒倒是坦然得很,抱着一袋子落叶,脚下生风,面上淡定无表情,似乎是对身边对他猛送秋波的女子,丝毫不觉。
如燕想来着实有趣。
于暖手下烟花柳巷无数,他也算是个走遍花丛却丝毫不沾香的各种老手,这个做哥哥的,反倒对男女之事毫无心思,心底果真如个少年,懵懵懂懂、澄澈如镜。
“难不成还真是捡了个宝”
偷偷瞥了身边男子一眼,却刚好被他逮了个正着。
“走错路了?”
于寒正直无比,毫无邪念地问。
“没有没有”如燕伸手一指,“就是那里”
“让开!快让开!!!”
——两人正走到路口,面前忽现一溜车队,浩浩荡荡,气势骇人,不过瞬间,便从街那端冲进来,眼看就要撞上路中央的如燕。
她举起的手还未放下,却见于寒松开怀中袋子,失去束缚的落叶、从袋中流泻而出,漫天散落,周遭都似被拨慢了节奏:惊慌的路人,赶路的马夫,甚至是她自己。
第一片微黄的叶还未触地之时,身子一暖,便被他猛地贯入怀中。
马车丝毫未停顿,直没入街尾,只留下空气中还未散尽的灰尘,和周遭路人不住感叹,
“那马夫真是赶车不看人,差些撞到了这位姑娘!”
“还好这位公子身手敏捷,英雄救美”
于寒倒丝毫不在意周围人说了什么,放开怀中有些僵硬的人,提着她手臂,再撩开了散乱盖住脖颈的发丝,检验私有物似地,前前后后查探一番,方才开口,
“伤着没有。”
“没”如燕盯着马车消失的街口,迟迟未回头。
“怎么?”
“那马车,似乎是朝着于府去的。”
“”于寒对此不置可否,回头开始收拾方才被他抛在地上的落叶。
如燕又看了会,直到那马车带起的烟尘,终究也消散了,这才跟着转身,看了地上一片狼藉,顿时愁眉苦脸,“这些我可是花了好些时间打扫的”
于寒看了她一眼,竟二话不说,便拿过路边扫帚,低头打扫起来。如燕见他如此可教,索性陪着一道。两人蹲在路边整理落叶,那头,赶着牛车的农夫,晃晃悠悠,驶入视线。
摆满了稻草的牛车后头,被某只毛茸茸的生物压出个小坑,绵软舒适的稻草中,只能勉强看到露出的一对姜黄色双耳,还有条半秃未秃的尾巴,一摇一摆,很是惬意。
老叶正趴在牛车后头伸懒腰,却恰好闻到空气中一股熟悉味道,眯着眼抬头看,恰好见到它日思夜想的忠实仆人。
“喵。”
久违的猫叫声从脚边出现,如燕一愣,不敢置信地回头盯着脚边脏兮兮的肥猫,
“老叶?!”
老叶伸爪,示意如燕可以抱它。
两人一猫,正是久长未见重逢之时,和乐融融,笑中带泪,却见那每每出现,便带着坏消息的男子,身背巨弓,从街头疾步赶来,垂目而立,
“公子。”
于寒手下扫落叶的动作未停。
“公子,剑舞门有人来访。”
这话音一落,不仅是于寒,就连如燕,都停下了手里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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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赠番外——
【老叶·在路上】
今天早上起床,先吃东西,然后洗脸,吃得很饱喵。
遇到一个诚恳的人类仆人,愿意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送我一程,本大人欣然接受,跳上他的稻草车,朝着南边出发。
路途不太顺利,因为半路遇到搭讪的良家妇女猫,虎斑的,而且背毛很漂亮。
下车小聊了一会,虽然对方是个挺诚恳的姑娘,可我的情义不允许我抛弃仆人邢如燕,她那么傻,没有我会死,于是,只好挥泪告别良家妇女猫。
午饭吃的是草,呸呸呸,还不如喝饱水,都怪邢如燕,让我在这荒郊野外受苦受累喵。
既然饿,只好先睡个午觉,醒过来的时候,正好碰上烧香准备回城的那种俗气大小姐,二话不说,拦下轿子,然后义正言辞地要求他们屈服于我。
人类果然全体匍匐在本大人爪下,那小姐大呼小姐地把我迎上轿子,可惜她香粉扑了太多,衣料扎得本大人很不舒服:刺绣之类的东西,统统都是无聊人类弄出的无聊把戏!
晚饭吃的是肉包,看来人类虽然粗糙,手艺倒不错。
决定在大小姐的院子里多留几天,希望仆人邢如燕的命够硬,在本大人赶回去拯救她之前,不要轻易死掉。
今天也很帅的我。
喵。
【故人】
如燕怀里抱着老叶,在于府的后院里散步。本来于寒是要拉她去里头的,可她没答应。
不是害怕,而是还未准备好,
方才在大街上看到那马车的时候,就有一种怪异的违和感,如今却没料到,昔日故人,是真的与自己相隔不过一面墙。
于寒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倒也没多说什么,就跟平日里一般,亦步亦趋地跟在身边,陪着一道在外头转悠。那身背巨弓的周孔见他执意不肯入内,又碍于于寒冷面冷脸地,不敢忤逆,便也只好自个入内复命,留下他们二人,守在后院的角落里,听墙根。
剑舞门派了几个“使者”,似乎是有要事,要同于家人商量。但一边行商,另一边则是闯荡江湖的豪侠,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边,倒是有何相干?
想起之前剑舞门遭袭,于暖不远千里赶去那边,似乎这两家之间,早就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偷偷看一眼于寒,却不见他面上丝毫异样,想来这一切发生的时候,他正是小叶摸样,呆在自己身边,剑舞门和于暖之间恩恩怨怨,该是和他没有关系。
如燕想了一会,终究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这伙不速之客远道而来,究竟是要谈什么大事。
示意于寒站在前头,挡住大厅来来往往的侍女,出入奉茶的好奇视线,两人这就立在墙边,垂眼探听。
“这次几位远道而来,于某未曾厚礼相迎,真是多有得罪了,”
于暖又摆出他惯用的微笑,不疾不徐,礼貌而温润,听得墙根后头的如燕一声冷哼。
“自从在下上回拜访贵派,倒是过了不少时候,几位怎的如此好兴致,千里迢迢地,来了洛城?”
看来于暖在外头,果然是一副谦谦君子的虚伪摸样,这惯于商场尔虞我诈的劲头,果然是大小通吃、百年不遇,在他身上,算是用了个淋漓尽致。
“上回于公子不远万里,来鄙派拜访,我等还未能好生迎接,倒是满是歉意,此番来访,实在是为了回报上次于公子一番好意,还有上回于公子谈到的事情。”
“哦?”
于暖这一声应得,当真百转千回,就算是如燕这么个对他不甚了解的人,都能听出,他恐怕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于暖修长手指,在上等樱桃木的茶几上,来回轻轻扣击,
“上回,几位不是对在下的要求嗤之以鼻,说什么‘我们好歹也是名门正派,对你这等遍行偷盗之事的小人,丝毫没有联姻的意向’?在下家门不算高尚,实在生怕辱没了贵派的英名呵。”
“呵呵,于公子说笑了,说笑了”
如燕能听出前来搭话的长老,当真是说话带虚,汗颜不已。
想到那不长眼的老不死,当初指着她鼻子大骂“□”,还指挥着手下将她托至柴房里,一路极尽羞辱之事,好似他剑舞门在这江湖上得不到崇高的地位,也都是碍于她这个“妖言惑众,不守妇道的妖妇”所为;如今,却又在于暖满脸笑意的尔虞我诈之中落了下风,如燕心里,还真是止不住地偷乐:
你们倒是不要客气,放胆了来啊。
一个是奸商于暖,一个是剑舞门的臭长老,两个都是惯于道貌盎然的伪君子,倒是要看看两个都是道行颇深的无赖,这回强强相遇,究竟哪一个,更叫人咬牙切齿?
探听这二路兵马相交,犹如路边观赏狗咬狗,无论谁输谁赢,对如燕而言,都是莫大的享受。
接着大厅后头,作为隔断的屏风和盆栽,如燕轻手轻脚,又往里探了探身子,将两个伪君子的对话,听得愈发清晰。
“既然上回拒绝了我,如今又何必再来多说,我于暖也不是那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性子,既然婚姻乃是两方都要首肯的事情,自然不能总由你们说了算,长老,您看,是不是?”
如燕眯眼沉思:怪了,说来说去,怎的都像是这长老亲自来求亲;而于暖开口闭口,都是个不肯应允的调子,倒似是长老那边肯嫁,他却不肯娶了。
难道上回于暖跑去旖兰城,是去提亲的?
不知剑舞门中哪个姑娘这么倒霉,要被这折磨死人的伪君子求亲。
她当时做了许久的杂役,倒是还认得几个派里不错的姑娘,仔细想来,无论是哪一个嫁给于暖,天天对着这张假面具似的脸,恐怕都不会满意。
如燕正纳闷,却忽然听到了个做梦也没想到过的声音。
“于公子,你、你上回分明不是这么说的,”
清脆动人,带了姑娘家独有的娇俏暧昧,光是这声音,听在耳中,便是让人对这柔柔弱弱的姑娘,生了保护的欲 望,
“你怎的能这样欺骗人家!”
好一声娇媚有加的婉转责怪。
明里听着,似乎真是在撒娇,仔细想来,却又是被这姑娘勇敢而羞涩的告白所吸引:如果不是真心实意地交付相思,一个如此羞涩而娇弱的姑娘家,怎会忍不住心中想念,主动地站出来说话?
这样热烈而不知退缩的欢喜,再加上琉璃一般易碎的表面,凡是男人,恐怕都会被面前,这一份有些憨傻的欢喜所感染,带上真心的笑意。
纯洁又玲珑的姑娘,就是每一个男人所欢喜而祈求的,仿佛这种类型的女子,便是心境透彻,纯洁如同婴孩,值得对方真心实意地对待。
而如燕这般,看似妖媚又固执的女人,却只配逢场作戏,挥之即去。
倘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