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刺,他们相互需索,相互靠近,相互温暖。表象之下,却早已将对方刺的血肉模糊,狼狈不堪。他说,你这样的女子,太过聪敏,又过于自主,让人害怕。也许你需要一个更为强大而有力的支撑,去过一种全新的生活。我无法给予,也无能为力。
“不,你不要走,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的!”那一刻,她又像个无辜的怕被抛弃的孩子。她已经无法接受被抛弃的事实。她永远也无从知晓她的亲生父母在哪里,又因何狠心将她弃置不顾。她在这个世间已经丢失了一切可以回归本源的线索,只能无凭无靠的活着。奶奶去世之后,她遇到一诺,当他是自己的全部世界,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亲情的缺失造就了她这孤僻独立的性格,一度爱情是她唯一的信仰。她将这份信仰寄托在一个有血有肉,年轻气盛的男子身上,不能不说是孤注一掷。他有自身固有的缺点,会不可避免的犯一些错误,也许还会有狭隘的固执与偏颇,有自己的决断和意识,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份如鱼得水的爱情,奈何她性情中隐秘而深刻的缺陷,使彼此最终导向水火不容。她的极端占有欲,将他死死控制住,已经无力担负。
他们相拥而泣,彼此,知迷途,却不返。
爱情,如同一把刚硬尖利的匕首,彼此在对方身上镌刻下自己的名字,为了以此铭记,每一刀都用尽自己的全力。一场相互杀戮的情爱之事,终因血流枯竭而致命。
她爱过他,却让他筋疲力尽。她具备随时的毁灭性。带给他伤害,使他为难。那些伤害,是堆砌在她心中无法弥补,不可原谅的阴影。
她俯身亲吻他,在他耳边说:一诺,我爱你,对不起。倾泻下来的长发伏在他脸上,他醒来。
他说,北北,你是不是要离我而去?你爱他,可是他已经不能带给你什么,除了伤害。北北,无论你如何选择。我都会一直陪着你。他的爱从来都比她来的坚定,果敢,无畏。她能够遇到他,得到他,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报。
他亲吻她,把自己的爱变成电流随着指尖,慢慢的传递与她,他带着渴望,不断的找寻,热切的气息游遍了她的每一个毛孔,从她天使般精致的光滑的背轻轻划过;沿着唯美的曲线,探寻神秘而刺激的感觉她的意志一点点的被他摧毁,那种熟悉的感觉让她开始变得意识模糊,所有曾经在一起的感觉全部重现。一诺身上独有的气息,混合着旅馆里潮湿腐朽的味道,恍惚中,她似乎看到张仕诚的脸。他说,丫头,我不能,会害了你。他眼角的皱纹,他繁密而坚挺的胡子,他粗糙的手掌,他身上的烟草香,他洁净的白色棉布衬衣,逐渐逼近,一一呈现。她仿佛是被放置在大海中失去方向的小船,不断的有浪打来,一波又一波。她在大浪的撞击中起起伏伏,摇摇欲坠。她是无助的,无告的,茫然的,恐慌的。她觉得撞击快要窒息了,仕诚却越走越远。终于,她沉入海底
她总是能想起她把自己第一次完全交付出去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疼,是一诺带给她的再也无法愈合的伤口,隐秘而幽怨。第一次,她的梦境里,有了别人。“这是最后一次了,也许!”看着熟睡在她身边的一诺,她这样想。“我把我们的爱情毁了,可是你永远是我心底里最深爱的男人。”
谁是谁的沉沦(二五)
一路风尘,踏上回村的那条乡间小路时,她问一诺:喜欢这里吗?他放下手中的行李,将她搂在怀里,下颚抵着她的前额说:“十分喜欢,这里是我的宝贝成长的地方,也是我的家乡。 我总能想起你和说过的那些关于你小时候的事情。一个小丫头,穿着不那么洁净的衣服,松散着头发,拉着一根绳,绳子另一头栓着一个空瓶子,满大街的奔跑。惹人疼惹人怜的模样。如今,她却在我的怀里!”她看见他脸上浮起清朗明净,意境悠远的微笑。她说:“一诺,谢谢你。”这是奶奶去世后,她第一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独自回乡。家乡的阳光晒的她微醉。微合了双眼,细嗅空气里泥土的香。大片大片收割完毕的玉米地,路两旁堆砌起来的玉米跺。偶尔有满载花生的拖拉机驶过,鲜绿的花生瓤上缀满了沉甸甸的花生。这是一个收获的季节。田野的尽头,一排排红砖青瓦盖起的房子,错落有致,拼凑起一座完整的村庄,那是她最魂牵梦绕的地方。
婶婶一个人在家做饭,叔叔还在地里做农活。“一诺,好名字。《圣经》里说,上帝与一(以)诺同行三百年。”婶婶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她问他,是否能听懂她的家乡话。一诺笑了笑,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一诺要与北北同行生生世世!”温热气息穿透而过,渗入心田,漾起一丝暖流。
她提了保温桶去地里给叔叔送饭。田野里到处都是烧玉米杆的味道,烟雾袅袅。通往田地的崎岖山路已经修整成开阔平整的水泥路。她远远看见在地里劳作的叔叔,心中酸涩。叔叔老多了,双鬓已经有些花白,微微佝偻的背,长期劳作粗糙的手掌。叔叔看到她身后的一诺,略显僵硬的笑。她熟悉的一切,又似乎变得陌生。
“这次回来住几天?”叔叔接过饭桶问她。
“两三天,下午想去给爷爷奶奶上坟。”
那片墓地位于村庄最北面,和邻村的交界处,需要翻越两个山岭才能到达。村里所有去世的人都会葬在那里。从她记事起,墓地里馒头一样的坟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已经有些不够用了,那片墓地不断在扩大,甚至占用了耕地,直到后来村委会决定开始实行火葬。爷爷奶奶就被埋在墓地的最北面,是一个入口处。不断有人出入通行,那个坟头被踩踏的越来越小。墓地里有大片大片的核桃树。“我小时候就常常在这片墓地里玩。上树打核桃,和同伴们在这里捉迷藏。”她说。这里的确很适合玩捉迷藏。花圈,墓碑,坟,来回奔跑,隐匿其中。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
她在爷爷奶奶坟前坐了整整一个下午,一诺陪着她。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想过与之厮守终生的男子,思绪繁杂,所有假设不断呈现,再不断否决。障碍丛生的路,荆棘遍布,无法分辨,任何一个决定都只能是独断专行,内心始终无法获得安宁。其实,目标明确,内里单纯,她不过是要爱,以及属于她自己的安定的家。她把心底里的话一一说给奶奶听,似乎仍得不到任何明确的答复。
她爱一诺吗?显然很爱,毋庸置疑。他曾经是她的全部信仰。只是这信仰在她不断的苛责与揪斗,在一诺一再的让步与妥协中失去了原有的完整分量。如同一只被久置在空气中的水果,从新鲜饱满,汁液丰沛,到干涸枯萎,衰败不堪。说到底不过是内心完美的理想主义以及激进心理在作怪,将爱情砍损的支离破碎。这对彼此都是一场剧烈的内耗战。仕诚的出现,似乎恰到好处。她在一份感情中流离失所,筋疲力尽。迷茫之时,他及时挽救了她日渐失望的心,填补了她内心一直以来隐匿的缺口。他对她如兄如父般的疼爱与呵护,将她内心那个疲惫不堪的女童再次唤醒。她渴望受到庇护,这是她极力需索的爱恋。她遇到他,并且一眼确认彼此的因缘。她亦是深爱着他。只是从开始这份爱就不具备世俗认可的观点和论断。它不被祝福,不被原谅。如果继续,只会得到更多的指责与谩骂。爱情只能成为道德规范与法律保护下的牺牲品。她反复的辗转流离,也不过是将伤害从一个人身上转到另一个人身上,仅此而已。这是一场徒劳无功的消耗战。
谁是谁的沉沦(二六)
五十万,对于一诺和他的家庭来说,是笔沉重的负担。他母亲的病情已经让本就贫困的家庭负债累累。她不该让他再次为难。他为她付出全部,却仍旧得不到她宽容的对待。她总是会和他争吵。她欠他的已然太多太多。她总是试图说服自己,善待爱她的一诺,可是她仍旧会不可理喻的歇斯底里,她无法给予他更多。唯一的理由,她不够爱他。也许她更愿意等待,等待一个没有答案的未来。她爱张仕诚。
她说:“一诺,也许我已经不爱你了!”
她看到他露珠一样晶莹剔透的泪,湮没在奶奶坟前的黄土里,心中好似千刀万剐。她是个罪孽深重的人。她在心里对他讲:“一诺,你恨我吧,我希望你能恨我。”
奶奶从墓地里颤颤巍巍的走出来,满脸是血,汩汩而出。她说,北北,不要相欠!然后消失不见。她从梦中惊醒。夜很深了,从墙上开的老虎窗那里能看到外面绛紫色的暗沉天空中零星的散布着些微亮的星星,显得寂寥,清冷,无比遥远。躺在身边的一诺似乎也睡得不甚踏实,他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偶尔翻身也不放开。夜,出奇的安静。她似乎听到院子里有轻微的踱步声。
空气微微发潮,露气很重,凉意很深。她轻轻从一诺手中抽出手来,为他盖好被子,披了件衣服起身出去。她看见笼罩在夜色中叔叔的身影,烟头发出一点点微弱的红光,明明灭灭,在夜色中格外耀眼。她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将头侧靠在他的膝盖上。清冷的夜风来回穿梭在高大挺直的白杨树之间,发出“哗哗哗哗”的声音,像是置身在海边,看着潮起潮落,此起彼伏。
叔叔从上衣口袋中摸出一只玉镯子,握起她的手帮她带上。她的手很凉,能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温度。“奶奶临终前,让我交给你的。只是你一直都是和你父母一起回来,不方便交给你。带着它,无论走到哪,都不会孤单。”借着月光,她试图看清楚那个玉镯。白果青色,晶莹滋润,深邃精美。形作圆筒,内壁上雕刻着一朵莲花。在淡黄色的清冷光辉下,有种古朴端庄的美,散发着隐秘的忧伤。
“一诺他很好!真的,会去那么远吗?”
“叔叔,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