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展开卷轴在凉亭的石桌上。
却是一幅清霜淡荷图。图中各处散着或浓或淡或盛或衰或展或含的荷叶,中间荡着一叶兰舟,舟前一片波光,天上正是一轮满月,略带纤云几缕,正正是去年月夜荡舟的模样。我抬起头来发现萱玉也望着我,只会心一笑,又继续去看那图:兰舟之上立了一抹纤细的身影,衣袂飘举,颇有些仰头的姿态,其的身后舱舷内堪堪探出一乌发如墨的白衣少年,舱舷内隐约还有三个人影。图面淡然,不时浓墨跳跃点缀,唯一着色的是那抹背影,身上堪堪是一种若黄若绿、透着无限清新鲜嫩的颜色。
画中题跋:晓风清霜舞成纱,淡荷临波姿从容。画侧落了款:嘉佑九年七月十六日夜荡兰舟后作,以共贺康康寿辰。最后缀着舅舅舅妈及青云的名字还有舅舅的印章。
我一看有这三人的名字,却奇怪:怎么连青云和舅妈都落了款呢?
“玉华的这幅图画的好,意境好,人物也传神,说是写意,但是也并非全是,皴染以彰显情景,颇妙颇妙!康康啊,这可是一份非常难得之礼啊!”祖父细细看了才对我说。
我点点头,却发现那少年的身影落笔与周遭略微不同,只觉得生动异常,有别于少女的淡弱,我心电一转:难道接着我暗自笑了,改日再问问青云哥哥好了。
正看着萱玉已经把一个红泥火炉摆上,祖父一看就笑道:“红泥小火炉”,“绿蚁新醅酒”我笑着接到,祖父颇为安慰的伸手摸我的头:“晚来天欲雪,尚饮一杯无?”。方才说罢,松风和尚哈哈大笑到:“你们两祖孙倒是合契了许多,想来两年前又是什么光景啊!可惜,这绿酒今日就喝不上了,一杯清茶和尚是定要讨一杯的。”
祖父看着萱玉忙碌说:“萱玉丫头啊,这水可记清了?蟹眼大小!”说着曲着手指比划了一下。
萱玉连忙答道:“老爷放心,萱玉记着呢。”
祖父点了点头才对松风说:“往日在可园之上也曾有过围炉煮酒的日子,这首诗最是惬意的,我常常吟着,康康就在一旁听,想必也熟悉了。”说着又看我。
我点点头,我确实很喜欢这首诗,没有瑰丽峻僻的用词,恬淡惬意的恰到好处:“康康很喜欢这诗。”
祖父捋了捋他的胡须说道:“康康,开了春可想开始念书?如今你身量日渐高了,身体虽还弱些,但是总在调养着,我看虽然不必过于劳神,但是经史子集的经史也要慢慢的念些了。往日你认识很快,已经有了底子,日后慢慢学了也不辜负爷爷对你的期望。”
念书?好事啊,我赶紧站好郑重答应了。
松风在一旁沉吟一番后开口说道:“数次给康康把脉看病,又总在她面前说些医理,见她颇感兴趣,我看李中书有空不妨也让康康学些岐黄在身,实在于她有益。此话本不该讲,只是一番缘分,和尚自当随缘而行。”
祖父望向我问:“康康可愿意?”
这有什么不愿意的呢?前世我父亲学医,拉着我也学了近十年的医,自小都是闻着医院的气味长大的,长大以后却还是浸染在医院的环境之中,来到这里要是学医更是事半功倍了。实际上日子简单,不看书写字,拿什么打发时间?“康康愿意。”
正说着,老黄憋得不耐烦了,说道:“林老爷,你们又诗又茶又画的,我可不大懂这些,不如我去给你们舞一轮剑吧,我正好出出汗。”
我一听也觉得兴奋,阿妹和虎子更是高兴的跳起来了。正说着,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雪就停了,天光一色,澄明无比。
老黄走下凉亭,四周看了看环境,随意的捡了一枝树枝,便舞了起来。我素来听见舅舅说老黄身手甚好,此刻只见他上下腾挪,一根小小的树枝被他舞的凌厉生风,带的地上的雪花激扬而起,竟像是裹了一件白色的羽衣似的,看的众人一番赞叹。
我正入迷,阿妹拉拉我说:“小姐,哥哥也会舞,您喜欢,一会他再给您舞。我方才带了一个瓮来,雪停了,我去收些梅花上的雪,以后给小姐和老爷煮茶。”
我一听,也来了兴趣,便想跟他一道去,便悄悄告诉爷爷,爷爷摆摆手就让我们去了。
阿妹自己一个人只能拿着瓮,因此虎子也被我一同叫了去。
我怕行动不便,只让萱玉给我围了围脖,并没有在穿斗篷或者观音兜。三个人就下了凉亭,原本想在院子里收集,但是老黄舞剑舞得正兴起,我们也不想打扰他,因此远远的出了院子,渐渐往后山坡上走,不一会就看见四五株梅花,争相斗艳,几欲成林。
我一路走一路看,那梅花倒有三株是红梅,方才一场大雪盖住了好些花瓣,只隐隐透出殷红来,非常的娇嫩美丽。另外竟还有一株腊梅,那腊梅虽然是黄色的,但是夹在雪中也有晶莹剔透的感觉,竟觉得想是玉雕出来的。人说静日玉生烟,今天却是雪玉浮冷香了!正高兴着,转头一看却发现满树的雪白,只分不出是花还是雪,原来一株白梅傲立于腊梅身侧,正暗香幽幽浮动呢。
我正看得高兴,只听见阿妹叫道:“哥哥,哥哥!你轻些摇,一树的花雪都被你摇落了,我却接不上几片。”
原来虎子还不大够高,心急了,索性摇那树干,阿妹接不上,到落了满头的雪。我看着都觉得好笑:“虎子,这样可收不到好的梅花雪!”
虎子一面帮她妹妹弹去雪花,一面皱眉,好一会才说道:“我有办法了,妹妹,我抱着你,你自己上去取。”说着就把阿妹抱高起来。
“你们可要小心些,别摔着了,慢慢取,累了就歇息一会。”我交代了两句,就走开继续看满山满岭的景色。方才留连了半个小时的样子,虎子就跑过来了:“小姐,那雪可收了一瓮子了。”
我笑着说:“这么快呢!”
阿妹捧着瓮“今日雪大,花又开得好,上面积的比往日多许多。小姐,天冷,咱们也该回去了。”
我还没有看够呢,想了想说:“没事,今日的衣裳可暖和,再看一会吧。”突然又想起阿妹方才的话,因此问道:“虎子,阿妹说你也会舞剑?”
虎子呵呵笑道:“会一些,去祁县的时候黄叔叔教过我两手,可没有黄叔叔舞得好。不如我也舞给小姐看看?”
我当然开心,虎子就伸开胳膊舞了起来,我和阿妹就站在树下看他。虎子身手也算敏捷,但是却无老黄那样的虎虎生威,更无行云流水的姿态,只是姿势一板一眼甚是熟练,那感觉就像是青莲子在嘴中咬着,清甜爽脆。
舞了一会虎子见没能像老黄那般把地上的雪都带起来,有些气恼,只一声清喝跃起来打在我们头顶的树枝上,一下子碎玉乱飞,夹着点点红瓣,又弄了我们一头的雪。阿妹这一下可是第二次被虎子落了一头一脑的雪了,却见我也是满身的雪花,赶紧上来给我挥去,我见她一张笑脸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憋得红红的,连那雀斑都淡了去,赶紧也去给她弹雪花。
“阿妹,上次我还说要给你起个名字,今日我就去讨爷爷的主意了。若久了,家人叫习惯了,可不好改口呢,你看可好?”我笑着对阿妹说。
“阿妹听小姐的。哥哥真可恨,浇了我们一头一脸的雪。”阿妹帮我清理完又扭头看自己,却不料看见虎子在一旁挤眉弄眼的,气不过又追上去要闹他。
我也由着他们,只端着那瓮梅雪跟在他们的身后下山去。
家业颓堕论榷茶
生辰过后紧接着就迎来了元祐二年。
松风方外之人也在年前告别我们往华郡大千寺继续修养去了。
过年的时候父亲娘亲再次遣了仆人回来,送了年礼,再报说父亲叔叔在京中已然有了府邸,一切平安顺利云云。又说慕容先生已经为叔叔牵线搭桥谋一门好亲事,只等国孝过后再行操办。娘亲另外还写了信给我,想必祖父提过我认了字,娘亲就特地也给我写了信。最后父亲的信中还提及了诸多朝堂之事,祖父只是沉默了一番却并没有多说什么。大年三十守岁的时候祖父正式的给阿妹起了名字,却并没有完全用我起的“燕影”,而是“燕语”,并且允许我念书的时候虎子燕语都可以在一旁听着。
元祐二年的春节过得比较无趣,因为举国守孝,宴会戏曲都罢了,祖父与州中名流的往来也大幅减少。只是过年期间与我的外祖父有些礼节往来。我也就是在正月初四的时候带着林娘萱玉去给外祖父外祖母拜年,而后舅舅舅妈就带着青云回访而已。
出人意料的是老黄跟着舅舅来拜年的时候,主动提出要带着虎子学些拳脚功夫,只说虎子性子鲁莽,但是天性纯良有颇有悟性,学些功夫在身,磨磨他的脾气,日后就出息了。
祖父当场就同意了,让虎子出来给老黄磕头。
我和青云在一旁看着也相视一笑,这对沦落天涯的小孤雁,到底有了各自前路,也是一件好事。
我想起舅舅他们送我的寿礼,抿着嘴笑了,青云有些奇怪就问我:“妹妹笑什么?”
我偏着头问他:“哥哥,我的寿礼为何还有舅妈和哥哥的名字?”
青云笑道:“妹妹想必也知道为什么把?”
“嗯,我看的出来那白衣少年就是哥哥,用笔跳脱生动,想必是哥哥的手笔,只是还要问问哥哥。”
青云听了喜不自禁,上来拉着我的手:“哈哈!我说妹妹定能看出来,父亲只不信,还要与我打赌,这回父亲可输了!”说着望向舅舅,一脸得意。
舅舅笑着摇摇头,看了祖父一眼解释道:“那图正是我们一家三口同作的,我本只画了康康在上面,不料青云硬是要把他加上,加就加了吧,生生把一副轻淡之作跳脱了起来,哎,可怜我的得意之作啊!”
舅舅对着祖父一番话像是牢骚但又颇为自豪,引得舅妈也在一旁轻笑,末了舅舅又对我说:“康康可知为何还有你舅妈的名字?”
我想了想,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