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林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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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林言事-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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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并不想祖父寄出这封信,于是私下让胡全截下来,胡全颇有些疑惑的看着我,不大知道该怎么办,无奈我坚持,只说若祖父日后知道了要罚我,我只管揽着决不连累他,他还是犹豫了好久才把信交给我。
  然而,我还是低估了这个时空的这些仕子文人。
  正当我为截留了祖父的信而有些忐忑的时候,京中的消息宛如雪片一般飞回来。翰林学士慕容修、左相韩琦、古光这些有分量的重臣再也坐不住,纷纷上书驳斥方严。余下舍人院、监察御史、柬官等人的争论、驳斥之词更是满天飞。一时间整个京师浮动着焦躁的气息,但就在这样的情形底下,方严大人居然一直保持沉默,对待同僚的种种攻讦,面不改色。
  祖父听了这些描述,只说:“哼!看来我们这等人皆是方严大人眼中的流俗之人了!这等奸臣,只该用我的短文羞死他!”
  我听了看了一眼胡全,胡全口中嗫嚅无语,退了出去。我心中叹了一口气:此刻攻伐之言说是汗牛充栋恐怕也不算过分,若是那方严大人料到此种情况,那多少人骂他也无非水过鸭背罢了。若是方严大人未有此一料,那他根本对革新可能遇到的阻力估计不足,自然不会有什么好果子。此刻骂人,何益?
  我心电急转,照这样的架势祖父与京中故交的往来必然会随着时局的发展愈加紧密,此刻不劝怕日后再没有效果,而且我的父亲叔叔,只有祖父能影响。
  于是我捧了信,跪在祖父跟前。
  祖父万分疑惑,然后把信拿过来,大吃一惊:“这是?!这是前日我在可园写的!康康怎么会拿在手上?胡全没有寄出去?胡全!胡全!”
  胡全听了祖父唤,赶紧进来,一看我跪着,知道事发,立即也跪下了。
  我赶在胡全说话前说:“爷爷,莫怪胡全,是康康想留下这封信的。”我想了一下,决定说得尽量委婉:“那日看了爷爷写的这篇短文,觉得好,忍不住央求胡全留着多几日好等康康细细的看。爷爷,您不要生气,气坏了身体,您身体还没好全呢。”
  祖父一脸惊疑,好一会才说:“康康从不是这样自作主张的人,这次就算了,以后可不许这样了。罢了,胡全一会并着这两日的通信一同交出去吧。”
  我一听到底有些沉不住气:“爷爷!求爷爷三思!”
  祖父严厉的看着我,好一会才说:“康康,你是刻意不想爷爷寄这封信的?”
  胡全在一旁见祖父到底生气了,立即说:“老爷莫要生气,小姐说要看几日,我本来过了这几日就要送出去的”
  祖父未等胡全说完就截到:“胡全出去!”
  胡全无法,只看了我一眼,默默出去了。
  祖父无声无息,只在房中踱步,我跪的脚都有些麻,祖父才说:“康康,你从不是这样的人!你给爷爷说说你怎么呢?”看着我跪着,又赶紧把我拉起来搂在怀中。
  我知道祖父终是这样心疼我,一咬牙说道:“爷爷,您别生气。康康记得方严大人以前在中州就让您受过气亚圣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康康不欲您立于方严大人这面危墙之下。”
  祖父听了这话,手都有些抖:“康康!这是谁教你的?”
  我摇头。
  良久,祖父幽幽一句:“奈何卿薄命,生而为女子”
  这句话是说给我的呢?可惜我这样的素质尚不足以出将入相,无非是多了千年智慧的后人一种自保的乖觉而已。想国人在方孝孺之后可还曾有血性?在祖父这样的时代,文人满腔热血,莫说骂人,丢掉性命都是等闲的。
  “只是,康康日后切不可再用这等心思了。爷爷自有分寸,方严是何样人,他在中州之时我就已经知道了,他那等人虽然峭直执拗,但是却不是那弄舌谄媚之人。”
  我听了,其实腹诽不已:乱局之下,人的个性并非保全自己的保证。
  “哎~罢了,那信你还是交给爷爷吧。”
  我心头剧震:究竟我这一番咬牙才下决心的鲁莽还是阻止不了祖父么?“爷爷这信?”
  “康康,虽说君子不立围墙之下,但这终不是为人臣的气节!爷爷虽不在其位,但断不能屈节保全自己而弃君主天下于不顾。”
  我听了这话,闭紧了眼睛,深知再劝无益,只能就此罢休。

  落棋布阵迅雷响

  其实我相当的有挫败感,祖父并未听我的劝,不仅不听,连我截住的信件也没有拦下来。第二天祖父还是让胡全送出去了。
  我无法形容我的焦虑,当初方严大人来中州负责赈灾,就已经知道这个人是雷厉风行的,心怀天下没有错,但处事过于操切。未必他心上有什么阴私,但是革新何等大事!千头万绪中处理了几个人,何其等闲的事情,何况皇帝意欲革新的态度已经如此明确了。
  而我的祖父自《与翰林学士慕容修辨奸书》寄出后,祖父的情绪更为激昂,先前的喜好再度充满了祖父的生活。祖父仿佛不知疲倦,日日与州中名流抨击谈论朝政。那种日子纷纷扰扰,我越见惊心,也为祖父的身体深为担忧。年后祖父就一直疾病缠身,虽然极力调养,但是祖父思虑过甚,一直未能痊愈,如今为方严大人“三不足”论,精神似乎亢奋起来,面色反见潮红,饮食却渐渐怠懒,原先的咳嗽如今是动辄剧烈咳喘。
  上次我私自截留祖父的信,祖父虽然未曾责罚我,但胡全还是被祖父严厉申斥了一番,自此家中无人再敢劝祖父。而中州各人,乃至于我的舅妈都对方严大人的言论议论纷纷,在这样的情况下祖父更不可能安心养病。
  我知道历来革新,无非是革新者希望既得利益阶层让出部分利益以平衡天下大势,避免官逼民反的动荡。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想从虎口中取食,那还得提防虎牙的嚣利。古往今来,前者商鞅,后者王莽,继往开来者张居正,究竟谁能把这事业做得毫无遗憾的?生前身后名不说不提,就连死后保存一份尊严都尚且不能够!究其根本,无非也是全天下像我这样出生的人利益纠葛,不肯让步罢了。
  祖父的信寄出后,朝中攻讦之声日嚣,祖父之文被传为千古难得一见的雄文,但皇帝一直未作出反应,一直到了元祐三年的中秋。
  元祐三年中秋,经过近半年的准备,皇帝上谕启用翰林学士、参知政事方严大人总理革新事务,同时公布的还有方严大人施政要略。
  元祐三年中秋,皇帝于未央宫举办赏月宴,大宴群臣。并于宴上严词申斥时任中书舍人的林澈、监察御史曾公望。时任翰林大学士,人称慕容先生的慕容修出列为两人辩解求情,皇帝不予理会,后古光大人出列直谏君王,惹得龙颜大怒,当即斥责了慕容修、古光、韩琦等一众朝廷重臣,直言这些重臣均是尸位素餐之人。
  朝中重臣被皇帝的一番责骂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方严大人即以雷霆之势迅速开始了“元祐新政”:任周以琛、王易为贷苗司支判官,具体实施“元祐新政”贷苗法,另设慎行堂公议新法举措。
  这边厢方严大人大胆落棋布阵,那边厢监察御史几部分方严大人的学生门人、故交纷纷上表反击前一段时间针对方严大人“三不足”论的攻讦。一时间京都沸反盈天,均是些清谈激扬之词。朝中支持或反对革新的,正式决裂为“保守派”、“革新派”。
  革新派的这番反击可谓惊天动地,保守派犹未来得及反应,周以琛大人已经公布了贷苗法的实施细则,并即刻派出巡政道梁英才等人分区巡视察看以指导各地开展新法。
  我的父亲先在大殿之上被皇帝申斥,后于朝堂之上被监察御史弹劾纷纷,成为革新派反击保守派的第一面箭靶,承受了大部分攻击。等到保守派反应过来再予以反击的时候新法已然在各州府道台开始实施,保守派只能采取辩论之法反对新政实施,一时间京都皇帝案上的奏章连篇累牍。
  随着争论的日渐升级,局势已经不在诸位大人的掌控之中,渐渐的原本的争论开始不那么纯粹,就连我父亲国孝期间留恋风月之所都没挖出来作为攻击父亲的利器,甚至娘亲的怀孕都成了一种罪过。
  争论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有些不堪,但是皇帝并未发言制止,而此时的方严大人全副心思用在了革新的进一步构思中更是无暇理会。此时的保守派方从争论中回过味来:皇帝真的是铁了心要革新了。
  元祐三年十二月,翰林大学士慕容修在苦劝无效后上表请辞,皇帝未加挽留。同月左相韩琦大人上表辞官归乡,皇帝挽留一次后允其所奏。至此保守派中坚重臣三者去其二,只剩古光大人独撑危局,革新派无论从声势还是从实务中均获得完胜。
  京中消息陆续传来,到了元祐三年的十二月,祖父收到慕容先生亲笔信后,终于知道此番朝廷的惊天之变何其伤筋动骨,连祖父往日在朝中最有分量的知交都无法保全自己,辞官归隐了。
  我无法想象祖父的愤怒,我只知道无论祖父怎么愤怒,现下已经没有任何途径宣泄祖父的这番愤怒。朝中慕容修、曾公望算是祖父的知交故旧,原本指望慕容先生在朝野的声望能够左右皇帝的想法,但是皇帝登极的这把火少的实在太旺,所谓老成持重这样的谋国之臣恐怕不在皇帝眼内很久了。
  但出乎我的意料,祖父并未因此深受打击,反而有越挫越勇的态势。家中客如流水,祖父三不五时就邀请客人办些诗会、宴会,客人具是些中州的名流,自然也都是同一阶层的人,攻讦之声不绝于耳,虽然祖父不曾说,但是与会者参差不齐渐渐也有些不堪的话语流出。
  中州家中如此,父亲在京上还不知道会如何呢!我无法不忧心,但相比之下我更担心祖父的身体,此时祖父已经拒进药石,日常饮食也因此减到往日的三分之一,又有面色潮红、声若洪钟的现象,人人皆称祖父老当益壮,我和萱玉看起来觉得回光返照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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