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洄又有想吐的感觉了。这法子真是太疯狂了,妈呀,烧死还在母亲肚子里的小孩子。人类真是好疯狂,他们不只是疯狂的杀害其他物种,就连对于同样是人类的同胞,也都这么疯狂和变态。
林希洄虽然觉得难过,但依旧坚持将事情弄清楚,她问:“那那些生下来就有严重并发症的婴儿,怎么办?”那些不愿意要他们所以才去堕胎的母亲,或者说父母双亲,愿意接受那些注定要耗费巨额医疗费,还十有八九救不活的小孩子吗?
方哲看着她,一字一字说:“通常,如果孩子生出来后,仍然是活着的话,他们一般会让婴儿饿死,也有把婴儿勒死或者杀死的。反正是引产的婴儿,而且生下来又是那副样子,谁知道那个死婴生下来就是死的,还是出生后被人谋杀的。”
“怎么怎么会这样?”林希洄的嘴唇开始打哆嗦,“一个小孩子他们最初,得多么艰难才能在母亲肚子里活下来?那些母亲不要他们也就算了,还要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杀掉他们。”
其实方哲想说,堕胎方法没有几个是不残忍的,但他没在这种场合说出口。
李大良的精神越来越差,可是却仍然坚持回忆当年的事:“方哲,你说的一点都不错。小兰当初就是生出来一个心脏还在微微搏动的很小很小的婴儿。小婴儿被人丢弃在一旁没人管,没一会就彻底死了。
“天哪!”林希洄用手紧紧捂住嘴巴。她一直自诩力量强大,整死个把人比捏死个蚂蚁都容易,所以不太把人类放在眼里。当然,她喜欢的人类例外。但这却也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被人类的行为吓到。
如此冷漠,如此自私,如此草菅人命。他们真的还是人吗?自然界里,还有几个物种可以像人类一样,对待同胞如此残忍?
李大良继续讲了下去:“小兰被强行堕胎后,状况十分不妙。医生说,她可能活不成了。于是,那些人就将她丢在医院没有管。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小兰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看到李大良来了,早已经感觉不到任何身体痛苦的贺小兰,勉强咧嘴笑了笑。只是笑起来分外难看。她的嘴在医生的治疗下,已经消肿了很多,可依旧不是正常人该有的样子。
李大良赶紧走到病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小兰,你要撑住,我们还要出国呢。我们还要白头偕老呢。”
贺小兰轻轻摇摇头:“我出不去了”
“别胡说。”
“大良哥别伤心。那个孩子我自己也不想要不过到底是个小生命我都还没想好怎么办才好呢她们就替我做主了这样也好也好”
“我去杀了他们!”李大良低吼。
“不要不要”贺小兰弱弱的开口,“大良哥,你忘了我,也忘了这些事,以后自己好好生活。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家,有自己的孩子,安安稳稳活到老。还还有帮我照顾我妈”
这是贺小兰的临终遗言,说完这些话后,她再也没有了任何痛苦,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李大良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贺梅家里,又是怎么跟贺梅报丧的。
他只记得贺梅不再是平时被批斗时的苍老可怜的样子,而是梳洗打扮的整整齐齐,还在胸前的毛衣上,小心翼翼的别上了一枚胸针。
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了一会后,贺梅说:“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太招眼,万一让人看到,一定又会抢走。这家里,已经实在没有什么可以打砸抢的东西了。如果不是胸针后来藏得好,也早就给人弄走了。”
贺梅叹了口气,又在毛衣外面穿了一件干干净净却略显肥大的蓝布褂子,把胸前华丽的胸针给遮住了。她只是平静的对着李大良笑笑:“我去医院看看小兰。”
李大良不想让她看到女儿凄惨的死状,劝她不要去:“贺阿姨,你别去了小兰她她不会想让你这时候过去看她的。”
贺梅却说:“我这辈子什么没见过呢?我不怕,我现在只想看看小兰。”
李大良连忙说:“那我陪你。”
“不用,和我走在一起,你也得被人指指点点,凭白搭上你就不好了。小兰也会难过的。再说,我也不想有人打扰我们母女。”
真相(六)
当天傍晚,贺梅在家中上吊自杀。
咸菜厂的人倒是再也不闹腾了。可是棉纺厂的人,仍然不肯放过这对母女。
梁翠枝、梁黛青、佘敏及其她们的丈夫,齐旺、凌贵敏、蒋康,六个人依然来到贺家一阵翻腾。她(他)们生怕贺梅还留了遗书之类的东西,临死还要反咬一口。
几个人最后在贺家已经几天没有开火的灶膛里,发现了一只做工精美的紫檀木盒子。打开盒子后,里面的珠宝炫花了几个人的眼睛。
李大良来到贺家时,正好看到三个女人,一人手里拿着一枚胸花比来比去,眼里发着惊叹的目光。
然而就在堂屋里,贺梅的尸身才刚刚被人解下来,平放在屋里。她们怎么做得出来这种事的?李大良只觉得心头一阵悲愤。他大吼一声,朝几个人冲了过去:“你们这是在作孽,会遭报应的。”他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冲过去,掐死这群人,砍死这群人,烧死他们,怎么都行!弄不死一大群,弄死一两个也算够本了!
三个女人的丈夫发现李大良目光不善,以为他是要冲上来抢夺胸针,又或者是为了冲上来对自己的老婆不利的。三个身材强壮的男人拦下李大良,不给他任何机会就将他掀翻在地。蒋康一脚踢在他脸上,几乎将他踢昏,他恨恨的看着几个人,但却被那一脚踢的根本无法开口叫骂。
三个男人将他痛打一顿,还指着他的鼻子教训他。“你他妈少管闲事。”
“你不就是车间主任吗?牛什么牛!”
“想从我们手里抢东西,做梦!”
梁黛青依然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李主任,你这话就不对了,我们怎么就造孽了?我们只是对贺小兰进行批评教育,这是正确的。我们现在过来,也只是看看她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会给人民带来腐败思想的东西留下。至于这胸针,我们又不是自己拿,我们是要上交给国家的。以后还会展示出来给大家看看,好好教育大家,以后千万不要过这种奢靡的生活。一定要保持艰苦朴素的优良作风和传统!”
一行人看看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李大良,这才大摇大摆的走了。李大良虽然是棉纺厂的车间主任,可棉纺厂现在根本不搞生产,只搞运动。他们几个,除了佘敏,其他人可各个都是运动主力,才不怕李大良。再说,李大良只是一个单身汉,没爹没妈没亲人,一个人是斗不过他们三个家庭的。她们才不会把李大良放在眼里!
“我呸!”林希洄又忍不住插嘴,“说的好听,什么上交给国家!我才不信她真能有那么高的觉悟,舍得把那胸针上交给国家!”
“他们当然不会了。从此以后,另外三枚胸针就消失啦。只有贺梅身上那枚胸针,被我摘下来带走,一直保存了很多年。每次看到那枚胸针,我就像看到了小兰。后来,我还把胸针留给了孩子们。希望小兰可以保佑大家,再也不要受苦受难。”
方哲:“可是最后,你做了内贼,拿走了胸针,并依靠那枚胸针来换取你报复的筹码,是不是?”
“你连这个都查到了?呵呵,果然是神探。”
方哲一阵心虚,这是小嘉的功劳!
“李大爷,我只想知道,你就这么忍下来这口气了?”林希洄对方哲的明知故问很不满,这老爷子都已经到弥留之际了,他还在浪费时间。
“不忍又能怎么样呢?”李大良说,“那六个混蛋,他们都害怕我把他们偷偷拿了贺家胸针的事说出去,所以也给我贴了大字报。我那时候天天挨整,身上总是带着伤。我当时就想着保住命,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我可以报仇!所以,我就偷偷对他们几个说软话,让他们放我一马,我保证,不会把胸针的事说出去。我本来就是个穷苦出身、干活勤快的单身汉,平时人缘又不错。他们揪着我不放实在没道理,为了怕引起群众怀疑,就说我被成功改造了思想,然后把我放了。我当时明白,我和他们之间的力量有差距,所以就一直忍了下来。”
“那你也真够能忍的。”林希洄说的可是大实话。
“你以为那滋味好受吗?如果说我原本有一百岁的命,为了忍那口气,那也得生生折寿三十年。”
还真是。林希洄腹诽,你的死期还真是马上就要到了。
只是,刚听了这么一段悲惨的往事,她实在没有心情去调侃这老头子,所以也就仅仅是腹诽一下。
李大良不无遗憾:“梁黛青几年前患癌症去世了,听说死的十分痛苦。现在,凌贵敏吞金自杀,齐旺也死了,梁翠枝疯了。我的仇终于报了一半了,只剩下佘敏和蒋康了。方哲,你和你女朋友就不能晚到一会吗?只要你晚来一会,我就可以解决了这两个家伙,然后去另一个城市,结果剩下的那两个王八蛋。”
林希洄根本不给方哲接话的机会,也不接李大良的话,只是问:“李大爷,你还没有讲完吧?后来呢?按理说,你已经平静的生活了几十年,不管当年究竟发生了多么惨烈的事,也可以让你的心绪平复一点了吧?为什么你放着可以安享晚年的生活不要,却选择在这时候报复呢?难道你特地等着那六个害人的家伙老了、没有防备也没有反抗能力了,再好好清算老账?”
方哲听得连连点头。他也正想这么问呢,那年月,亲人被逼迫而死的多了去了,也没见几个人时隔几十年后,突然操起屠刀,去找当初害人的人算账,让他们以命相偿的。脾气火爆的,早在当时就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了。就算几十年沉淀下来,让李大良脑子里只剩下了报复,那又为什么是选在这段时间,而不是其他的时候?
李大良:“其实我过了几十年安稳的日子后,虽然心里一直放不下,可又拿不准究竟什么时候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