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还有你在。”
黄氏欠了欠身,笑:“大夫人放心,婢子也没有旁的能耐,这辈子都是琢磨着如何为老夫人、大夫人,往后就是大小姐分忧了。
卫长风拜访沈藏锋后两日,卫郑雅出殡。
沈家叔侄作为宾客参与,出宾次日,沈宙遂携侄儿告辞,卫家不方便挽留假期将近的沈藏锋,便客气的让沈宙多住几日。
沈宙本来是奉了兄嫂之命来退亲的,结果该拿回去的腻叶蟠花佩没拿回去不说,还叫后脚跟过来的侄子把自己觊觎已久的“戮胡”剑送给了卫长嬴——原本他第二日就恨不得立刻告辞,飞奔回帝都去与兄嫂解释。
奈何卫郑雅停灵之期未满,毕竟联姻继续,怎么也沾亲带故着,何况卫郑雅还是海内名士,沈宙叔侄人又在凤州,不能尽一尽心意,等到出殡再走。
所以面对卫焕的挽留,沈宙推辞得飞快:“大哥甚是喜欢‘戮胡’剑,偏偏我又将它遗忘。大哥不放心旁人送,只得让藏锋侄儿跑这一趟,这孩子之前动身仓促,没带几个人,如今叫他独自回去实在难以放心”
卫焕也不是真的一定要留他,如今见沈宙已经给出理由,自是通情达理的应允了他们的告辞,就吩咐府中预备宴席,为他们饯行。
这消息传到衔霜庭,卫长嬴虽然什么都没说,这一日下来却总有些心神不宁。
黄氏与贺氏都看在眼里,贺氏就悄悄的问:“大小姐想再看看姑爷吗?”
“乱说!”卫长嬴脸一红,瞪她一眼,道,“我看他做什么?”
贺氏不以为意,笑着道:“横竖看着也年底了,明年姑爷就要再来的,大小姐莫要难过。”
“贺姑姑胡说八道!”卫长嬴涨红了脸,把手里东西一丢,站起身,气咻咻的往旁边走去,边走边道,“我难过什么?不过是这几日断断续续的下着雨,不能去庭院里活动筋骨,觉得闷了!”
黄氏笑眯眯的看着她,道:“大小姐既然闷了,明儿个一早,莫如到前头的绿柳楼上看看景致,解解乏。”
“绿柳楼?”卫长嬴想了一想,仿佛是离自己的衔霜庭极远的一处楼阁,地方狭窄逼仄,久无人住了,四周也没有象样的风景,就没什么兴致,道,“那儿没什么好看的。”
黄氏与贺氏对望一眼,一起笑:“大小姐真的不要去?那绿柳楼可是能够望到前庭的!”
见卫长嬴一怔,黄氏含笑提醒,“若是有人告辞,咱们家人相送,必走的一段路,绿柳楼上
可是正好能够看见,这楼得名于楼前的一株百年垂杨柳。因咱们凤州地气和暖,如今叶子还没落完,从前头眺望后院楼上,可是看不出来人”
话音未落,就见卫长嬴眼睛一亮,用力捏了下拳,才抑制着满脸喜色,一本正经的道:“啊,姑姑说的我想起来了,那株柳树很是好看,登楼赏柳,这季节很是合宜!”随口诌了个理由,卫长嬴又愁了起来,“只是我要穿什么衣裙去呢?父亲赞过我穿石榴红好看,可堂伯父才下葬丁香色的父亲也说好,只是如今这万木凋零的季节,是不是过于清淡了?还有”
贺氏一下子笑出了声:“大小姐,黄姐姐说了,那绿柳楼被百年垂杨柳挡着,不是就站在楼下,根本就看不到楼上的人!”
“”卫长嬴哑口无言半晌,把头一撇,啐道,“姑姑说什么啊!咱们是去赏柳的,我只是择件赏柳时穿的衣裙罢了——什么能不能被看见,要旁人看见我做什么?”
黄氏暗拉了一把贺氏,笑着道:“婢子觉得大小姐穿新做的那件松绿夹襦衬玉色罗裙就不错。”
“这样不是和柳树差不多颜色了吗?”卫长嬴闻言,立刻把头转过来,下意识道。
黄氏好笑道:“大小姐也说了,敬平公府的事情才过,如今不适合穿红啊!”
“”卫长嬴思索良久,深深叹息,无精打采道,“好罢!”
她这会无精打采,次日却是不必琴歌叫就起了身,盯着贺氏把双螺髻绾得一丝不苟,又戴上她昨晚挑到三更半夜才挑好的钗环,这才带着遗憾之色穿起黄氏提议的衣裙——
到了绿柳楼上,卫长嬴目光炯炯的透过柳枝盯着前庭,嘴上却道:“这会子了这柳树却还没落完,倒被雨洗出几分春意来。嗯果然很好看,咱们多看会罢。”
众人忍了笑,均点头:“大小姐说的是,这树又白又嫩,好看极了。”
卫长嬴居然也点头:“是极是极!”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沈宙回京心切,一早就催促侄儿起身梳洗,匆匆穿戴毕,问过下人行礼都收拾好了,便领着侄儿往后堂而来,再次向卫焕、宋老夫人告辞。
这一次象征性的挽留过了,卫焕与宋老夫人一起送了几步,就命人叫来卫盛年,代为送他们到门口——照理是想送到城外十里长亭,像上回卫长嬴姐弟送宋在水一行一样的。但到了长亭少不得又要摆设酒席,沈宙急着赶路,全部推辞了,说好只在门口看着他们上马即可。
卫盛年虽然能力不足,但究竟一直被卫焕带在身边教导,场面上的应酬还是熟练的。陪着沈宙叔侄一面寒暄一面往外走,过了二门,落后一步的沈藏锋忽然回头,向斜后看了一眼。
卫盛年瞥见,微微惊讶,也随他目光看过去,就笑着道:“藏锋可是诧异这柳树还未凋敝?”
沈藏锋五感敏锐异于常人,却是察觉到有人窥探自己才回头的,但看到目光投来的地方却在后院之内,心下也有了数,闻言便顺水推舟道:“三叔说的是,如今已是深秋,杨柳之属,在帝都是早已凋敝了,不想这儿还能看到兀自繁华的一株。”
“凤州地气和暖,花木茂盛的日子就要长一些。”卫盛年笑着解释,“那株柳树已有百年光景,旁边的楼阁就取了个绿柳楼的名字。”
“这名字甚是应景”他们一边闲谈一边继续快步向大门行去,绿柳楼上,卫长嬴尴尬的放下袖子,道:“唉,他回头做什么?”
黄氏好笑道:“许是巧合。”
卫长嬴正要点头,贺氏天外飞仙来了一句:“这莫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贺姑姑就会胡说!”卫长嬴嗔她一眼,跺脚,“我不理姑姑了!”趁势就向楼下跑去。
黄氏失笑:“贺妹妹,你看你,好好的把大小姐说恼了!”
贺氏招呼琴歌等腿脚利落的使女赶紧追上去,因为绿柳楼逼仄,楼梯又陡又高,她和黄氏做姑姑已经有些年,平常端惯了姑姑应有的端庄架子,下楼就分外小心翼翼,惟恐不慎摔着了出丑。
听声音使女都追着卫长嬴跑远了,贺氏才嘿嘿一笑,道:“人都走远了,大小姐哪儿还有心思赏什么柳?正好可以让大小姐有理由回去!”
黄氏一愣,有点啼笑皆非:“原来你也是用心良苦只是,不是我说你,你也太宠着大小姐了。你自己都说了,这沈家三公子明年自会来亲迎,这会子也不过在楼上远远望一眼,别说说话,那沈三公子回头看了过来也看不到人的,何必还要缠着我费这个心思?这次亏得有这么一座楼,又有没凋尽的杨柳挡着,不然叫沈三公子看到大小姐,难免显得大小姐不够矜持。”
贺氏叹了口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姐姐你动动脑筋就可以做到,叫大小姐高兴一回又如何呢?我知道自己是个没什么城府的人,虽然替大小姐管着衔霜庭,但这十几年来,大小姐自有老夫人与夫人时时留意着,我要做的也就是最早几年敲打下那些个使女们罢了。有老夫人和夫人在,这府里谁敢怠慢了衔霜庭?
“日子久了,连使女也都知道了规矩不必我一直盯着,是以我平常思来想去的只两件,一件是劝说大小姐不要习武——但上次大小姐若非会武,连带五公子都差点出了大事,更别说沈家还送了柄剑来,现下我当然不会这么做了;第二件就是设法哄大小姐高兴,这是从大小姐还在襁褓里就一直哄下来的。横竖大小姐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哪怕只是随口一提,不答应她我就就是不定心!”
黄氏哑然,片刻后却摇头,正色道:“所以老夫人不放心你,你太过宠爱大小姐,大小姐自己又年少不晓事,还没到可以事事顺着她的时候这样的事情可一不可再,这次是有合适的地点我才答应的,下次再有这样无关紧要的不合规矩的事儿,我是决计不会答应了。要知道触犯规矩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触犯规矩却没有足够的好处!”
就说她,“比如说今儿这事,也就是让大小姐高兴一下,实际上有什么好处?传了出去又不好听,被发现了呢更尴尬!倒还不如”
哪知贺氏把嘴一撇,打断道:“黄姐姐你都回来了,横竖往后怎么做你说了算,我啊才不去多想呢,所以姐姐不必费心教导我了,反正磨不动姐姐答应,我就知道此事不可为——记这么一句不就成了?”
黄氏:“”
第八十六章 沈家
绾着双螺髻的沈藏凝眼泪汪汪的提着裙裾绕着柱子满堂跑,缚在发髻上的五彩丝绦随着她跑动一飘一扬,煞是好看。
只可惜如今堂上兵荒马乱的没人有心情欣赏——
气急败坏的苏夫人手持戒尺,趿着木屐,边追打边骂:“你好大的胆子!你父亲疼你,容你进书房里去,你倒是胆大妄为帮着锋儿那不争气的东西偷起了‘戮胡’!你知道不知道这柄剑乃是你父亲少年时偶得一块天外陨铁,亲手打造而成?是连你们二叔都惦记了几十年的东西!你!你居然把它偷出来,给锋儿带去凤州给了卫氏女!你知道不知道这么一来卫家这门亲就退不了了?!”
沈藏凝左躲右闪,频频绕到柱子后头避开被母亲逮住后按着痛打的结果,百忙之中不忘记叫屈:“不干我的事!是三哥自己偷走的!”
“还敢胡说!书房外守着人,那几日锋儿根本就没进过里面!”苏夫人气得差点把戒尺砸过去,“不是你假借弹琴藏了那赝品进去调包,众目睽睽之下,谁能把那剑盗走?”
“也许三哥翻了窗!”沈藏凝大声道,“三哥最狡猾了!一定是他污蔑我,母亲你可要为我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