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葬的形制有长方形竖穴坑墓、竖穴偏室墓,竖穴生土二层台墓等几种类型。我们看着那些已经空荡荡的墓穴,心中意淫着自己从中挖出棺木的盛况。也许除了殡仪馆的同志,只有我们这么热爱尸体和遗物了吧。
大概一周后,我们终于在墓地中心地带挖出了一个完整的棺木。这个棺木的出土纯属偶然。首先它深埋地表至少6米以下,其次地表上没有任何裸露在外的胡杨木桩作为标志。但谭教授经过测量后认为这里是整个墓地中心,如果无墓葬不合常理。这里不仅应该有墓葬而且一定是葬的是部族中的重要人物。如果我们能挖到什么,一定是条肥鱼。
事实证明,谭教授的判断完全正确。
51、
我们轮流作业了一整天,越到下面约难挖,坚硬的盐碱地像是保护层,让墓主可以安然长眠在这里。这时体力的差别显示了出来,先是被我被魏大头替换下阵,然后是部队的同志顶替了老魏和老李。挖到地下三米左右的时候,铁镐触到了胡杨木桩。
令人奇怪的是,这个胡杨木桩并不类似该墓地上其他木桩,而是被精心雕刻成了桨状。在桨状木桩底部,刻有七条阴文线,全部用红色涂料涂过。桨状木桩有两条,呈对称状排列。
桨状木桩的出现极大的振奋了我们。大家跟疯了一样不停的挖着,连部队同志都受到了我们的感染,干活也分外卖力。到了太阳落下前,我们终于挖到了这位尊贵的墓主棺木。
尽管事先的功课让我们已经知道当地使用槽形棺,个别有长方形箱式棺木(与内地汉代木棺相似),但这个新出土的独木舟形棺还是让我们大吃一惊。要知道著名的营盘15号墓挖出的也不过是长方形箱式木棺而已。而这个式样奇特的独木舟棺木对于只接触过内陆常规发掘的我们来说,不啻于土老帽进城后看到闪电侠后羞赧而又震惊的心情。
52、
男队员们蹲在燥热恶臭的墓穴内,用绳子捆在独木舟棺上,喊着号子,费了不少力气将棺木吊出。
棺木放在平地上后,工地上乱作一团。大家本想趁胜追击,但于燕燕坚持收队,我们也只好悻悻的将棺木抬回临时搭建的帐篷库房里。吃过晚饭点过名后,谭教授带着我们考古队员进入库房。魏大头负责拍照,陈伟负责摄影,谭教授则带着录音笔,套上橡胶手套,亲自操刀开棺。
棺木上并没有像15号墓主的棺木一般覆盖彩色毛毯,而是覆盖了一层质地奇特的物质。因为年代久远,我竟然没有认出那是什么东西。
“牛皮,那是牛皮。”
魏大头轻声道。
53、
谭教授轻轻咳嗽了一下,开始了开场白:“现在是M129船形棺木的开棺检验。覆盖在棺木上的物质是牛皮,我们慢慢将它揭开。”
牛皮将棺木扣得很紧,而且没有任何铆钉加固。李仁熙举手道:“老师,这个牛皮是怎么盖紧棺材的?没有钉子啊。”
难得说话的窦淼忽然幽默了一把,“难道我们要发现古墨山人发明了不干胶?”
谭教授摇摇头,低声道:“这是用现宰杀的牛,活剥牛皮,直接带着鲜血和温度覆盖在棺木上的。经过热胀冷缩后,牛皮会紧紧的包裹住棺木,千年不散。”
一时间我们都安静了。这种覆棺方式当时我们都没见过,匪夷所思中透着诡异。
谭老师见我们有点紧张,笑了笑道:“其实1934年贝格曼发现小河墓地时,已经发现了有类似的船形裹牛皮棺木和桨状木桩。最为奇妙的是,那些木桩底部,也都有七道阴文红线。”
我忍不住叫了出来,“可是小河墓地是距今3800年左右的墓群,而营盘墓地距今年代是1500年左右,这中间有2300年的差距啊,怎么可能有如此雷同的墓葬?”
魏大头也沉吟道:“如此说来我也联想起和小河墓地年限差不多的古墓沟墓地,就是被俗称太阳墓的孔雀河北岸第二台地墓群,这个墓群的奇特正圆形墓葬,与墨山遗址的圆形城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它们同样也相差了2300年的时间,真是让人费解。”
李大嘴哗的一下展开地图,用手指迅速的在地图上摩挲着,指道:“你们看,楼兰古城,小河墓地,古墓沟墓地在地图上刚好成一个三角形。而营盘墓地在他们辐射范围内,会不会是文化流动的影响?但2300年的差距……不可思议。”
谭教授道:“现在下任何结论都为时尚早。不过七道阴文线确实值得思索。6,7,11,12这些数字在古罗布泊地区显然非常重要。我希望大家在日后的考古中留心关信息。好了,还是让我们打开棺木,看看墓主的真身吧。”
54、
谭教授的手像是一个外科医生在做手术般精细而灵巧。她小心翼翼的从棺木头端揭开牛皮,仅仅是揭了六十公分就卡住了,她不得不借助工具轻微的撬了一下。
我们屏息凝气的看着她动作,生怕漏掉任何可以学到的知识。她一点点的将已经几乎与棺木连为一体的牛皮缓缓剥离,渐渐露出了棺木里的内容。
谭教授一边揭皮一边说道:“在营盘墓地已出土的死者,大都是单人葬为主,鲜见双人葬。一期发掘出土了大量的纺织品,木器,铜器,铁器骨器,金银饰品甚至玻璃器等。死者的服饰也种类繁多,纱绮襦衣,红白相间的百褶裙,各种袍服,颜色鲜艳,做工精良,说明当时的织造、起花、印染工艺都达到一定高度。锦类出土物的纹样也很多,比如云气动物锦,四色登高锦,三色寿字锦。你们在新疆博物馆看到的15号墓男尸及随葬物品,就是这其中的典型代表。不知道M129会带给我们怎样的惊喜,我有预感,墓主是位女性。在小河墓地中,凡以七道红色阴文墓葬的墓主都是女性。”
牛皮终于被彻底揭开了,露出白色羊毛质地的衬布。虽然布料已经因年代久远而泛黄,但上面涂抹的红色颜料依然刺眼。谭教授俯身凝视了半晌,抬起头激动道:“谁知道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文字?”
大家都看了半天,最后目光落在魏大头身上。魏大头因为过于激动有点口齿不清,结结巴巴道:“这,这不像是佉卢文……我,我认为这是吐火罗文字!”
55、
谭教授目光灼灼,抑制不住的兴奋:“不错,这正是吐火罗文字,发源于里海黑海北岸的颜那亚文化。这个印欧部落千里迢迢向东迁徙到阿尔泰山南麓,随后分化的一支南下塔里木,楼兰的官方语言是佉卢文,但民间使用的是吐火罗文字!而现在不仅在营盘一期考古中发现了使用佉卢文的痕迹,眼下又发现了吐火罗文字!”
李仁熙紧张的看着我们因激动而扭曲的脸,困惑道:“发生什么了?印欧部落,这什么意思?”
向志远抢白道:“就是说这里埋的人可能是罗布泊土著,也可能是迁徙来的欧罗巴人种,但绝无可能是韩国人。”
李仁熙一着急汉语就不灵光,慌乱道:“我的意思是,OH MY GOD,从黑海北岸到阿尔泰山再到塔里木,这是多么漫长的一个旅途。”
谭教授叹息了一声:“可惜现在没法解读这幅丧布上的话语。吐火罗文字已经是死语言,真遗憾……我们看看墓主吧。”
谭教授缓缓揭开白色丧布,露出了让人无比期待的墓主真身。在揭开白色丧布的一刹那,屋子里有三个人同时脸色发白,不由自主的踉踉跄跄向后倒退几步——惊惧的双眼,颤抖的身体,紧促的呼吸,让室内其他人不由得诧异侧目而望。
这三个人不用说也猜得到:考古系的三剑客——我和魏其芳、李文常。
56、
一个保存几乎可以堪称完美的女干尸出现在我们眼前。她静静沉睡在前年的棺木里。棺木的边缘,依稀可见当时宰杀活牛时,带着体温的牛皮滴落的鲜血痕迹。
令我们惊悚的,并不是干尸本身。从学考古开始,死者的奇特尸骸,阴森棺木,充满鬼怪传说的老墓,各类诡异状况等我们不是没有接触过。单凭魏大头千里迢迢送头骨,李大嘴夜半智斗湘墓野狗(这个段子有空我会给大家补上),以及我不爱红妆爱古尸的名声就足以明了这个事实:我们是有一定心理基础的、可供塑造的未来考古之才。考古系三剑客并不是凭空而来的,而是因为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看到了我们仨臭味相投之处。
但是眼前的状况却让我们三人跌退几步后,恐惧的凝固在原地。也许是被我们吓到,也许真的是棺中干尸太过诡异,室内一时间寂静下来,众人目光望着我们,又惴惴不安的望回尸体。
唯有谭教授气度依旧,“嗯”了一声,“不怪你们惊讶,黑色殡葬确实很罕见。”
棺中女子,面容栩栩如生。但她既没有戴营盘墓地常见的羊毛帽,也没有穿女性常见的襦衣、纱袄等等,而是全身以黑布包裹,连头部被黑布紧紧缠绕。
李大嘴缓缓吐出一口气,像是才回阳过来,极低的声音道:“老魏,她跟金坛那个……”
魏大头咽了口唾沫,磕巴道:“对,一样。除了长相,黑布裹尸的手法是一样的。”
对于他们来说,M129唤起的记忆不过是金坛荒墓的不解之谜。而对我来说,这个黑衣女子则是一个永恒的梦魇。我万万没有料到会在这里碰到她,尽管容颜看不清楚,但身形实在是太像了
。
我们三个站在一起,尽量和M129保持着距离,好像那不是一具千年干尸,而是一个随时会扑向我们说吐火罗语的厉鬼。感谢老天,当时帐篷里的人都不会读心术。如果他们知道我们仨当时的想法,可能我们早就给遣送回库尔勒了。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罕见的玄色冥衣上,只有李仁熙眼睛上下乱转打量着干尸。当大家终于慢慢接受了玄色冥衣这个奇特的事实,从被我们三剑客的惊吓中逐渐恢复正常时,李仁熙忽然用手指着干尸的头部,颤巍巍道:“老师,你看,这个人的眼睛被挖掉了。”
57、
我们的目光齐刷刷望向干尸头部,果不其然,在风化完好的面部特征上,只有眼睛那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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