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后,严叔终于稳住了身形,将绳子挂在了老魏身上。
“不好!”
当我们刚刚吁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李大嘴已经一个箭步冲到安全点上,伸手拉住绳子。回头望去,这才发现膨胀螺丝似乎经不起刚才的震荡,悬挂的绳索摇摇欲坠。老李死死的拉住绳子,回头吼道:“都过来拉绳子。”
这片刻间的变故让大家都有点迟钝,老李被绳子拉的趔趄了几步,他就势向后仰着贴近地面,脚死死蹬着地面,回头又吼了一声:“拉啊!”
埂子、窦淼等人回过神来纷纷冲了过来拉住绳子,等我从地上爬起来时,绳子周围已经没有地方下手了。我看到老李的手深深的卡在绳子里,磨出了血。我拽住他的手臂,想支援一下,老李一边吃力的拉着一边道:“边儿上去,别添乱!”
众人终于七手八脚将严叔和老魏拉了上来,瘫坐在地上惊魂甫定。我和老李连滚带爬的扑向老魏。老魏样子惨不忍睹,脸上擦破了几块,流了鼻血,最严重的是手指,几个指甲都翻开了。
我慌乱的为他擦着血迹,上下齿一直在打颤,发出古怪的咯吱声。老李扒了扒老魏的大头,颤声道:“兄弟,你没事吧?”
老魏喘息了一会,低声道:“没事。我……”
老李一屁股坐在地上,用脚轻轻踹了一下老魏的腿,大口喘了几下,“祸害活千年,我就知道你是个老不死的。”
老魏的脸侧了过来,先是看看我,又用眼睛在人群中寻找着,找到了蹲在他身边谭教授。
“谭教授,我,我在下面看到了……”
184、
谭教授轻轻拾起他的手,用纱布轻轻擦拭着,低声道:“别说话了,先休息。”
她的声音先是有些哽咽,几秒钟后就控制住了自己,恢复了往昔的镇定。
另一侧围着严叔的埂子等人也在忙不迭的拿纱布为严叔擦血。他的手和臂都有严重的擦撞伤,人躺在地上,没有声音。我见老魏没事了,连忙拿起应急灯照着严叔,希望给埂子等为他止血的人帮点小忙。
无论如何,是严叔救了老魏,我深深的感激他。过去的恨与憎恶和现在的感激之情交织在一起真是种难言的情感。在老魏下坠时,严叔完全可以不必冒生命危险向下跳去。这种须臾间没有犹豫的相救,让我对严叔另眼相看。
“严叔昏迷了。”
埂子轻声道。
“他的头部受伤了。看,他流血了。”
当我们的目光都集中在严叔血肉模糊的手臂上时,细心的窦淼却发现了严叔昏迷的原因。灯光移到严叔的头部,我看到严叔的面具逐渐被血浸透了,面具黏在脸上,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定。
一向凶恶的埂子有些慌张,他抬起头,居然向谭教授询问道:“谭……谭教授,怎么办?”
谭教授俯身察看了一下,果断道:“揭开老严的面具,先给他止住血。”
埂子惶惑的伸出手去,手在空中颤抖了一下又停住,他低声嗫嚅道:“严,严叔不会允许的。”
谭教授冷冷道:“他现在流血不止,你是更担心他死掉还是担心他会责罚你揭开面具?”
埂子的肩膀随着呼吸上下而动,显然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不容他做长考,于燕燕颀长白皙的手指已经伸过来,捏住严叔面具的一角缓缓掀开。
“当断不断,有什么出息。”于燕燕的声音中充满了轻蔑。
奇怪的是埂子并没有对于燕燕公然的蔑视进行反击,他只是定定的看着严叔的脸。于燕燕的目光从埂子身上转到身边的严叔脸上,她一下愣住了。
谭教授也愣住了。
大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集中在严叔脸上。巨大的震惊让所有人都呆立在原地,只有陈伟“啊”了一声,向后踉跄了几步。
我看了严叔一眼,只觉得口干舌燥,心惊肉跳。
185、
严叔的额头和太阳穴各有两个出血点,大量的血迹让他的脸看上去血肉模糊。在严叔抓住老魏之后所受的撞击中,他承受了绝大部分伤害,相比之下老魏算是轻伤了。常人遭受这样的重创之后一般都会立即都会立即昏迷,但严叔超人的意志让他一直坚持到他和老魏被救上来为止。此刻严叔静静躺在地上,面具被揭开,他仿佛不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首领,只是一个陷入昏迷的老者。
一直以来我们对严叔的面具私下有很多猜测。老李分析这是好事,因为看不到严叔的真面目,我们被灭口的可能性降低了很多。但老魏认为这个推断有硬伤,因为埂子等人并没有带面具。从害怕事后法律惩罚的角度来说,埂子等人的暴露实则就是严叔的暴露。两人争论不休,始终没有一个服众的的结论。
严叔的面具是麻质的,轻而透气,他从不脱下面具,即便休息时。此刻严叔的脸骤然出现在我们眼前,困惑我们良久的谜团竟然就这样轻易的揭开了答案。我没想到的是当我们的好奇终于得到满足时,伴随的心情竟是如此震惊而又产生新的疑惑。
严叔的脸几乎可以用狰狞扭曲来形容。他的脸上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到处都是瘢痕和凹伤。乍看之下,这已不像是一张人脸,更像是他的脸整个被掀开过后又胡乱的贴在肉上。他没有眉毛,除了歪斜的双眼依稀可辨,嘴和鼻子的形样都诡异可怖。
血迹密布在他凹凸不平的皮肤的皮肤上,他仿佛是深入过地狱的恶鬼又爬回人间。在晦暗明灭的光线中,他每一次呼吸都让我们心头陡然一跳,似乎看到被毁灭肉身后还魂的恶尸。
我们静默无声的望着严叔,连老魏都侧着脸望着,张大嘴巴,哑口无言。
秦所缓缓走向严叔,在他身边蹲下,拉起他的手握住。秦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看着严叔。
“怎,怎么会是这样?他……他还是人吗?”
陈伟躲在李大嘴身后,探出头来颤巍巍问道。
秦所回过头去冷冷的看着他,他的眼神中是我不能理解的情感。陈伟被他的目光刺得抖了一下,讪讪的低下头。
“秦所,您以前认识严……叔?”
于燕燕微微低下头,仔细看着秦所,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查看到蛛丝马迹。
秦所站起身,点点头,他脸上是没有丝毫掩饰的直截了当的神情,“二十年。我认识他二十年了。”
186、
我们心里一惊,严叔和秦所的关系果然印证了此前心中隐隐的猜测。两支考古队和这支神秘的职业军人组成的队伍,竟然有如此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不是你到营盘遗址前,严叔已经和你联系过了?”
于燕燕的话像刀子一般划过黑暗,逼向秦所。
秦所摇摇头,“不,我是接到匿名消息,说营盘遗址可能将遭到新一轮盗墓,这才匆忙带队……”他骤然停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仿佛明白了其中缘由。
他看了看倒在地下、间或抽搐着的朱亮,神情有些悲哀,“失控了,一切都失控了……这远远超出我的预料。”秦所抬起头,声音急切了起来,“谭教授,你带队马上撤离这里,要快!没时间了!”
我们心中惴惴不安,有千百个疑问想问秦所。已经走到这里,且老魏在下面似乎发现了什么,如此离去真是让人心有不甘。但秦所的表情绝非故意耸人听闻,他迫切的表达着一种信息,似乎有难言之隐。
“告诉我,你隐瞒了什么,我立刻带队离开。”
谭教授的声音一如往日的平静。思路依然清晰。
秦所的胸口起伏不定的喘息着,他思考了片刻,开口道:“我……”
“谁也不许离开。”一支黑洞洞的枪管在黑暗中举起,对着秦所。
持枪者的声音熟悉而又有着陌生的冷酷,“埂子,现在该你接管队伍了,照顾好严叔。”
我们向那个人望去,那个人身材并不高大,此刻在昏暗的灯光下,身影却隐隐透着一股阴森之气。曾经蹲在一起吃饭的人,曾经拿着刷子清扫文物说笑的人,曾经患难与共的人,曾经让李大嘴心心念念想讨好的人,终于在这个时刻以这样一种方式现出真身了。
“高宏!原来内鬼是你!”李大嘴一声怒吼,抬起胳膊向高宏走了几步。窦淼一把拉住他,将他拖了回来。
“狗娘养的,你为什么要当叛徒?”李大嘴喘息着,满脸愤怒。
高宏脸色如常,“每个到这里的人都在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是吗?谁比谁更高尚,谁比谁更卑劣呢?”他的枪口在秦所面前晃了晃,“你如果再煽动队伍撤退,别怪我不客气。”
秦所摇摇头,低声道:“你根本不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
高宏环顾了一下我们,笑了笑,“这才是乐趣所在。我是读书人,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暴力。但是我要提醒你们,服从命令,别忘了小祁的下场。”
这句话让我心里一惊,我注意到于燕燕握紧了左拳,无声无息中有些颤抖。老李挡在于燕燕身前——高宏绝非一般角色。他斯文的外表下有一种暗涌的冷酷,我相信他的话并不是简单的恫吓。连躺在地上的老魏都意识到了,伸手拉住于燕燕的脚。
老六和埂子耳语了几句,走上前一步叫道:“陈伟!”
躲在人群中的陈伟听到喊他的名字,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他期期艾艾的抬起头,嗫嚅道:“什……什么?”
老六咧嘴一笑,“交出来吧。”
陈伟的脸色一片死灰,仿佛垂死挣扎。
“交……交出来什么?”
“周谦的东西。”老六漆黑的烟牙露了出来,回头看看脸色紧绷的埂子,一脸邀功请赏的得意。
“你表弟小田从考古系带出来的黑布包,交出来吧。”
埂子低声如是说道。
187、
“小田”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就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窦淼见我一脸疑惑,轻声道:“起风沙那天,老魏在帐篷里讲了一个《考古系魅影》的故事。”
我恍然大悟。那个曾经让我们笑得乐不可支的故事主角就是小田,想不到小田竟然是陈伟的表弟。我已经想不起来在老魏绘声绘色的描述他的英雄事迹时,陈伟是怎样的表情,是否心怀鬼胎的和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