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们前生何等风光得意,备受万世永颂,或是潦草一生,后人褒贬不一,总归人去茶凉,只剩一只只檀木灵牌,整日焚香雾绕又如何?我段不信单凭这一片片木牌能保得了谁,护得了谁。
“皇上至今也未定夺吗?”我站在案桌前方,负手,仰头,冷眼端看三层供位之上,几十位帝王牌位。
“回娘娘,那侍卫莫名其妙,在狱中自尽了。皇上盛怒,意指有人暗中屠害,正下令大肆调查。姚相似乎不愿顾及这个原因,还是紧追不舍,盯着皇上没完没了。皇上也只用这个理由压住他,令派御史大夫沈廷筵大人监察此事。”
我侧眼:“哦?沈廷筵?是他?”
“的确如此,娘娘您看。”
“那本纪要现下在谁手中?”
“在马德胜手中,娘娘意思是要布下?”
我微微颔首:“时候不早了,也不妨这局面乱上加乱,不是沈廷筵监察吗?没有结果怎么好交代,就这么布下去,送翠红一程吧。”
“奴才知晓了,娘娘敬候佳音吧。”刘东躬身退出,大殿里安静一片。
门口阳光直入,从院中直直铺出一道亮眼光晕,旁边火盆里的余火未息,我拾起一叠纸钱,抬手掷出,扔入其内,黄色纸钱很快被火星点燃,隐约可见上面一个黑色灰点,不断扩大,最后竟生成细细火焰,不断蔓延,转眼便被吞噬殆尽。
我撩眼,再看一眼肃穆牌位,呢喃道:“这一条路,注定要死太多人,后宫不会太平,那是修罗地狱,人似鬼魅,看来,这次要让你们失望了。”
雪菊的确不被我看错,办事利落干净,翠红窝藏纪要之事很快事发,因是马德胜带人清查后宫,中间少不了说话的地方。
翠红自然抵死否认,怒指有人栽赃陷害,哪里还容她再见裕嫔一眼,径直被押去监牢审问。我暗忖,那侍卫死在监牢,应是凤御煊所授意,他不知我下文未完,还留一手,便急急斩草除根,慎防落入姚冲之手,夜长梦多。便是姚冲再不甘心,没完没了也是无法,死无对证,谅他也不敢直接对上皇帝。
方才风光得意不久的裕嫔顿时深陷囹圄,咬人之人转眼成了被咬之人,她既想不到侍卫会死,更不到我会仿出纪要,倒打一耙。
不见翠红人影,身边也再无所谓人证之人,只能枯等翠红调查结果,祈望翠红不要中路变节才是。便是连华瑞莹也帮不了她,她被禁足,我又身在渟荫殿守灵,若说还有人陷害她,也轮不到我头上。
渟荫殿里的日子也不无聊,倒是清静不少,没有人打扰,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书,怀孕初期的反应剧烈,偶尔呕吐不止,似乎要将心肺也跟着吐出一般,只能以白粥度日。
掌灯之后,我休息很早,有时不愿劳神看书,就让邀月读给我听,我闭目养神,放松心情。后宫嫔妃不少,谁都知晓,雨露均沾,那只是无稽空话,生的皇嗣,为男与为女,天差地别。
若说怀胎女子,不想到以后谁主天下,那可谓冠冕堂皇,做足样子。如是走到如今一步,又有谁不愿登得更高?只看姚氏这一胎生得如何,若是女,我还握着怀森,胜算极大。若是男,怕是更要从长计议,我与她之间,存一才是唯一生路。
正想着,门外有人敲门,邀月迎了出去,不多久,刘东跟着邀月进了来。刘东基本每日这一光景过来,细细说与我听,宫中琐碎细事,便是我足不出户,走不出太庙大门,仍旧有这个局面在我心中。
“娘娘,今儿奴才带了好消息来,娘娘听了一定开怀。”刘东附在我床边小声道,神色颇为得意。
“何等事体,让你这般得意?”我轻问,撩眼看他。
“娘娘,下午时候,皇后腹部绞痛,急招了刘长和太医去凤宫看诊了,您说,是不是件好事?”
“如此?那究竟是何等病症?”
“刘太医看不出事出蹊跷,只作是皇后身弱体寒,与怀胎略有冲突,只是小症,调理即可。可据闻皇后喝了药病症依旧没有减轻,还见了红。”
我细细一思:“都说怀胎前三月最为娇弱,容易滑胎,缘何皇后前三月并无症状,如今已经四月有余,方才出了状况,你当真查到事实属实?莫要着了她的道。”
“娘娘,这应该不假,那时姚相还在宫中与皇上议事,凤宫小太监来报时候,姚相脸色遽变,随着皇上一道过去了,后来也有另一名太医辅诊,情况似乎并不虚假。
而那马德胜也太心慈面软了,翠红不过是个半大的姑娘罢了,也没能找到招式逼她就范。而近日凤宫出事,忙不可开交,奴才没能见到他,说不上话催他。”
我侧头,看刘东浅笑:“马德胜可不是没有招式,他如此是唯恐自己松懈,为姚相这一面盯住。这般人物,何等心思,比你多出几魂几窍,精得很。若是如此,便传雪菊就好,一同审问,略施小行,容她说个因由便可。你答他,说我允了,无妨。”
“娘娘意思是马德胜不敢动雪菊?”
“这人精,一面生怕我疑他,又防皇后疑他,竟还能两处逢生,果然不一般,便是你也要多加查看,别被他摆了一道才是。”
“那余下呢?奴才还需如何做?”
“不必了,雪菊这一遭足以,后宫之中,哪容捕风捉影之嫌,这么一搅,也消停不了。”
刘东似乎并不甘心:“娘娘,裕嫔就此饶过她?”
我顿觉好笑:“饶过?我可饶过,就不知道皇上是不是也愿饶过,皇上心智高奇,她那一般手段,不过雕虫小技,何况皇上保宁王已是显而易见,便是连我都必顶得这一局,她背道而驰的结果,可想而知。”
刘东似乎乍然被点醒:“难怪之前娘娘让雪菊给翠红吹耳边风,说是看到宁王曾在花园走动,这才让翠红得以举供宁王,而裕嫔随之招供。未想到皇后却是极力隐瞒,这么一来,翠红到底是谁的人,便一目了然了。
于是,娘娘是借着翠红和裕嫔栽赃陷害目的,让她们不断咬出宁王,而惹得皇上生厌,皇后出手,便是最终不用娘娘您亲自下手,这裕嫔怕是也无法再安然退身而出了。
与皇上背道而驰,不知死活,真是活该。也不看自己斤两几何,与娘娘这般班门弄斧的招式,如此可笑。”
我转念而思:“便如你所说,皇上还未判决胡安,也不曾动哥哥一分,我倒也不怕哥哥这面,毕竟宁王也会庇护,倒是胡安这一面,最是后宫走动这一点,失之可惜。这般一来,胡安这一官,未必会丢。不得延误,剩下这般,看朱成碧,无中生有,你就让雪菊务必定下这一局。”
“娘娘说的极是,这般光景,姚相也没有心思操心那侍卫死活,不过若是他追究也未必会有结果。皇上亲自下手,不容他防及,也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若是皇后这次连皇嗣也保不住,看姚相还怎么得意的起来。”
我软笑,轻抚胸口一缕青丝,若无其事道:“或许,皇上比我们思量的还要细致,姚相老道,也未必比得上皇上精明。若是他有心插手,怎容他人占得到便宜?”
刘东走后,我觉的困倦不堪,身体沉如坠石,便不再翻书,早早休息。不知睡了多久,知觉恍恍惚惚之间,渐慢醒来,可不管如何长睡,都无法脱掉一身疲倦,似乎走了千里万里都不曾休息,倍感筋骨酸疼不适,我懒懒翻身,侧身而卧。
烛光微弱摇曳,似乎已到了极限。我不喜太过黑暗,入睡时分也要留灯。就在眨眼之间灯影一闪,随即熄灭,顿时房中一片漆黑。
我恹恹睁眼,支起身,刚要唤邀月过来换灯,忽地发现门口院内似乎有人影在,借着月色浅薄,影子被拉很长,落在窗上,屹立不动。
难道是他?我正想着,门口有人轻敲侧室门房,声音极小,微弱可辨。我细细听,似乎是邀月被惊醒,而后去开门,仿若有小声交谈,不多久,便传来碎步声响,帘子被掀开,乍然晕黄暖光溢满房间,似乎生出温度。
邀月轻手轻脚走到我床前,将油灯重新放置好位置,正欲离去,我方才轻声开口:“外面何人?”
邀月被惊得一抖,转过身:“娘娘,您还没睡?”
我微微撩起一段帐帘,探目而视:“何人?”
邀月颇为为难,俯身跪在我床前,思量一番:“娘娘,那人是皇上,可皇上不许奴婢说,并非奴婢不愿说。”
“何时的事?”
“每夜如此,夜深之后,皇上都会过来站一会儿,看娘娘房间的灯有没有灭。刚刚就是福公公来唤奴婢的,告知奴婢娘娘房间的灯熄灭了。”
“罢了,你去睡吧,不要让皇上知道我问你这些,便当没有发生。”
“娘娘早些休息吧。”邀月为我整理帐帘,左右检查一番,随后出了去。
灯亮起,尽染晕黄,我再看不见窗外那人是否还在,是几时而来,又是几时而去,心间有暖流如细水穿石,渐慢散开。我卷曲身体,被暖热包围,这一刻安适与满足,前所未有。
不出我所料,侍卫死在大理寺,纪要被查之后,皇上立即派人囚了翠红,又带走了些许下面宫婢,其中自有雪菊。皇后身子不爽,禁忌操劳,凤御煊堂而皇之,插手后宫之事。就算此时姚冲再有微词,也兼顾不得,只能暗恨时机不巧,又让对方名正言顺,占了天时地利之势。
我思量着,姚冲应该知晓,侍卫枉死,该是有人从手下了手段,只是不等他防及,先下手为强,毁了这一条线,反倒成了皇上拖延的最好借口。不过姚冲倒也为官甚久,哑巴亏吃得,也要让对方懂得你吃的还算技巧,只做成人之美便好。
马德胜最是演的一出好戏,如是一副媚上欺下嘴脸,私下动刑,逼得几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雪菊着实遭了不少罪,哭天抢地,声称不敢隐瞒,道出翠红似与侍卫有苟且之情,供出宁王只不过是受人指使,栽赃陷害。翠红咬定当初是雪菊言之凿凿,说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