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俯首阅文,素手拾卷,眼色未有离开纸页,淡淡道:“有妇人该有的妒忌抱怨,便是寻常,也不难对付。但看越是忍气吞声,不动声色的,才最是角色。让她去吧,成不了气候。”
邀月浅笑,点头道:“就是,就是,看那元妃就知道,还以为多是了不起,不过也就是那般罢了,她逃不出娘娘手心的。”
我闻言蹙眉,乍然调转眼色,冷然道:“从今以后不准再提及这个人,若是下次再听闻,我决不轻饶。”
邀月也知我所言何意,面色尴尬,急急道:“奴婢蠢钝,娘娘千万别动气。”见我不响,复又试探道:“娘娘,您确实对大皇子如待亲子一般教养,可奴婢还是觉得心有不安,毕竟”
对于怀森的身世,兰宸宫,乃至整个皇宫,很多人都三缄其口闻之色变,无人愿提,抑或说,无人敢提。可这又何尝不是我心中一痛,怀森恋我,异于其他两个子女,仿若至亲血缘,不可分割。可正是如此,方才让我心中难平,结果有二,胜数只存一半。
目光越过锦册边缘,直直探向窗外,那一池绿荷青莲,生机盎然,随风摇曳,仿若似我不曾安妥的心思,摇摇欲坠,无处安放。
“这世间,又哪有那么多事,能让我心满意足呢。”
我呢喃刚过,便闻他人轻语:“蓅姜一定是品了莲青茶,那股清淡香味,我远处便可闻得到。”
我闻言敛神,淡淡笑意浮在嘴角:“皇上来的正好,邀月留了许多正用冰镇着,味道极好。邀月,快去给皇上呈些上来。”
邀月应是,朝凤御煊微微一俯:“皇上您先歇着,奴婢这就去呈来。”说着,匆匆掀了帘子,出了去。
凤御煊脸色略有倦意,习惯用手指按压眉角,看了看我道:“何事让你这般忧心,不妨与我说来听听。”
我笑笑:“皇上何以见得蓅姜忧心?”
“这么多年以来,何时是你开怀,何时是你感伤,岂是我分不清楚的?五年,时间不短了。”说罢走上前来,撩摆坐在我身侧,细细看我。
我侧眼看他:“蓅姜忧心皇上龙体康健。”
凤御煊冷峻神色,微有缓和:“许绍同你说了?”
“皇上好生休息才是,切莫操劳过度。”
“无妨,略有些疲劳,目视模糊而已,无碍。”
我轻叹,伸手拾过他的手,软语:“为着我与孩子们,你要好生休息着,日后你若在兰宸宫休息,便有我来安排作息。”
凤御煊看我微微扬起嘴角:“蓅姜怕吗?”
“怕。”我如是交待,无遮无掩。
面前人眼色一亮,似乎并无所谓的轻问:“怕何?”
“怕这世间,连你都要离弃我,舍我而去。”
他不再响,依旧目光幽深难懂的看着我,我浅笑如常,亦探目对上他直视,感知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手中,捏的生疼。
许绍是我之前允他去御清殿为凤御煊把脉的,一来也是借凤御煊之手提拔许绍,二来,也是希望他身体康健。可近来一年时间,许绍频频与我通报,凤御煊生得劳病,只要熬夜批阅奏章,便会目视模糊不明,头脑眩晕。
我生怕这一情势为姚冲所知,提早动了心思,便封锁了所有消息,只有我与福来刘东知晓。平日极大部分时间凤御煊都留于兰宸宫,尤其是最近一两年,已不大走动后宫。
凤御煊并不十分喜欢孩子,从不见他主动去抱,但他十分喜欢长生,蕊心宫日里也常去,看过长生回来之后总与我提及,这种父女情怀,便是连琼儿也不可及。长生之于凤御煊,便仿若她之于我,不必言明,亦溢于言表。
而此时,凤宜玶一去也有些时日,凤御煊私下里盯紧的人却是姚冲,正如他之前所言,凤宜玶属实是可信者,便是允他知晓内情也依旧遣他率军进驻永州。
倒是无情胜有情,便是对方背叛,也可让自己真切的看个清楚,再下手之时,不会再有任何顾虑。我于凤宜玶也无百分百把握,江山社稷之诱惑,远不是朱颜知己,抑或是手足情深可比拟,这便是凤御煊盯紧姚冲的关键之一。凤宜玶若是借机反叛,背后必有姚冲为谋。
而对于凤御煊所处,可信,亦可疑,且绝不姑息。
盛夏一日傍晚,忽传御清殿入了刺客,凤御煊骤然大怒,特命禁严皇宫。于此,无声无息之间,皇宫进出已然严密甚于往时,皇宫内外,禁军重兵把守,外有父亲领兵,内有凤翌晨御林军与左都统,日夜巡岗,外面人不可轻易进出,里面人亦无法自由来去,犹是凤宫,怕是皇宫里最滴水不漏的一处。
“娘娘,皇上禁严皇宫,日后巡逻的人更多,连胡大人都忙碌如此,看来皇上的确动了怒呢。”
刘东将果盘呈上,絮絮叨叨念着:“听内务府的小太监说,现在进出皇宫的手牌很难拿得到,就算是之前一直负责进出宫办事的人,现在想出去一趟也难。据说是皇上特意安排了一些人,有御林军统管的,专门负责运送物资入宫,这么一来,可闲坏了那些小太监们,闲来无事了,下赌斗蟋蟀,日子过的叫一个滋润。”
我站在窗边,看夕阳西下,霞光如洒,流彩恣意,暮色中九重宫阙安宁,绵延久长,仿若一直隐入天际一般,似乎岁月依旧静好。
“那刺客捉住了吗?”我未回头,轻声问他。
“回娘娘,说是就地正法的,脑袋当场给砍了下来,后院那林子里,一滩的血,后来让人用黄土给掩了,没人再敢去那林子闲逛,但看晚上时候,若是不当值,还哪里有人敢到处闲晃,恐是小命难保。”刘东边说边蹙眉,掩不住的嫌弃姿态。
“那凤宫呢?可有什么动静?”
“皇上的圣旨,谁人敢多言,何况是宫里入了刺客的,禁严本就是好事呢。”
我微微一笑,嘴角轻扬,目光融入那一片氤氲的湖光水色之中,便不再做声。
凤御煊在御清殿忙于政事,我哄睡了三个孩子,便坐在外面临湖凉台纳凉。夜风稍凉,少了白日里的暑意,惬意十分。
“邀月,去把百宝阁上,我放在最里面的锦盒取来。”
邀月顿了顿,应是,转身去取。片刻回了来,把盒子交予我手。
我轻解扣结,扶开盒盖,里面赫然躺着一柄翠色欲滴,雕刻精致的翠玉钗。拿在手中,冰冰凉凉,沁入皮肤,再看那翠色,真似胜于那一池青莲,美得夺目。
“娘娘,这钗您还是别拿出来了,免得到时候再被皇上看见,可不得了。”邀月忧色,唯恐几年前梧桐苑那一出再次重演。
我掂掂手中玉钗,心思反复轮转,如今凤御煊若是连凤宜玶都防了,或许之差这临门一脚。便是我有心促成,怕也要顾忌三分。凤宜玶终还是让我犹豫再三,举棋不悔,可不悔又谈何容易。
“让刘东给胡安带话,我隔日要见到大将军。”
第二日还不到晌午,父亲便急急来了。遣走旁人,只余我们二人。
“父亲想必耳目灵通,不知道是否有前线来的消息?”我端坐榻上,细细品茶。
“蓅姜是指?”
“宁王此去快两月,便是半点动作没有,这种事情,父亲难道不好奇?”我挑眼看他:“父亲不必再多想些无用之事,姚家自是华家前车之鉴,天下大势,一朝荣,一朝损,一容皆荣,一损皆损。父亲与蓅姜还需要玩些绕圈子的把戏吗?时间可不多了。”
父亲脸色微微一滞,急急道:“蓅姜这是多想了,如今宫中只有你一人独得盛宠,华家日后都靠你一人,若是有何吩咐,只管开口就是。”
我微晒:“父亲知道就好,这一次我本是设计推举华翌晨为太尉一职的,想来父亲也是心有欢喜。”
父亲闻言,连忙点头:“蓅姜此举甚好,这么一来,朝中三分天下,至少有一份是我们华家所有,不惧那姚冲老匹夫横行朝堂上下。”
我衔笑:“看来父亲明白了。”
父亲斟酌些许,缓缓道来:“宁王殿下此去,应是带着皇上的圣旨去的,至于私下是否接到皇上的密旨,还不得而知,下面打探的人也没有得到什么风声过。可单看入了永州,宁王却迟迟没有动作,我也是甚觉蹊跷。
安庭在前线已经拉大战线,若说攻,还有不足,若说防,漏洞百出,薄弱不堪。乌河大将哈苏已然看穿了破绽所在,趁安庭调遣军士逼近淮州边地,先下手为强,将之前被夺的旺林等地,轻而易举,再次纳入自己囊中。
安庭又折回再去追击争夺,定是徒劳,未固不守本就是兵家大忌。便是蓅姜不找我入宫,这次我也要进宫来,安庭遣兵如此草率,小心中了蛮族声东击西的把戏。”
轻啜一口温茶,懒懒调过眼色看父亲:“淮州守固了,淮州侯的人如何才可撤出永州?”
父亲一愣,随即缓过神,怔怔道:“难道是皇上”
我撇过目光,看父亲略有惊异的眼,淡淡道:“父亲,你还当皇上是前朝的先皇那般才智?当朝的皇上可是个城府极深,手段高明的人,再想想若是姚冲盛极一时都难免这般下场,华家若是不早早选条明路去走,可还有等到盛极一时的那一日在?”
“蓅姜的意思是你可直言,但说无妨,若是为父可帮得上忙,定会全力以赴。”
我挑眉,笑面如花道:“父亲这般,也不枉我提拔凤翌晨一回,也好让我们华家步步高升,世代荣华了。蓅姜刚好有一事相求,托父亲代劳。容我带一封信送至宁王跟前,只需你知,我知,他知,其他人无需知晓此事。”
父亲听我言语,略有半刻犹豫,又是前思后想,微抬头,小心问我:“容为父多言,蓅姜还是少于宁王走近,宫中人杂是非多,莫要惹了些小人才是。”
我闻言,顿觉十分好笑:“便是如裕嫔这般,偷(又鸟)不成反失一把米,不过父亲所言也是个提醒,能走这一步,也非蓅姜愿为,可是到如今,剑走偏锋,也是形势所逼。姚冲怕是已经先走一步了,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