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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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天-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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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昏昏睡去,不知道到底睡了多久,半醒之间,感觉有人再抚我的脸,寸寸温暖,凝入我皮肤纹理。
  我缓缓睁眼,嘴角有笑。
  “吃些东西吧,便是不想吃,也要吃些,身子重要。”凤御煊扶我起来,倚在靠垫之上,眉目俊逸,情绪淡然。接过邀月手中的白玉碗,一勺勺翻搅,缓缓道:“这可这么是好,蓅姜如是被我喂的习惯了,以后不肯自己吃饭,那可麻烦了。”
  说着伸过一只手,莹白光润,喂我吃粥。
  “如果蓅姜有这个机会,也是我的福分了。”我很乖巧,张嘴接过。
  “这是什么话,喘症也非不能治愈的,你无需害怕?”
  我呵呵笑起来,抬眼看他:“皇上以为蓅姜怕死吗?”
  他仔细看我眉眼,挑眉问道:“蓅姜何以不怕死?”
  “因为每个人都会死,所以,蓅姜不怕。”
  凤御煊闻言,笑的开怀。玉雕俊颜,光彩熠熠,犹是那双眼,流光溢彩,亮如寒星:“蓅姜的答案总让人那么意外,不过也对,蓅姜之所以叫蓅姜,就是与他人有异,与众不同。”
  我表情未变:“皇上缘何不告诉我明日宣了哥哥与母亲进宫之事?”
  他不看我,径自舀了粥,送到我嘴边:“我不喜多说,多说无益,不如躬行。若是想做的事情,值得做的事情,也无需多说,不是吗?”
  我眉梢眼角笑意颇浓:“蓅姜亦不蠢笨,梧桐苑里召见哥哥,也是为了我那次生辰吧。”
  凤御煊但笑不语,并不解释。
  “其实,皇上不说,蓅姜也懂,不过只是想亲耳听听,心里多些欣喜。现在我好想听你亲耳说给我,可好?”
  我对上他的眼,亦从他的眼里看到自己苍白的脸上,最妩媚灿烂的笑容,仿若最盛大光华的那一瞬之后,便会没落不堪。我似乎从中看到一种无所依托的期望,一丝寄与,或者是半分承认?笑容减慢淡了,我终究还是常人,常人的俗,我未能幸免。
  “我想博你开心,多吃些东西,病早日好起来,再同我一起赏莲。”他略有尴尬的道,显然并不习惯坦言,所以说的并不自然。
  我微微点头,也淡淡答他:“若世间还有一个人能说服蓅姜,那只有凤御煊一人而已。”
  我们之间的承诺总是可以轻而易举的说出口,就似冥冥之中早已清楚,对方的心思才智,绝不肯信以为真,于是觉得无妨,掺了真假其中,半是为了利弊,半是无忌坦言。
  说来也是悲惨,人世间最疼的心,便是如何将真话佯装成假,颜色不变,娴熟自然的诉之于口。我不懂他能知几分,也不曾在乎他能懂几分。当感情变成如此私有的东西,再与他人无关,那么,这份爱,似乎就深刻太多了。因为隐忍,因为无奈,我们做成对手,亦成为牵绊,成为桎梏。
  我病了月余,榻间少有人来,后宫嫔妃已是多日不见皇帝何去,也不曾有几人得知是忙里偷闲,来了我这里。都是见我已久病不愈,再无攀好价值,也再不见来。
  华瑞莹来过,不过是居高临下的洋溢着似乎喜悦的神情安抚我,那粉红色软纱绣金,衬得我的脸,如此黯然无色。她举手投足,满是神色骄傲,不屑至极,多年前我被她拎了一身脏水之时,她显而易见的嘲讽之意,历史重现。
  元妃依旧安静淑然,不见显山露水,亦声色难查。话语间无不是滴水不漏的分寸正好。我看她的眼,除了笑,还是笑,她的目光不似华瑞莹那般如尖物刺眼,却是如同一张网,漫天而弥,势在必得。
  皇后姚氏也有来过,她的淡然与关心,与他日无异,眉目清秀,仿若邻家善良女子,毫无心机,真心怜惜我一般。
  我的心脏如同一张百戳不破的口袋,纳尽前尘后世所有人的美好与丑陋,真心抑或虚伪,尖锐或者钝灼,嘲笑或者辱骂,都可毫无赘言,默入其中。
  我如此喜欢这种人高我卑的姿态,那是一种鞭笞,抽在心头软肉之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是一种刺激,扯下昔日那高高自尊任其踩在他人脚下,毫无留情,不值一看。
  是一种吞忍,将嫉恨的煎熬膨肿涨大,充斥胸腔的每个角落,却不能发,生生忍气吞声。我竟还能笑,笑的如此潋滟流光,黄铜镜中的女子,已然成妖,散发着病态妖娆的美感,就似淬毒的一枚血玉鎏金珠簪,不再是锦上添花的饰品,而是刺穿血肉发肤的锐器。
  如是可悲可笑,人到底有多少面目可分?看见他人眼前喜色得意之情,就似看见那个妩媚柔弱的自己,如此无害而艳丽的笑容,而背后却是带着血的尖锐。我们都无差,可怜背后必有可憎,何苦五十步笑一百步。
  母亲与哥哥一同进宫之时,正逢晌午,我正在喝粥。时隔一年不足,那妇人的一脸依顺恭然之态,仍有痕迹,她看了看我,目光沉了许多,或是我眼花,竟看到她眼里有盈盈亮光。
  哥哥依旧倜傥风流,眉间稍有的愁色,只留蛛丝马迹,让我有了猜疑。
  “宸嫔娘娘。”母亲跪下拜我,已尽礼节。
  我坐在床上直直看她,没有说话的。母女相见,不是本该昵称相唤,抱作一团吗?为何我的宫殿并无外人,就连哥哥也不曾拜我,只是如小时候那般软软喊我一声:“蓅姜。”而母亲却要如此以待?
  那一道道严密高实的宫墙隔开的何止是人生分水之界,便是母女亲情,也淡如清风,一道墙,两边落。或许,也未必是哪一道墙,里外分别,或许,是因为心里那道界。
  “母亲,不必如此。”哥哥扶她起来,她与我相视,眼圈微红。
  我并未动,只是淡淡唤一声:“母亲,近来可好。”
  身无旁人,连哥哥也出了去,留下空余给我们母女说些体己之话。可我与母亲多半只有沉默以对,没有过多的交流,只有简单询问彼此身体是否康健的话语。越是生怕谁断了话题,气氛尴尬,却越是句句梗咽,让人愈发心冷下坠,只觉得自己心里的情分暖意,已不剩几分。
  “走吧,女儿带母亲到处走走,兰宸殿很小,不消一会工夫。”我下床时间并不多,偶尔起来走走。一个月过去,肚子又大了不少。
  入了八个月的光景,我行走并不容易。而最近又病的时久,人瘦弱许多,愈发撑不住那硕大的肚子,只得用手卡在腰间借力。
  “你也参佛?”母亲一路随我来到侧间,半是疑惑问我。
  “母亲觉得参佛如何?”我反问。
  “清净身心,远离尘嚣,世事都能想得透彻,人也会更坦然的活下去,似乎不是坏事。”母亲走到佛龛前面,仔细看着那尊白玉雕观世音菩萨像。
  “心诚则灵,你能有心,相信以后定会幸福美满的。”
  我巧笑,笑出了声音。眼前那尊慈祥的菩萨像前,正燃着两束香,香火正旺,青烟徐徐渺渺。
  母亲上前,从旁边拿过一束,燃了,插上香炉,拜了再拜,虔诚如斯,遂垂头凝神,温声细语对身后的我道:“你入宫也不短了,后宫是非想必都十分清楚,无需争夺,只管过着自己的日子。害人终害己,罪孽终是要偿的,不如为自己也为别人多积德。犹是容妃娘娘,毕竟是你亲姐,往事如尘,不要执念了,放下吧,只有放下了,你才能过的快乐。”
  普天之下,只有这个女人才是最了解我的,他人亦要从我所作所为洞悉一二。而她,安坐将军府,不曾看见,亦不曾听见,却把我一语道尽。
  我冷笑,抬头看向我们面前的菩萨像,轻语问道:“母亲觉得吃斋念佛这么许久,您的日子过的快乐吗?罪孽偿尽了吗?或是,这么多年,您只学会了宽容,亦忘记了人的尊严并非宽容能给?”
  母亲肩膀顿了一顿,没有回头,轻轻道:“正因为我的日子并不快乐,罪孽也未偿尽,我才这般告知你。我终究是你的母亲,希望你能过得好。”
  我心下里,疼痛翻江倒海般倒过,曾经的岁月里,从未有人跟我说起过,希望我过得好,除了我的哥哥。在我印象之中,我能依靠,亦真实活在我生命中的人只有他。母亲,一个如此温暖幸福的字眼,在我一生之中,却暗淡无光,单薄的只剩一个轮廓。
  “母亲,你能否告诉我,究竟是何缘故,父亲与你形如陌路。不要再拿那些冠冕弹簧,不疼不痒的话敷衍我,这其中有玄机,你骗不了我。”
  母亲终于转过身,满脸沧桑苦色,终是看了半晌,边走边道:“时过境迁,夫妻缘分已尽,还有何好说?既然已经过去了,就不要再提及了,于己于人,皆无意。”
  袖子里的手,用力握成拳,指甲刻进细嫩皮肉之中,尖锐的疼。似乎被掏心挖肝一般,空了整个躯体,只剩冰冷蔓延,无垠边际。我脸上不再有笑,竟觉得,这么多年的倍受冷落,在母亲眼里视乎不值一提,渺小的不如香灰轻重,只能一语带过。
  我踱步上前,目光冷冷,用力扯下香炉里那两束燃香,折断于鼓掌之中,颓落于地。“既然母亲觉得不值一提,那女儿就不再问。同样的,我鉴于您多年参佛所得,甚觉只是自欺一场,毫无半点作用,于是,女儿这菩萨不愿再供了。”
  母亲大惊失色,上前阻止我,扯得我一个趔趄,我愣住,定定看她急忙上前,却不是翻看我手掌的烫伤,而是慌忙拾起地上断香,蹲在我艳红裙角边,无不是悲伤责怪语气:“蓅姜,你修得这般做过,折香是要折寿报应的,你怎么能如此,太过恣意了。”
  “报应?母亲可知,这菩萨供起之日,女儿就未曾上过一次香,今日是女儿第二次亲临这里。”
  “母亲抬头,你唉”空留一声叹息,在这狭小侧间回荡,那么幽长,从耳边,一直延续到脑际,心头,就不肯停。
  “我若是敢折,就不怕报应,若是到了今日我还不能恣意而活,只怕是老天也该汗颜当初如此待我,太过残忍。”
  母亲不理,情绪黯然,似乎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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