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绍脸色一滞,不动声色微退半分,答了句:“微臣知晓,娘娘放心。”
“你知晓就更好了,剩下的事便有劳许太医了”话未说完,喉头一阵发痒,我轻咳出口。
“娘娘,让微臣给你请脉。”
我伸出右手,他两指探入我腕上,细细品了半晌,淡淡道:“娘娘需要修养。”
我未收回手,反倒扣住他的手,目光笑意渐浅:“本宫要听实话。”
“娘娘心肺旧伤未痊愈,积劳成疾,郁结沉闷,药汤服用久日也未必有静养来的有效,所以娘娘不可情绪起伏太大,少操些心,过些时日会好很多。”
嘴角上扬,划出弧度,我撩眼:“那等日子似乎离本宫还有一段距离,难矣,难矣。”
凤御煊允我明日可出宫,走一遭驸马府,我下午光景让刘东将口信带出,明日见一个人,也好将这些日子的心思落实。
第二日清早,我便乘了备轿,一身便服,从侧门出了去。长长无尽宫道,红墙碧瓦,我被缓慢抬过,又想起当初被抬进这里时候,何等模样,感叹果是物是人非,时光之强大,超出我们想象。
驸马府离皇宫并不远,不肖一会儿工夫,哥哥知道我来,竟被凤云深搀着出了门。
轿帘被掀开,我提裙而出,绛紫色的锦袍,流云落水髻,不着半分胭脂,又仿佛回到出阁之前那段光景。哥哥喜爱我的模样,总是说“我家蓅姜的模样,无人能及,不傅粉涂脂,也是绰约风姿。”
此时再见哥哥,轮廓依旧还是当初风流倜傥,不见黑,只是清瘦许多,一条腿,缠了许多白布,他站在门口对我笑,笑的如此云淡风轻,无所畏惧。
“蓅姜,是蓅姜吗?蓅姜”一声声,唤得我眼眶酸胀难忍。那是我的哥哥,这世上最亲的人。
我缓缓上前,被他一把捏住手掌,他眼有泛红,似乎隐忍:“如何能交托长生,那等残忍,似割了你的心头肉,也是挖了为兄的心,怎么可以。”
“蓅姜觉得值得便可,哥哥你无需自责,退了一步,我们还有后路。”这一番话说的身边的凤云深落了眼泪,她抽噎,无言以对。
“宸妃娘娘千安。”背后有声音唤我,似乎熟悉,我转过头,笑容覆上脸颊。
“快快请起,这里不是皇宫,舅父无需如此。”
跪在我面前的年长男子站起身,笑容可掬:“蓅姜进来可好?”
“舅父,这次相见自然是有些话要带到,难得我还能出宫,可也是百年难得,以后说话机会便少了,不如这次说清楚了。”我坐上主位,哥哥,舅父坐在侧位,凤云深关了房们,带着丫头们出去,只留我们三人商事。
“长话短说,大舅父与小舅父皆有在朝廷效力的子女吧?”我请问。
舅父点头:“有则有,官位低微,并不在皇宫里做事,恐难帮得上您什么。”
“胡安表兄乃一表人才,我看来可用得,若是有了机会,舅父意见如何?”
舅父喜上眉梢,这等好事,难遇至极,如今我肯开口,他自是乐见其成,喜形于色:“您肯提拔,小儿也自当竭尽心力帮娘娘一臂之力。”
我笑笑:“以后的局势难明,总要未雨绸缪,何况现在皇上也需要得力人手,如是能有合适位置,我自然是提拔自己人更可靠一些。在朝为官,裙带关系哪少得了,不过只要肯做事,听话,步步高升也不是不可。”
舅父附和,连连称是。
“眼下就有一件事,若是做的漂亮,也好我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如是事成,这好处可不是一点半点。胡安表兄如若愿意,那便尽心尽力去做,自有人提点他,您看如何?”
“有您的提点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也是犬子荣幸至极,您尽管放心,一定做得滴水不漏才是。”舅父恭顺,赶紧出声保证,生怕我反悔。
“那就最好不过了,胡家也算是我身后之力量,我心里有数呢。”话点到为止,多说无益,我虽与胡家情谊无多,可如此眼下,也算得可用之力,犹是元妃这一倒,倒也帮了我。
刘东推开门,弓腰附在我耳边细语,我撩笑,站起身来:“我出来时辰不多,还有点事情要去忙,就不多留舅父了,等舅父进了宫,蓅姜自当设宴招待。如此,就等待表兄的好消息了。”
舅父恭维,连声道:“您就放心吧,定不会让您失望。”
顺着廊子走过几间,站在门口处,推门而入,凤宜玶立在房中,正在看墙上那幅画。回头,见我正入,脸上掀了一丝温暖笑意:“蓅姜。”
我笑笑:“若不是事出突然,也不会贸然招宁王过来,不过蓅姜思来想去,这等要事只能托付宁王去办,方可安心。犹是事关重大,不得不谨慎。”
凤宜玶并不吃惊,神色淡然,徐徐道:“蓅姜找到姚家的把柄所在了?”
“哪里是蓅姜自己找的,原是那被害的人早先就设下的套,便是无中生有,总有漏洞可寻,吉嫔被陷害,难道不该有个公道?”
“可吉嫔自己已经招罪,陈家亦然。”
我抬眼,淡笑始终:“吉嫔能招,是因为她以为还能逃出升天,假的也成了真。若是假的成不了真,那招不招也无意义了。”
凤宜玶轻叹,目光转过我的脸,探向窗外:“这是非纷繁,又有谁是一清二白的,无辜的是谁?侥幸的又是谁?”
“不管那般仔细,权势争夺之路本就血腥,难道吉嫔就无辜了?她不过是不及他人更狠毒而已,这怪得了谁?现下姚氏一族盯紧华家和江家,他只手撑天,与谁都不是好事,不是吗?或是觉得姚氏背后做的还不够狠?”
我倒吸一口气:“便是我与长生,又何尝不是受害者?”
这一句像是触到凤宜玶内心的某个点,他一怔,遂转眼看我,带着犹疑神色。
“你,可知道我吞忍了多久?只是因为牵涉到长生,我便不能作罢。”
我并未在驸马府停留时久,跟哥哥稍微谈了一会儿,便回了宫。我刚入了院子,邀月赶紧上前扶我下轿,轻声道:“娘娘,皇上来了好久了,正在里面等您。”
我点头,赶紧进了房间,凤御煊坐在桌边,桌上的饭菜已凉,没有动过痕迹。
“你回来了,华安庭如何?”他抬眼看我。
“已无大碍了,伤口愈合的很好,听说再有月余便可自己行走,跛脚只是略微,影响不大。今日看过之后,这一颗悬着的心,终算落下了。”我含笑看他,邀月赶紧端来银盆,给我净手。
“皇上还没用膳吗?刚好我也没有用,邀月,撤掉吧,重新做一些来。”
等房间了没了人,凤御煊微微垂眼,不断转动手上那杯温茶,轻声问我:“蓅姜当初也说,以吉嫔的戏,也是我手中的另一出,这般说来,蓅姜手里应该也有分寸了。这一次出宫,办的可妥当?”
声音清浅,不疾不徐,他撩眼,只看着我笑。夫妻这么久,这种笑意还是第一次看见。我心口一震,心中思绪万千,嫣然一笑,开了口:“妥当与否,皇上不用久日便可知晓,就看到时候您满不满意了。”
修长而白皙的手,撤离淡青瓷杯,带着暖热,覆上我的手,握的紧实:“以蓅姜的心思,我很放心。只是,那些人,可信吗?”
都是心明如镜,都是一点即透,猜透对方的心思并不困难,就算不坦言,也无需遮掩,凤御煊的心思,谁人能及?
“可用可靠之人,少之甚少,以为沾亲带故,或许有些保障,况且人寻权势,就如鸟兽争食,不顾头破血流。但未登峰造极之时,总是听话且谦卑的,目前看来,实属可靠。”
眼前的眼色幽如墨潭,他不放过我说话之间,每一丝一毫表情,略微点头:“便是再少,你也要知晓,你还有我。”
我媚眼如丝,笑而不言。
元妃虽怀有身孕,却因为吉嫔一事,咱被禁足寰渠宫。据说皇后姚氏派了刘长和给元妃请脉,开药方,却被元妃厉色拒之。姚氏不怒,安坐凤宫,仍是日日派刘长和去瞧,哪怕吃了闭门羹,也依旧风雨不顾。
华瑞莹那边格外安分,应是细细品过元妃摆下这一道,也觉得十分恼火,于是元妃被禁足之时,却无一人上前说情。江家自是没脸讨饶,自顾自安危还来不及,也顾不得元妃。
另一面,华云清,华玄为的营私舞弊之事闹得愈发大,姚冲出面清查,局势一发不可收拾,证据确凿,折子纷纷呈上,堆了御书房案上一尺之高。
见到大事不妙,父亲开始到处松动关系,力保两人小命,便是连华瑞莹也不放过凤御煊去看长生的机会,哭天抹泪,闹得他十分不耐。
都说后宫女子的宠爱,便是朝堂臣子的权势影射,皇帝的爱可以毫无预警,却绝对不会毫无缘故,亦如失宠,或者冷落,因由直接,且关乎利益权衡,如此来去自由冷冽的情爱,怎不让受者心死,见者心凉。
得了空当,我备了东西,走一遭寰渠宫,如我说料,元妃此等心气儿,这般所处仍旧不慌不乱,见我来,也是一脸浅笑,似乎自然:“原来是妹妹,不嫌弃这冷清,便留下来喝杯热茶吧。”
我软笑:“姐姐若是不嫌弃这礼物蹊跷,那就收下。”
元妃掩口而笑:“以你之心劲儿,落不到在这能抓得到把柄的东西上动手脚。”
我撩眼看她:“哦?姐姐怎么就知道蓅姜不会?”
她倒答的无谓:“这等档口,你在等皇后的马脚,焉能显露出马脚留给她?”
我巧笑,笑出声音:“所以说呢,元妃心智高远,看的清楚,只可惜了,看得清楚,不如下手利落。”
“也是,当初你挑起这事端,如今坐看风吹草动,反倒置身事外,与你不相干了。不过,她不如你高竿,也不如你想的那么好对付。等到我倒之后,你的日子还能长久到何时?”
元妃看我,直言不讳,如今地步,掩藏我们之间那些暗自算计,已无意义。“宸妃,后宫女子走在一途,无不是殊途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