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你父亲的确与我提及华韶嫄入宫之事,我本也无谓,后宫女子,多她一人不多,少她一人不少,可似乎你父亲非常迫切,直道是容妃时久膝下无子,过继长生疏离了你与他父女情怀,甚觉愧疚,遂准备将四女华韶嫄送入宫中侍奉前后。
前前后后,义正言辞,条条事理,无懈可击,想推辞都难。”
我巧笑:“父亲真是心急,便是送韶嫄妹妹入宫侍候皇上,那也是荣幸之极之事,为何要将蓅姜牵扯其中,长生过继一事,从不曾问过蓅姜意愿,如今倒是顾及了。不过也罢,皇上您怎么看?”
“话未说死,我来问蓅姜意思。”
“皇上何须为难,多一人侍候您不也是好事?”
他伸手,用力扯我手腕,我顺势倚过他身边,感觉一道力量,缠上我腰间,听他在我耳边轻声淡问:“你当真觉得好?我想听真话。”
我撩眼,目光与他对上,始终笑若春水,不曾褪色一分:“蓅姜觉得不好又能如何?”
他离我极近,唇畔酒香,沁我心脾,不急不缓道:“你若不喜,便坦白告知,我亦不会允华韶嫄入宫。”
我不理他话,伸手臂环住他颈项,媚眼如丝,靠的更近:“皇上不必如此,蓅姜亦不会这般不懂事,只要皇上心里有蓅姜位置,便是多少个华韶嫄入宫都无关联,不是吗?”
凤御煊不语,直直看我,似乎想说话,却话到嘴边,生生吞咽。面上无喜色,无波澜,仿若并不喜欢我这般作答,却又无语以辨,只是怔怔,看着我笑,无动于衷。
的确,华韶嫄就是父亲手中最后一张牌,我要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晓,华家到他这一步,已经气数已尽。便是你再送十个华韶嫄入宫,也只是作填了无底深洞的份,从不嫌人多,亦不会满溢。
三日后,胡安带来大舅舅亲笔书信一封,我坐在昏暗烛光之前,拆开信封,展信而读。嘴角有笑意,逐渐加深,凝成一道凌厉姿态,梗在那里。
读罢,伸了手,信纸一角,舔上火星,火舌肆意,蔓延其上,只是眨眼功夫,烧的分毫不剩,只留一滩灰烬。
此事来的好,此人来的更好,若是朝中能有与姚氏一族抗衡的,除了华家便是凤御煊亲手扶植自身势力的杨幕,倒是哥哥身后势力,显得实在薄弱,无法与他们一搏。现下不刚好来了一个最得力的帮手,这朝中羹汤,我们也必须分得一份,不得含糊。
御史大夫,他沈廷筵能做到这一步,着实不易,若是当初外祖父能预知他今日所处,还会不会逼母亲下嫁父亲?我冷笑,人算不如天算,千方百计算来,终究还是落了个空,外祖父一族并未得到父亲帮助,胡氏一族才会如此没落。怕是如何也想不到,父亲心中的不绝恨意,早已抵了当初的提拔之情,还哪来的怀恩。
“刘东,明日早朝后,你随我走一趟永安门,我要见一个人。”我交待。
“奴才晓得。”
我觉得疲惫,走回床边,张眼躺着,脑中无数思索。沈廷筵这一步棋,实实在是好,看来凤御煊也是十分赏识他,不然这么有寓意的位置,又怎么会留给他?看来也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老天睁眼,愿与我们兄妹一条路走。
第二日,我起得颇早,寅时初便是皇帝上朝之时,犹是凤御煊这一代,勤勉异常,若无大事,日日有朝,大致卯时初方才下朝。我平日不方便进出殿内,更不可轻易招外臣入兰宸宫,于是这一日,我要见沈廷筵便非要避人耳目,亲自走这一遭。
大臣们除了大殿,要一路过德和门,永安门,怀芳门,最后从宫苑门出去后方才到了宫门。我不便于德和门等着,便等在永安门外一间宅子里。
卯时刚过,刘东便把人带了来,初见沈廷筵,不见多风流倜傥,便是上了年岁,仍可见当初容止姿色,并不绝顶,少了父亲的英武,也不见舅父门的俊俏,只算端正一般。
“微臣沈廷筵拜见宸妃娘娘。”沈廷筵一身官服,失之美 色味道,却也有几分威严。
我挥挥手,刘东唤着旁边侍候的人,躬身退下。我见人走,方才开口:“本宫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亲自走一遭永安门,自然有本宫的道理,想问一句,大人觉得得本宫的哥哥华安庭本人如何?”
沈廷筵微微俯身,恭顺道:“华副将军年少有为,英姿飒爽,是皇上非常赏识的一位年轻将领,今后前途,无可限量。”
我点点头,笑问:“大人见过之时,就不曾觉得眼熟?”
沈廷筵身形一定,梗了梗,接口道:“微臣未看出端倪,还望娘娘指教一二。”
我轻笑,略有声音,提裙起身,缓缓踱步他面前,他垂首凝神,眼光只敢停留在我鞋尖一寸之远。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那般情投意合,深情厚谊,难道终究也只能落得两两相忘的结局?”我轻语,沈廷筵沉默,并不敢抬头看我。
我微微俯身,伸出一只手,落在他肩膀之上:“大人看不出华安庭的模样究竟与谁相似,那看见本宫,就不觉得与某个人的轮廓相近?”
沈廷筵依旧沉默不语,头低的更沉,就似背上驮了千斤之重一般,压得他快折了腰。
“本宫看过你出身,也是生于苏州,后来到京城。说来也巧,可曾知道当时那位名满苏杭的胡家千金小姐,胡若云?”
言语轻飘,确如惊雷,惊得沈廷筵乍然抬了头看我,那一眼,便知,心乱,则人乱。
情由心生,偏偏有些人,总学不会隐藏,心中若有软肋,就似红肿溃烂的一道伤,你碰触它,便会让某些人呻 吟不已,不打自招。
沈廷筵总归是在朝为官多年,道行自然是有的,惊归惊,便也只是转瞬即逝,沉沉答我:“微臣离开苏州时久,被娘娘这番提点,似乎也记得一二,胡家小姐的确名满苏杭,倾国倾城,风姿绝然,无人不羡,无人不赞。”
“那大人知道她嫁与何人,生有几子几女吗?”
沈廷筵摇摇头:“微臣不甚清楚。”
我软笑:“看来大人也真是健忘的很,当年那胡家千金不就是嫁给了一个名为华南 风之人,此人一路顺风,官运颇好,最后还坐上了大将军之座。
朝中上下津津乐道,无人不知晓的华家嫡子与华父反目,形如陌路,势如水火,被围不救。还有坊间盛传的华家夫人胡若水甚不受宠,吃斋念佛,置子女于不顾。于是,几年之后,宫里多了一个坡脚将军,又出了一个宸妃娘娘,大人难道真的不知?”
沈廷筵被我一番话,问的倒退一步,额际生出一层汗,三月天微凉,便是如同八月艳阳日,让他有些招架不住,迟迟道:“这”
我依旧含笑,上前一步,微微俯身,轻声问道:“御史大夫沈大人,你还真是冷血无情,六亲不认啊。”
“娘娘,这话言重了”沈廷筵急急抬头,眼神略有飘忽,不敢与我直视。
“华安庭是华南 风长子,景文三十二年七月生,可这对夫妇却是在景文三十一年间腊月成亲,大人以为,这怀子可曾蹊跷?又是否清楚,为什么胡若水并不受宠,只是徒有其名,却无其实的真正缘由了?”
沈廷筵愣愣看我,眼中一抹惊异神色极快掠过,犹如闪电划过天际,只留一脸麻木,不知喜悲。
我看他,眼色依旧温润,笑的云淡风轻:“只要是曾经做过的,总有擦不掉的痕迹,敢作敢当是匹夫之勇,可敢做不当,便是禽兽不如。
况且自己亲子在别家饱受二十六年的疾苦,受尽嘲讽不屑,夹缝讨生,又逢母不宠护,这么多年,过的实在艰辛,又何尝不是当初那人造的孽,报应错了人呢?”
“华安庭,他,是”沈廷筵断断续续,顿时言语不能。
“华安庭生辰在华府不是秘密,或者说,是个公开的秘密。御史大夫沈大人若是有兴趣,可去查查看,一探究竟便是。若是半入佛门,整日理佛的母亲见到您这般反应,不知做何感想。”
我笑笑,看他那一脸缓不过神的神色,顿生厌恶:“听闻朝廷之中,有不成文的规定,丞相之候选,必由御史大夫之职,这般辛秘过往,所知之人甚少矣。若是让姚相或是父亲知道,那可真是不妙,而要是让皇上知晓,大可真的大大的不妙。便是连本宫,也饶不得你们沈家,这么多年,本宫与哥哥的日子,怎么过的,便要怎么向你讨来。沈大人觉得呢?”
沈廷筵面色如死灰,转瞬苍苍而老,这般把柄,对于在朝任何一个指望飞黄腾达之人,无疑,是绝对致命一击。犹是现在沈廷筵倍受凤御煊器重,若是姚冲一倒,那高高在上之位,便是他信手拈来。
可愈发通顺之路,偏偏生出这等要命事体,稍有不慎,被揭了去,非但是仕途官路灰飞烟灭,便是连沈家剩下几十条人命也难保齐全。一个姚冲便已让他为难,若是再有父亲,只怕沈廷筵生出九条命出来,也未必够用。
“娘娘,这是二十几年前旧事,当初是与将军夫人有过旧情,也曾想到迎娶她入门,可当时胡家太守老爷横加阻拦,死活不允,最终还是屈服,只得作罢。微臣并不知晓华安庭出生一事,这等要事,也不敢轻易妄为。若是早有知晓,便不会有那般结果。”
我冷冷带笑:“若是知晓,你也会生吞活咽,继续平步青云。做你的御史大夫,总比你留下(禁止)后骂名,得罪了权势大族华家要好的多,你说是不是?”
他脸色一暗,并不言语,颓丧脸色,尤为难堪。
“不过不要紧,本宫要的,从来就不是鱼死网破,日子总是要往好了去过,谁会与荣华富贵过不去?不过,想要荣华富贵,也要看看有没有这个本事。本宫与哥哥从小情深厚谊,看不得哥哥这般讨活,谁若是为难了他,便等于为难本宫,这么说来,沈大人也是直接造成本宫不幸的罪魁祸首。”
“娘娘,这一切”
我不欲听,直直打断:“沈廷筵,有一条路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