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再去请安之时,又见华韶嫄一身粉色,正在与姚氏谈笑风生,半分羞涩之情没有,并不聒噪,拿捏正好。
华韶嫄见我进门,顿时一愣,随后面上有了不自在,虽然一直在笑,却是勉强。
“宸妃果然是绝色天资,这身深蓝色袍子穿的真是极美的,曼妙柔媚,风姿绰约。”
我笑笑:“皇上之前说起皇后喜爱的蓝色衣袍,简直赞不绝口,那份素净恬然,少有容止,今儿特意穿了这么一套,比起娘娘来,还是差了一大截。”
我翩然落座,瞥一眼旁边略有尴尬的华韶嫄:“裕嫔这一身粉色也穿得十分美丽呢。”
华韶嫄这狡诈性子,我不是一日而知,从前是无需与我过节,因我与她不曾是敌手,况且她不似华瑞莹那般,对我敌意由来已久。
可华瑞莹今宫之后,膝下无子,又逢华家出了大事,这般情景,于二娘立场,这宝贝女儿只有入宫这一条路。一来,是觉得尊极可匹,二来,也好与我争后宫天下,崭露头角。便如昨日那事,更让我一试而知,华韶嫄这女子,不可小视。
从凤宫出来,她不欲提起昨日的事,只是左右而语,说些有的没的。到了分岔路,便各回各宫。
因为边地战事已经再次提上议程,凤御煊停留在御清殿的时间愈发多起来,后宫走动并不多,我也常常两日方才见他一面,于是习惯每日早睡,身子养的丰腴许多。
春末之时,天长,我看了许久书,顿觉腰酸背疼,刘东眼尖,赶紧过来帮我捶背,声音尖细,轻声问道:“娘娘,喝点银耳粥,早些安歇吧。”
我点点头:“恩,喝了药,再安歇。”
“娘娘还喝?那元妃不久便是临盆之日,娘娘无需担心怀胎之事,况且若是怀了皇嗣,娘娘日后也会笑颜多一些。”
“刘东啊,你该去盯着凤宫的动静才是,虽然皇后不受皇上荣宠,可还是每月都有留宿一两次,难保她不会怀上。”
“话说,这怀上皇嗣的大事,哪还有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更通晓了,奴才早已经跟许太医说起过,这一面奴才也盯得紧呢。不过,就似娘娘之前所猜,这一次,皇后娘娘也未必会跟娘娘争。”
我笑笑,微微眯眼,慵懒靠在一旁:“她若聪明便最好不争,争了,那便是最愚蠢的一招。”
正说着门外帘子轻动,我侧头,见邀月进了来:“娘娘,寰蕖宫的小太监来求见娘娘您。”
我心中一动,遂开口:“准见。”
刘东蹙眉,伏在我耳边轻声道:“寰蕖宫的小太监?来人是谁,这般有胆量。”
人被带进来,还不敢抬头,急急撩了袍子跪下,磕了响头:“宸妃娘娘千安,奴才是寰蕖宫的小太监,赵张,奴才是来通报娘娘,元妃娘娘已经有了临盆迹象了。”
我巧笑:“赵张,这里是哪,你可知晓?”
“奴才知晓,这里是宸妃娘娘的兰宸宫。”赵张答得颇为痛快。
“那就是了,元妃产子,你该去奔走通报的可不是本宫的兰宸宫,倒是该去凤宫或者太医院,你
这般急急跑来兰宸宫,不是在给本宫找麻烦,不是吗?”
赵张一听,方知自己这逢迎错了位,急急磕头,语无伦次:“奴才错了,娘娘饶命,奴才只是一时糊涂。”
我懒懒看他:“去吧,凤宫,御清殿,太医院,你可要脚程快一些,也好让你们娘娘少遭些罪才是。”
赵张叩拜,转身跌跌撞撞出去了。
赵张刚走,刘东赶紧掉转身子,站到我眼前,屈膝跪拜:“恭喜娘娘了。”
我摇摇头:“便是那元妃诞下的是皇子又如何,这世间没有比长生对于我更珍贵的。”
“元妃娘娘已是无翻身之日,若是产下皇子,多半会是交给娘娘抚养,日后若再有机会,长生大公主也会很快回到娘娘身边的。”
我沉默许久,眼光望向窗外,半晌,幽幽自语:“但愿,还来得及。”
元妃产子,我并未前去,凤御煊因为繁事缠身,也未能赶到寰蕖宫看望元妃。倒是皇后,还算尽了礼仪,真真在寰蕖宫坐了一夜,直到等过寅时,孩子呱呱落地。我倒是安睡,一夜好梦。
清晨时分,我刚起床,刘东便从外面急急进了来,走到我床边时候,身边还有冷风:“娘娘,元妃娘娘生了,是个皇子。这功夫皇上去看过了,并没有多言,连抱都未抱过一下,着实尴尬极了。”
我有些怔然,胃部急急抽紧,十分作呕,只觉得胃中说不清楚什么力量,直直逼得我喉头下压,我伸手,急忙掩住自己的口。刘东赶紧将痰盂端来,面上疑惑:“娘娘这可是怎么了?”
感到头略微有些发昏,轻声道:“无事,容我在躺一会儿,头晕。”
“可否让许太医过来瞧瞧?”刘东似心有放不下。
“不必了,你出去吧。”
我阖眼,心下里不是滋味,这元妃果然长了个争气的肚子,一举得男,若不是之前早有防范,怕是这会功夫,想压也压不住了。不过,好戏刚刚开始,这本朝皇长子的出生,怕是也意味着又一场勾心斗角的开始。
下午光景,我才抽身走了一趟寰蕖宫,元妃正在休息,听闻我来,脸色并不佳。
皇后姚氏已经回去休息,因为元妃怀子期间,是被禁足寰蕖宫,于是,其他来探访之人甚少,都唯恐与元妃来往过频,沾到狼狈为奸的嫌疑,若非皇上发话解除禁足,这寰蕖宫里面就算出了个太子,也无人敢于问津。
我从未见过,元妃失态是何等光景,如今的她,就似惊弓之鸟,时刻胆战心惊。不生,便是死路难逃,生了,亦是麻烦与不甘,就连我想离近看看那心生婴孩,她也不愿,抱得紧紧,生怕我夺了去一般。
我往前几步,探过目光:“这孩子像你更多一些,看起来,还算可爱。”
元妃面冷,声色硬脆:“宸妃,你无需一直用江家压我,这孩子若是能生下,我也是有打算,断不会让你,为所欲为。”
我听了淡笑,微微侧头:“事到如今,天仃之事,究竟如何来龙去脉,无需我多说,你一定心里清楚,如是你觉得这个皇长子命硬,不怕暗中黑手,你尽管割舍,让我碰不到手才好。”
我话已出口,闻者身形微动,张大双眼,脸色青白,皮肉绷的正紧,一副无计可施,却心不甘愿的情绪。
“皇长子呀,元妃,这个孩子比你想象中,更有用处。”我笑靥如花,柔媚婉约:“放心,我不争,你且好生待养这孩子,我们之间的帐,日后再说。刘东,放下东西,交代下面人该做些什么。”
元妃不语,看着我的眼冷冷丁丁,梗在床上,一副防御姿态。我依旧淡笑,这皇长子的来去,就似当初长生,不管有人多么不舍,多么委屈,终究不是能握在手心之中的,那种彻骨的恨,也不该只让我一个人尝过。
我回去兰宸宫之时,意外的,凤御煊竟然也在,坐在榻上品茶,十分悠然自得。皇长子的出生对于他,便是难得好事,长生即便再得他宠爱,也终究只是个公主。
公主得宠,便也只有婚前那十几年光景,而皇子不同,那是可传承他手中万里江山的继承人,无论发自肺腑的爱到底有多少,当位置摆正之后,许多情感原则,只能自行按照合理方向前行,这便是事理。
“皇上来的真巧,可曾去寰蕖宫看过皇长子?”我掀帘而入,轻轻道。他撩眼看我:“你刚从寰蕖宫回来?”
“的确,听闻元妃娘娘产子,后宫之中,因为那件事,极少有其他人愿意走动,于是蓅姜今日便去看了,孩子长得很像元妃,十分可人。”
凤御煊把弄手中玉杯,心不在焉:“边地战事又起,究竟还是准备让华安庭前去平息,江家戴罪,究竟该不该跟着一起?”
我笑笑,坐在他身边,闻言软语:“历代祖制,太子一位,立嫡不立长,元妃出了天仃一事,江家难免不受牵连,仕途之路,已是没落。可若现下是元妃诞下皇长子,江家的期望便又有了,家族之间,但凡能做到鞠躬尽瘁,必是身后有个可奋不顾身的理由,如今看来,皇长子不就是个再充分不过的有力缘由了吗?”
凤御煊闻言侧眼,瞳眸点漆,寒凉如月色:“蓅姜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我凝眼看他,颇为认真仔细:“皇上用人,不就是要算准人心吗?于江家,这次是随了哥哥一起出征,可不仅是胜负之分,还有一层微妙关联,江震江怀父子,那般精明,不点,也透。”
凤御煊笑,极为清浅:“蓅姜正与我想到一起,这其中事体繁杂,不过细细理起其中主线,竟也十分分明。不过,这一连串相连之中,似乎还缺了最为重要的一环;来去所从,颇为头疼。”
我心知他提及的是什么,却也不闪躲,直面面对:“所以皇上也需要自行思量清楚,到底是为果而因,还是由因产果,蓅姜今日所言,全非为己。皇后现下虽膝下无子,可相信不久以后也会生子,嫡子之尊贵,万不是谁能打定主意的,既然如此,皇上无需那般犹豫了,不是吗?”
“我不需要犹豫,蓅姜一早不是说过,皇家血脉,一定留得,难得你这般有心,数月里皆有相帮,如今看来,长子可托你照顾。”
我不见喜悦之情,凝思半晌,缓缓道:“珍宝美玉,也可成了炙手山芋,这一事,想必终究会一石激起千层浪,皇上若是真真觉得交给蓅姜抚养好,那便事先收拾清楚,先问了皇后意见如何?”
凤御煊笑不由心:“蓅姜之心,缜密无人可及,你不是已经料定,皇后并不会过分干涉此事了吗?面上也要做到如此完美?”
我软笑:“世事无常,哪能说定?”
当今局势,莫不是皇后姚氏,容妃华瑞莹,与我三足鼎立之势,那华韶嫄虽然非同常人,但毕竟才入宫不久,这等事宜,自然轮不到她。
姚氏之前所为,只得到皇上一句“不予追究”,满朝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