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放下参,
走了——又没看到猎户们感激上苍的表情。
接下来,他又在关外客商、关中药贩的摊位上遇到相似场
景,愈发惊疑,终于察觉到这个集市上暗涛汹涌,有个针对他的大阴谋。
“怎么办?难不成身份暴露
?”他把斗笠往低压了压,“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赶快跑路才是正经。”想着想着,他加快脚步,不料心
中着慌,“嘭”一声撞在前面一人怀里。“对不起。”他低头咕哝一声,想开溜,从那人身侧蹭过去的时候
,却被抓住手臂。
“听说你前两日收获颇丰,怎么今天空手而回?”
“你?”斗笠公子瞠目结
舌地看着景渊,一时表情复杂,说不出话。
景渊拉起他的手,一直把他带到远离集市的僻静处,才静
静看着他,道:“这样热闹的地方,本来是非就多。你以为穿了男装,就没人能认出来?小蝶,等你学到你
哥哥易容的本事,再胡闹吧。”
“我是听说这里药材又多又便宜,才来的——我才没想着无事生非呢
。”小蝶摘下斗笠,一脸沮丧。“听说你把毒宗所有的事情扔给辛祐,自个儿到名山大川游玩。你怎么在这
儿?”她探头探脑,作出极目远眺的样子,“这里可没有名山大川。”
一个简单的问题,问得景渊哑
口无言。 “难不成你荒废本职工作,一直在跟踪我?”小蝶挠挠腮:“唉,一个人能跟江湖小道
消息的总源头顺风耳成为好朋友,真是实惠。”
景渊的神情有些尴尬,淡淡地说:“我没有刻意跟着你,今天的偶遇是缘分。”
小蝶的眉目轻微地动了动,像是有些失望。不过这只是一瞬,她立刻就恢复常态,平静地说:“早说嘛!害我以为自己的行踪被顺风耳知道了。”
“你这些日子很辛苦吧
?”景渊早把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的精神很好,但面容上的憔悴疲惫却难以掩饰。小蝶草草回答:“等
新药店开张,就好了。”
“你要开药店?”景渊吃了一惊,“被人认出来怎么办?”
“难道我后半辈子就这样满天下乱跑?”小蝶耸耸肩,“你放心,我会找个偏僻的地方落脚。我现在这种处境,也不能挑剔啦!管他是疑难杂症还是寻常小病,只求那地方有病人上门就好。”
景渊叹口气,知道她已经给自己做好了人生规划,不会再轻易改动。“等一切有了着落告诉我一声。”
“怎么告诉你?”小蝶撇撇嘴,“离开北风堡一年了——易天女儿的藏身之处,还能在江湖上卖高价。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要是走漏风声,只怕你还不知道,那些不该知道的人先知道了。”
景渊的脸一沉,口气有些不满:“那三年之约’届满时,我如何找你?”
小蝶默默垂下头,轻声道:“那时你要还惦记这个约定,怎样都能找到我的。随缘吧。”说罢她抬起头,勉强笑笑:“今天的相遇不也是偶然吗?”
景渊紧紧盯着她,终于忍不住,缓缓说:“我总对自己说‘有缘相见,无缘作罢总是忍不住循着你走过的路——所以才有‘不期而遇’。”他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柔声说:“你这人,实在让人没法放心。”
小蝶在他面前脸红心跳,有个冲动想说“那我们一起找个小地方开药店好啦”,但最后只叹了口气推开景渊,拍拍他的肩膀,说:“对我有点信心嘛!要是以后风声不紧,我一定给你捎个信。”
他们又说了一会儿话,仍是各自回滕城客栈里。午饭时候,景渊心想小蝶肯定舍不得吃好的,去找她一起吃饭,可她已经走得踪影全无。
“那位公子留了件东西给您。”小二说着,掏出一个锦囊。景渊隔着锦囊一摸,不用打开看,也知道里面是一块好玉。他心下怅然,松了松锦囊的系绳,一串素色流苏滑出来,下面是个玉环。景渊收好锦囊,又问:“他什么时候走的?有没有留话?”
“走了约有一个时辰。”小二挠头道:“说是碰上追债的人,匆匆跑了。那位公子就留了一句话,劝您也赶快走。他还说兰城、槐城都是好地方,您以后
话虽如此,景渊也知道:小蝶不会草率把行踪留下。说了两个含糊的地名却未必会去,还不知道人往哪里跑了。他叹口气,忽然觉得热闹的滕城也没有意思。
这一别一年,见面才短短一刻,再相遇又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她是真的看见找麻烦的人,还是随口编个借口。景渊担心了一会儿,也兴致索然地收拾行李上路了。
正文 25 三年
三年以后,小城珉州。
这天天气不错,小蝶开了店门,向外张望——每个人的气色都挺好。她遗憾地撇撇嘴,拎起抹布擦拭桌椅。反正这小地方就此一家医馆,得病的人跑不出她的手掌心,不用着急。
打扫完毕,她随手放下面前的纱帘。如今不用天天费事女扮男装,却要忍着
气闷。纵然本地风气开明,也不答应让一个女子抛头露面给人看病。当初她搬出一套望闻问切的大道理,珉
州乡老集思广益给她出了“垂帘医病”的点子。她可怜兮兮说没钱垂帘,热心的人民群众很快集资给她置办
了一丈多丝绢
听乡亲们意思,要不是看中她的本事、解决了珉州人民看病难的问题,随便一句“
有伤风化”就能把她赶走。她要想呆着,就乖乖按人家的办法来。盛情难却,小蝶只好每天坐在纱帘后面欣
赏大家的朦胧美。
最近又到淡季,小蝶无聊地叹口气,又开始缅怀逝去的青春。
屈指算算,今
年就二十三了真是一个惊人的年纪。在小蝶触目所及之处,二十三岁的女人无一不是怀里抱个娃娃,身
后还跑着两个活泼的少年儿童——每当她们来串门,就会委婉地让小蝶知道这年纪多可怕。“唉,还是你好
哇!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又年轻!”她们总是这样羡慕地说。
她们不知道,这女医生今年也二十三,
不过她仗着自己会配许多养颜美容的药,硬生生把年纪往小说了五岁尽管如此,小蝶的二十三岁也很难
过。
不是心疼越来越多的养颜药材开销,而是因为今年就是那一年。可是到今天,那个人并没有出现
。
她的行踪的确很保密,但诚心找,也能找到啊!譬如辛祐就在去年的某天,出现在她的药店前。
那天小蝶打算回访病人,一出门就撞上一个女子。带着斗笠的女子稍稍仰头,声音干脆利落:“这么急,
去哪里?”
小蝶看着她,张大了嘴巴:“你怎么找到我?”
“小看我!”余香瞪了瞪眼睛:“
我蝉联本门五届‘最佳搜罗使者’,岂是徒有虚名?”小蝶呶呶嘴:“找我做什么?”
“很多事。我
们接收药宗这个烂摊子,有用人才一个没收到,书库里的书早被分得精光,连熬药的罐子都没剩一只完整的
——你说你该不该负一定的欺诈责任?宗主早就说这事不用再跟你提,所以你不要告诉他我忍不住对你发牢
骚。”
余香歇口气,开说下一条:“月怜姑娘让我转告你两件事。第一,她今年一月开始在不拘一阁
实习。如果你有做衣服的特殊需要,可以找她——员工家属有八折优惠,干姐姐也算亲戚。第二,你就是她
单方面认的干姐姐,抗议、投诉概不受理。兰惜说她明年三月起,开始全国巡回说书,欢迎捧场。老汤的风
筝店开张,希望你能在隐蔽角落里偷偷看一眼——我只是把话带到。他的风筝店昨天开张了,你赶不上了。
”
小蝶听得一阵高兴一阵感伤,听罢说:“让你承担传声筒,我很过意不去。”
“我自愿的。
因为,还有一个关于我自己的爆炸新闻,最好亲口宣布。”余香停了停,说:“我要成亲了。”
小蝶
跟她没有特别深厚的交情,只是客气地道声:“恭喜。”随口又问:“新郎是谁?”余香向她身后指了一下
。小蝶回头,发现辛祐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憨厚地向她微笑。
小蝶有点意外,第一反应:兔子在
吃窝边草!转念一想,好吃就好。她为他们高兴,调皮地问:“你们两个是不是在分担毒宗事务的经历中,
发生很多故事?不打算告诉我吗?”余香羞红了脸不承认,可是声音无意中提高了:“不是每个人成亲都像
你一样,非要等到一大堆故事——或者事故出现,才甘心觉得够本。”
一句话就让小蝶知道,余香正
是辛祐要找的新娘。可她不想这场面太严肃,轻轻地咳嗽一声,抓起余香的手腕深沉地点点头,又看看辛祐
,压低声音说:“你最近月信不准吧?不必担心——不是那回事。”
“呸呸呸!我和他,哪一个像那
种人?”余香跺跺脚,“不跟你鬼扯,我还要到处走走,看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有没有民间药方。”她把辛祐
留下,爽快地走开了。
“你看到我们的一刹那,有点意外,却没欢喜——我们从来不是你在等的人。”辛祐说,“你在等他吧?可惜最近谁也不知道他的下落。”
他看看默不作声的小蝶,又坦诚地说:“如果有天你坐不住,可以去翠霄山庄做客——也许他恰好也在那里停留。”
“我们的缘分哪有那么强!”小蝶小小地嘀咕一声。
辛祐看着她,大声抱怨:“别愁眉苦脸。我不想每一次告别都有遗憾。”
“我也早就决定,要是还有机会,决不绷着脸和你道别。”小蝶嘻嘻一笑
,气势高昂地抱拳道一声:“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哥,保重!”
辛祐笑得坦诚,释然道:“这才像我认识的周小蝶。”
滕城别后,再没有见过他。也许他改变心意,也许他遇到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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