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几位从辟先山过来,”静炎展颜一笑,帐篷里的僵硬气氛瞬间就在她的笑容里冰销雪融。界明城捉不住她的眼神,只是觉得静炎话语有着说不出的真诚。“我们也正打算过去,叫大雪堵在这里了。想请几位说说这路怎么走才行。”她望着旅人们疲惫的面容:“天寒地冻,翻雪山不容易吧?我们这几千人马就更难了。我们真地可没有这样的天气,弟兄们想家想的紧了,要是几位可以告知来路,可帮了我们的大忙。”
静炎并没有叙述真骑困在这里的理由,修士们也并没有这样的好奇心去询问。
界明城心中有点不太舒服,这个女孩子看着那么甜美,实际上却把所有人拨拉的团团转。他也知道自己的这个看法有点偏执:真人的旗主确实没有必要对几个路遇的修士和行吟者言无不尽,不过如此单刀直入也真让人意外。
修士们识路的手段让界明城大大吃了一惊。两个修士很快捷地在静炎面前的短几上用泥沙堆出了一个沙盘,逼真的让界明城的眼睛几乎都掉出了眼眶。和这些修士们一起走了那么久,他们不是不声不响就是说些乏味的道理。怎么能想到这个小团体中除了黑瘦修士以外竟然还有那么多有本领的人呢?
界明城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点。
沙盘出来,讲解路线就变得非常容易。真人没有见过沙盘,即使在东陆,也只有宛州人用沙盘作盆景。不过军人一下子就能看出这玩意的功用,将领们围在沙盘周围,毫不掩饰满腔的羡慕。静炎恭恭敬敬地谢过了修士们,命令一个书记官把沙盘誊画在地图上,她自己的目光只是在沙盘上稍稍一扫便即离去
界明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静炎的眼中分明有犀利的火花一闪,那不是求得生路以后的欣喜或者宽慰,而是一种决绝。
转向旅人们,她做了个送客的手势:“几位远来辛苦,不如请流风带各位先休息一下,明日再谈。”
有了这样一个消息,旗主和将领们将会有一堆需要讨论的问题。和修士们一样,界明城并没有兴趣介入真骑的军务,能够早早离开这个中军帐是求之不得的事情。可是跋涉一天下来,能在一个生着暖洋洋的篝火的牛皮帐篷里吃点热腾腾的食物好好睡上一觉,对他却充满了诱惑。走在寒冽的夜风里,他终于忍不住问黑瘦修士:“夫子不是怕了这香猪的气味吧?”刚才修士坚辞静炎款待的时候,界明城几乎听见自己的心脏沉重坠地的声音。
黑瘦修士微笑了起来,他环顾了一下大营的篝火,反问界明城:“界先生以为呢?”
界明城几乎要骂出声来:“这个老家伙,这时候还打机锋!”
黑瘦修士的目光被巡夜士兵的身影所吸引,这些猎人出身的士兵疲惫却警觉,脚步轻得就像夜行的猫,不会惊醒任何一个熟睡中的同僚。“静炎姑娘好大的杀气!”黑瘦修士轻轻叹了口气,望着士兵的眼中充满了忧郁。
流风从士兵手中带过两匹载着帐篷和给养的健马,满脸不解地把几个人送出了营门。静炎是很大方的,这样的时刻,每一匹战马每一粒粮食对于困境中的真人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界明城想:自己若是身为统帅是否会给几个旅人这样的酬谢,谁更需要这样东西其实是很明显的。他不知道答案,决定总是要由那些身在其位的人才能做出。
望着流风诚朴的面容,他的心忽然一收,忽然想起了黑瘦修士的话。界明城拍了拍流风肩膀:“额真要小心些。”
流风糊里糊涂的,这行吟者和修士们一样奇怪,他实在不知道他们的想法。
修士们和界明城没有走远,在新月下走了大约一个时辰,他们就扎营了。帐篷搭在山坡上一块挡风的巨石后面,远远的可以看见真骑的大营。水才刚烧开,他们就看见大营骚动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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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斩鞍 吧查看更多热帖 作者: 云飞扬FLY ( 2007…07…01 22:01 )
十五
“我以为他们会朝杜国走哪!”给重有点纳闷地摸了一下脑袋,几天的冰天雪地,剪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茬子一下就很茂盛地生长了起来。
界明城没有作声,可他心里也有给重一样的惊讶。他用余光扫了一下其他人,修士们都放下手中的干粮,吃惊地往着从北门走出来的那支军队,只有黑瘦修士摇头不已。
反射着星光的雪原上能见度很好,最深的夜色也不能掩盖真骑的身影。远远走来的这支骑兵军容严整,每一排都并排走着七八头香猪,本该是火红的战旗在夜里看上去象是发黑的血色,森林一般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骑兵们是安静的,空旷的雪原上听不见说话的声音,不上蹄铁的香猪踩在结了冰的道路上只是发出轻微的吱吱声,混合着旗声在午夜听起来充满了压力。骑兵们原本闪亮的盔甲都被血污和泥土掩盖了光泽,不开锋的马刀和箭矢都还安全地躲藏在鞘囊里面。
真骑应该早就知道在山坡上安营的是长门修士和那个年轻的行吟者,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并没有朝这堆篝火投去一眼。界明城可以看见领头骑士的锦帽和他背上的河络长弓,虽然没有打招呼,界明城依稀觉得流风朝他们欠了欠身致意。
真正让他意外的还是流风身边那个矮小的骑士,沉重的铁盔把她的面容遮蔽的严严实实,可是窈窕的身影说明那就是年轻的领军旗主静炎。
真骑的规模没有远看起来那么鼎盛。出营的骑兵大概只有两百多人,每人身边都带了四五头香猪,这大概是真骑所有的香猪了。他们装备也比大营里的士兵强得多,背负的长弓都在雪光里淡淡反射着金属的光泽。走在两边的掌旗兵炫耀似地高举着他们的长枪,任由战旗在夜风里飘扬。香猪走的很快,骑兵们没有让它们奔跑大概只是为了不弄出太大的响声。可频密的步子说明真人已经不再爱惜它们的体力了。
等到沉默的骑兵从身边完全经过,修士们还在注视着真骑的背影。即使是最外行的人也能体味到骑兵们身上的杀气,他们是去打仗的!对于长门修士来说,战争或者是造物欲望所产生的最坏后果了,每个修士的表情都很沉重。
“怎么样才能让大道为人所知啊!”给重悲哀地不住摇头。他原以为去往杜国的小路可以化解一场不必要的战事呢!
黑瘦修士点点头,又摇摇头。出征的真骑对他来说似乎并不意外,但也还是让人不快的事情。
界明城抬眼又望了眼大营,对给重说:“你说的也不错啊,他们是往杜国去了呢!”
修士们这才纷纷抬头远眺,大营的骚动正在慢慢安息下来,一支规模更加庞大的队伍正在开出南门,隐隐有马嘶从那里传来。看样子不用等修士们完成晚餐,那营帐就会空空如也。
看了一会儿,界明城忽然对那黑瘦修士佩服的五体投地,他扭头问修士:
“夫子不是早都猜到了吧?”
黑瘦修士一脸的苦笑:“我们只是不喜欢和军队打交道罢了,不过,那位旗主真是好大的杀气啊!”
界明城仔细回忆了一下,也没有想起哪里不妥。静炎给人的印象是个很锐利成熟的姑娘,一个经验老道的领军,可他没有觉得那是个多么危险的人物。只有在她用那顶铁盔阻绝了视线交流的时候,才让他有一点点熟悉的感觉,就像熟悉在鞘里安睡的那柄“八服赤眉”。
篝火上的铁罐还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篝火已经渐渐黯淡了下去,每个人的晚餐都吃得心不在焉。界明城躺了下来,把脑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他的嘴里还机械地咀嚼着一块干肉,目光却已经完全陷入了那片深邃的夜空。
“我还是不明白。”给重问黑瘦修士,“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去打仗呢?”
“这个问题和你刚才那个问题没什么不同啊!”给暗笑道。
“给暗你明白了么?”给重不服气地置疑。
“我不明白啊!”给暗理直气壮地说,“等我明白的时候,苦修也就该结束了。”
黑瘦修士还是摇着头,他今晚看起来就象个摇头虫:“给暗说的也对也不对。
每件事都是有原因的,有些原因是共通的,有些还是特别的。静炎旗主既然领兵出征,这里有些道理一定是旗主才知道。”
“满嘴废话!”界明城听得恨恨的,他好像开始明白怎么样做一个睿智的人了,只要不停地说废话,那就一定不会出错。虽然流风和静炎都没有详细告诉过他们具体的形势,界明城总觉得黑瘦修士知道的要比他们都多一些。
可是,到底为什么静炎要出击呢?
夜风送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猪气息。是啊,绝佳的时刻,连风向都是东南风,香猪的味道都不会成为问题,这样一支军队本身就等于成功的夜袭。
可那又能说明什么呢?区区两百来人。界明城不知道有多少休国军队正在天水集结,但两百人所能造成的伤害总是非常有限的。要是他是这支真骑的领军,他会象静炎一样连夜拔营南返,却不会拨出一支精锐人马去飞蛾投火。要是顾虑休军队的追击,他大可以在沿途安排几支袭扰的队伍,不但同样可以牵制休军的追击步伐,付出的代价也会小很多。可那个年轻旗主的脑袋里,到底在转着什么样的念头呢?界明城虽然背负着六弦琴,却自认从小就在学习兵法,这次他终于发现自己和真正的军人之间原来有这样大的差异。
从这里到天水总还有百余里地,要是放任香猪奔跑的话,真骑大概可以在一两个时辰以后抵达天水。
“他们会在最黑暗的时刻发动攻击吧?”界明城暗暗地想,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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