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老人豁达的笑,“也不在于你的八服赤眉上。”他把胁下的弯刀递给了界明城,少年的面容又惊又喜。“你的心甚至不仅仅在这大地上,对吗?”
界明城吃惊地张了张嘴,轻抚着刀鞘的手顿时停住了,不知道每天只是传授刀琴的老人如何窥见他内心的秘密。
“去吧!也许天驱就会在你身上消灭,”老人慨然长叹,“如果不是这样,你的心永远都不能满足。”他看了看显然是没有听懂的少年,“去吧!在你知道你要什么之前,不要再见我的面。只有在那个时候,你才能成为真正的天驱。”
“一个女子而已。”界明城不以为然地对自己说,“美貌会象鲜花一样凋零,又怎么能吸引我的心呢?”虽然五年的游历已经带给他许多的改变,他还是保持着离开家门时那种强烈而又空虚的使命感。“四月太神秘了,这是我想起她的唯一理由。还有静炎不也一样!每次想到她的时候心里不知怎么都是凉凉的,也就是因为人很特别的缘故吧。”界明城成功地说服了自己,很快就把精力放在了真休之间的战事上。
只是这个瞬间,当四月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界明城为自己堆砌的所有理由都土崩瓦解了。他实在不明白自己的喜悦从何而来,他只是感到高兴。
“你”界明城迎了上去,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四月眼中促狭的笑意让他更觉得茫然,只好很迟疑地说:“怎么来了?”
“嗯,不是说还要听你讲那个疯子的故事的吗?”四月轻描淡写地回答,一边还跺了跺脚,长发和鼠皮马甲上结起的冰坠子轻轻撞击着掉在了地上,发出细碎的声音来。
界明城这才回过神来,面前的四月脸色是雪白的,衣服上结满了冰坠子,原本是银亮柔软的长发发梢上结满了霜花,就连长长的睫毛上也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耀,是深深的酒窝也流露着一丝疲惫。不知道她到底在这冰天雪地里面骑行了多久。界明城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握四月的手,那简直就是两块冰。
“不是去夜沼了吗?”界明城顿时感到一阵心疼,“怎么又来了天水啊?”他拖着四月的手就往大厅里走,满心希望大厅里的热气能把四月温暖过来。
四月脸上微微一红,轻轻把手从界明城的手中抽了出来,声音却还是从容的:“是去了啊!这不是才从夜沼过来吗?”她跟着界明城往里走,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吸引了大厅里多数的目光。
“这位姑娘,姑娘。”一个刚才向界明城买马的商人忽然冲了过来,激动的有点结巴了,“你这匹白马卖不卖啊?”
人群中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刚才试图问界明城买马的人又都围了过来,又开始跃跃欲试了。去兰泥的道路被证实是畅通的,兰泥那么小,没有太多的驮兽可以供应,早点赶去就显得十分重要了。当界明城压抑着兴奋和四月交谈的时候,大厅里的目光早已在四月那匹白马身上转了好几圈。
“不卖不卖。”四月没好气地说,她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陷入了商人们的包围中。
“哪有不卖的东西啊!”有人吵吵嚷嚷地说。“开个价开个价。”
“说了不卖啦!”四月有点恼火,皱着眉头,嘴也嘟起来了,她求助地望着界明城。
界明城刚才还觉得好笑,现在可不敢推辞,一提声音,大厅里的喧哗都被他压了下去。“各位!四月姑娘说不卖就是不卖了,远道来得辛苦,大家让她进去坐一下啊?!”
商人们大为不满,有人扯着嗓子喊:“这位姑娘卖不卖哪轮到你作主啊?一边去!”有人已经开始出价了:“四十个金铢啊!姑娘。”还有人显然听清了四月的名字,很有礼貌地说:“四月姑娘,您要是不卖,租也行啊?租四五天成么?”
四月面色先是一寒,忽然又转颜微笑:“行啊!这么想要,卖了就卖了。哪位给个好价钱啊?”
界明城闻言不由一愣,看了眼她的笑脸,心中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别闯祸啦!”他低声对四月说。
四月扭过头去装没听见,管自望着争相出价的人群。这时价钱已经出到了七金铢,连界明城都被吓了老大一跳。
“这位四月姑娘。”那中年商人忽然高声提问了,“你这是匹白马么?”
中年商人在商人中间似乎挺有威望,他说话的时候大家一时都安静了下来。
等他话音落地,又是一片嘈杂声起。“什么屁话呀!不是白马难道还是黑马么?”
四月微微有点意外,她望了眼同样意外的界明城,点点头说:“问的好呀!
你说这不是白马是什么呢!”
“不敢不敢,”中年商人口中谦逊,脸上却满是得意的颜色,“我见的世面不多,不敢胡说。不过这白马额生银角,神态骏逸,倒象是夜北人所传的倏马了。”
界明城虽然早看见四月的白马很不平凡,但因为见过了专犁,他也没觉得意外。听到中年商人说起倏马,他才恍然大悟,为什么四月可以在那么短的时间里从遥远的夜沼赶到天水来。
“满利害的嘛!”四月咯咯笑着说,“真叫你猜中了,是倏马呢!”
大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倏马的传说在夜北大地流传颇广,人人都知道这是夜北的最了不起的走兽,可以昼夜疾行数千里。只是倏马性子刚强,极少听说过有被人驯服的,所以倏马都是听见的多,却不太有人看见。一时间大伙都向门外冲去,惊得那倏马愤蹄咆哮,果然和平常马嘶大不相同,连界明城的白马都躲躲闪闪,颇有畏惧的神态。
中年商人两眼放光:“真是倏马!那些人出的价钱可就差得远了。我愿以三百金铢请四月姑娘割爱。”
门外众人也听见了中年商人的话,一面恨恨地骂,一面却也无可奈何。
以三百金铢购买一匹马,即使是倏马,也实在太贵。何况是这中年商人出手,有心出价的人也不敢竞争。
四月想了想,说:“既然你识货,那也就成全你吧!”
中年商人大喜,道:“姑娘爽快,果然不同凡响。”做了个手势,就有人给他去取金铢。三百金铢有满满一大袋了,就算夜北产金,这也是很大的一笔财富。
四月伸手接过金铢,看看界明城依稀有点不赞同的神色,咬了咬嘴唇,问那商人:“怎么称呼啊?”
“啊,小姓姜,宛州姜平壑。姑娘还有什么指教?”姜平壑得意洋洋地说,显然是个颇有名望的人物。
界明城暗暗点了点头,身从宛州来,这个名字他自然听说过,难怪有这样大的手笔。但是四月显然不知道姜平壑的来头,兀自大大咧咧地说:“老姜,你既然认得这是倏马,当然知道倏马的脾气吧?”
姜平壑微微一笑:“这个不劳四月姑娘操心,我们宛州人对付马还是有点把握的。”
四月看他自信满满,也就不多说话,喜孜孜地把那金包在手中掂了掂,对界明城说:“重,你给拿着。”
界明城依言接过,背上一凌,感受到了四道冰冷的目光。心中不由狐疑,没想到这客栈里居然有如此的杀气,看来进来时候竟然是疏忽了。
四月见他脸色不愉,拖着他就往帐台走,一面低声数落他:“专门赶过来听你讲故事的,不要给我看这种脸色啦!人家愿打愿挨,要你有什么意见啊?我请你吃饭还不行?”
界明城一时不知是好气还是好笑:“你真以为宛州商人那么无能,连你一匹倏马都控制不了?”
“那是当然!”四月毫不怀疑地说,扭头对帐台里喊:“老板,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呀?”
看见那一袋金铢换了主人,客栈老板的态度可就大不一样了,一叠声答应着赶了过来。还没到桌边站定,嘴里已经报出了一连串的菜名,一听就知道什么贵报什么。
桌子上堆满了香喷喷的菜肴。界明城看着直发愁,他本来饥肠辘辘,却也对付不了那么多东西。不知道这女孩子的胃口到底有多好。
“吃呀!”四月捧着碗催他,她竟然不吃肉菜,那么多的东西显然是点给界明城的。界明城不由觉得有些汗颜。
“我看见战场了。”四月又喝了一口奶茶,说:“而且我知道你肯定又搅进去了。怎么回事?”她脸上的还有些余悸的痕迹。
界明城觉得这女孩子真是琢磨不透:“你怎么知道我卷进去啦?”
“噗嗤”一声,四月笑了出来,“还自以为很神秘哪?两边的战马都不是兰泥那种蹄铁啦!一看马蹄印就看出来了。”
界明城这才恍然。他细细给四月讲述着那惨烈的一幕一幕,用的却是哄小孩子的温柔声音。四月安静地听着,把头放到了胳膊上。
不知不觉间,四月已经趴在桌上睡熟了,被暖气蒸红了的脸上写满了风霜,睡梦里还微微皱着眉头。
界明城看着四月疲惫的睡态,想象着她在充满血腥味的战场上来回飞驰寻找白马蹄印的样子,心头忽然又软又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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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斩鞍 吧查看更多热帖 作者: 云飞扬FLY ( 2007…07…02 18:36 )
二十五
太阳西晒,已经是傍晚的光景。客栈老板让坎子把木板窗户卸了下来,大厅里忽然就充满了一道道温柔的光芒,大厅里的一切都在光芒中溃散,变成了淡蓝的颜色。这是天水一天里最温暖的时间。
界明城看了眼四月,她还在趴在桌子上熟睡,她已经那么睡了很久了。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把她粉红的脸颊上细细的茸毛都精细地勾勒了出来。四月似乎感了什么,微微又皱了下眉毛。界明城一慌,忙挺直了身子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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