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起码过来四十多匹夜北马,也许是因为界明城的眼睛看了太久雪原的关系,远远的他看不清那些人的装束。毫无疑问他们不是休军,没有旗号,也没有统一的甲胄,只有刀矛的寒光时时闪耀着。那些夜北马跑得非常整齐,刷刷的蹄声里洋溢着流畅的韵律,这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战马。
界明城下意识地抚了一下腰间的八服赤眉,弯刀微微在鞘中振荡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弯刀正在散发战意,好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可是对面过来的是四十多名骑士,界明城实在没有什么机会。他瞥了一眼身旁,四月神色轻松,手指在银色的长发里绕着绕着,嘴角还挑着一丝笑纹。
“这个女孩子啊!”界明城暗暗摇头,真要不对劲,还得靠她的倏马了,只是实在没有把握把她保护的周全。界明城略一沉吟,咬咬牙摘下了用毡子裹着的六弦琴。
“抱着它。”他对四月说。
“很大啊!”四月不太乐意。
“抱着它。”界明城坚持,这是他头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对四月说话。
四月还是骑着她的夜北马,不过界明城知道她是个好骑手,真要有事可以迅速跳到倏马背上。对于白马的速度,界明城也一向颇有信心。唯一怕的就是羽箭,遇上的话,只好拿着六弦琴当盾牌挡上一挡了。虽然不见得多么有效,总是聊胜于无。
惊奇地看了他一眼,四月没有再坚持,伸手接过六弦琴抱在怀里。
“那样我可腾不出手来射箭了啊?!”她告诫界明城。
“那是最好了。”界明城微笑着说,想起鹰嘴岩上那一箭。四月的箭法其实相当不错,反应又快,只是力道弱了一点。面对那么多可能的对手,还是不要动手的好。
界明城没有打算避开这批人马,荒原上只有连绵起伏的山丘,一览无余。北方的大山只是隐约露出一点影子,走去总还要好几天的路程。更何况这些人有备而来,躲是躲不开的。可是怎么样对付那么多人呢?他实在没有头绪。
他和四月的坐骑固然跑得赢这些骑士,可是身后那几匹夜北马不行。没有了给养,在这荒原上也就是死路。回头去天水或者八松,列游音的人马还等在那里。
他握弓的手微微出汗了。
“若是对方不用弓箭,还有一线生机。”他暗暗地想,知道这是没有可能的。
宛州中州,民间是禁绝弓箭的,可是澜州大地,没有弓箭的人家还真少见。
离开那批人马三百步的时候,他勒住了白马。
四十多人都是精壮的汉子,手中大多握着长弓,有些还穿着不完整的甲胄,上面休军的徽章早被打磨掉了。他们也勒住了战马,懒洋洋地看着对面胆大包天的两个人。
“马贼!!”界明城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开始感到头疼了。澜州的马贼在整个东陆都是很出名的,剽悍果敢,来去如风。应裟的夜北营除了对付私金贩子的佣兵,就是追捕这些马贼了。这些年应裟的骑营很出风头,马贼的气焰被狠狠打击了一番,行动收敛了不少,却并未除得不干净。不料现在他们竟敢出现离天水城夜北大军只有几个时辰路程的地方。
“你的马,她的马,两匹夜北马,还有那袋金铢。”一个看起来是为首的汉子用手指指点点。“都留下吧!”他说得这样理直气壮,好像是在清点自己的马厩。
听到那袋金铢的时候,界明城明白了,原来客栈中那几道目光是这个来历。
他摸了一下脑门,一脸的困惑。“不好意思,这位大哥。”他迟疑地说,“您说的我怎么没听明白?”
“叫你把马都留下。”一个马贼好心地说,那还是个半大孩子,尽管身子粗壮,嘴上的茸毛却还未曾退去。
“可是,这马都是我们的呀!不卖的。要不我们没法去八松了。”界明城遗憾地说。
“你这个人,怎么死心眼。”那小贼急了,“现在打劫呢!”
四月“噗哧”一下笑出声来。
这下那小贼也明白了:“好小子,敢消遣你家爷爷。找死啊!”他骂骂咧咧摘下弓了,“不叫你们见见爷的手段,不知道害怕哩!”嘴上嘟囔着,手下可是极快。话还没说完,白光一闪,一箭就过来了。
界明城看的明白,那箭又凶又急,却正对着自己斗篷的帽子,看来那小马贼还是手下留情吓唬吓唬人的。不过年纪那么小,有这样的速度和力量都算颇不容易。若是这群马贼个个有这样的身手,看来真要把马匹都留在这里了。想是这样想,可不能没有反应,让马贼以为自己怯场了。
头一低,那箭才过头顶,界明城右手一伸摘住箭尾,左手反手抽弓,“唰”的一箭又射了回去。
那小马贼只觉手中一震,长弓竟然已经断成了两截。他张着嘴发了一刻呆,才“吓”了一声道:“搞什么名堂?!”愤愤瞪着界明城道:“你是秘术士么?”
为首的汉子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一挥手:“多事!禁声!”
小马贼一脸不甘心的样子,却是不敢多说。
汉子对界明城说:“这一手很漂亮啊!难怪敢带个小姑娘大冬天的绕道八松。
不过你也就一个人。别怪我不仗义,我们四十八箭向来都是一起动手的,你一个来也好,一百个官兵来也好,都是一样。你箭法再好,挡的住么?”
“总之你们人多,我打不过就是。”他老老实实地承认,从行囊中拿出那袋金铢来。看了眼四月,她仍然是一副笑吟吟无所谓的样子,不由叹了口气。“一年都没这两天叹的气多。”界明城想。
“金铢你们尽管拿去。只是我们下面路还长的很,没有马可不好走。”界明城觉得自己说的很诚恳了。
汉子的脸色难看起来:“我们是马贼啊!不抢马抢什么,老虎不发威,当老虎是病猫?!”他把弓举了起来,“别逼我们留下你们的命来。”
“老虎有什么了不起的。”四月大声说,“就是个大猫而已。”
汉子一脸的怒色,正要破口大骂,看看四月,忽然一愣,又看看四月,软了下来。
“姑娘生的好看。”汉子一本正经地说,“那我只好改主意了。不光要马,这位姑娘也要留下给我大哥做媳妇。”
“呸!”四月的眉毛也拧了起来,“敢伤我?你倒试试?”
界明城暗暗叫苦,原来想用话僵住对方再突然发难,也许可以保护四月先离开险境。不料四月竟然和对方搅和起来了。他手里紧紧扣住了四支箭,眼光盯住马贼中看起来最象头目的那几个。
澜州的马贼其实恶名不彰,不少穷苦的牧人还把他们当作劫富济贫的英雄来看待。界明城本来不想下手太狠,只是对方人手太多,不震慑住对方怕是不行。
“当我不敢?”那汉子受不得激,一伸手就把弓拉得满满的。
“你敢么?”四月说,“你真敢么?”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
“我敢。”汉子说,却有些迟疑。犹豫了一下,撤下箭来,却又举起,重新瞄准了四月。
四月眼中掠过淡淡的惊奇,却接着说:“好吧。射!”
汉子身后的几十名马贼忽然齐声喊道:“二哥,不要!”
界明城咧了咧嘴,不知道这女孩子什么时候又使出魅惑术了,居然还是那么有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受影响。
身后忽然马蹄声响,隐隐约约带着杀气。
不知道为什么,界明城忽然生出熟悉的感觉来。是了,那几道目光,终于赶上来了。腰间的八服赤眉震的利害起来,“壳壳”地轻轻作响,连四月也听见了。
转过头,投来询问的目光。
那汉子眼中神色迷离,恍惚地说:“不要?”手一松,那支箭直奔四月的咽喉而去。马贼们顿时齐声惊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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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斩鞍 吧查看更多热帖 作者: 云飞扬FLY ( 2007…07…02 18:38 )
三十
三百步的距离,对人类射手们来说基本上是个不可逾越的障碍。
使用河络强弓的时候,真骑们的齐射也只有不到两百步的有效射程。即便如此,他们的威力也足以令东陆任何一支军队为之胆寒。
可是短短几天里,界明城竟然接连遇见两位跨越了这个障碍的射手。流风是真骑的额真,那也没有什么出奇了。可对面这个小小的马贼也能愤力射来一箭,就不能不让界明城震惊了。
射断马贼长弓的那一箭看似轻松,界明城实际已经出了全力。羽箭脱弦的时候,他听见了弓背发出细碎的撕裂声。这白木弓十分长大,是那些兰泥猎手们最珍爱的一把,又被用脂油仔细维护过,所以能够及远。饶是如此,听那声响,界明城知道这弓也不能再撑得几箭了。
二哥张弓的时候,界明城心中一凉,要是这什么四十八箭都是一般惊世骇俗的神射手,他和四月哪里还能走脱,不如老老实实交出马匹金钱就是。待到二哥这一箭划出一道尖锐的风声,界明城心里忽然一松。
箭矢来的快,可是绝不出奇,光听风声,就知道这二哥的手劲比那小贼差的远了。难得他还信心满满,敢不自量力地出头发难。更难得那四十来个马贼还对他心悦诚服。
界明城看着那箭穿过夜北清冷的空气,逐渐迟钝下来,终于在离四月百来步的地方落下。“哧”地一声插在雪地上,箭羽兀自抖个不停。
场面顿时凝滞了下来,马贼们呆呆地望着那箭,终于齐齐长出了一口气。那小马贼笑道:“二哥心里头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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