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散去以后,一切都变得那样明亮和清晰,渐渐让人睁不开眼。修士们和界明城都把斗篷的帽檐拉了下来。猎人们却不肯那么做,他们眯着眼睛不断用目光搜索着溪谷两边的树林,耳鼠被召唤回来放进了皮囊里,细犬们很敬业地在队伍前方百余步的地方嗅嗅寻寻。从响水潭向上,习惯上就已经进入狩猎区了,尽管猎人们的主要目标是住在鹰嘴岩后面山谷中的雪狼,这一路的其他野兽也同样能提供不错的毛皮和肉食补给。
情况显得有些奇怪,走了将近一个下午,猎人们也没有看见什么野兽。要是往年这个时候,马背上早该驮上好几只赤狐或者白鼻猂了。现在却连一只雪兔也看不见。午饭的时候,猎人们一致认可云铁树和界明城的判断,溪水应该是才断的,不过一夜功夫,附近的野兽不可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它们应该想以往那样出来到溪边饮水。可是一路走来,猎人们连兽迹也不曾看见过。细犬们也显得很迷惑,那五条大狗不再象开始一样嗅个不停,它们时不时停下来,用鼻子在空中乱闻,然后转回头来望着主人发呆,连尾巴也摇得沉重起来。
要不是先有溪水断流的事情,猎人们大概早就忍不住满腹的狐疑,现在大家只是耐着性子往前走,似乎走到了源头就一定会有答案。
在溪谷里行走并不轻松,负重的马匹不断在被水流冲刷得光滑无比的大石块上打滑,猎人们也不能看清脚下的积雪里到底是冰块还是巨石。面对一个三人多高的断崖,云铁树最终还是得把队伍带上溪岸。
走在最前头的一头细犬忽然停住,它紧紧抓着雪地,弓起了身子,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呼呼”声。其余的细犬得了这信号,迅速散成一个扇面,把领头那细犬的正面完全封锁了起来。果然是很有经验的猎犬。
猎人们一下兴奋了起来,能让五头细犬如临大敌的对头不会是小小的雪兔,今年冬天的头一个收获就要出现。沉闷的气氛瞬间被打破,原壮和小六子闪电般从马背上拔出七尺多长的猎叉,其余几个猎手的杉木长弓都已经搭上了,云铁树手里掂着一把猎斧站在弓箭手前面,他还记得示意界明城保护着修士们往后面退一下。
僵持了片刻,细犬们面对的树林里始终没有动静。云铁树和原壮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诧异。野兽的感觉比人类要灵敏的多,早该看明白猎人们的举动,开始逃窜才对,难不成它有胆对付八名猎手和五条细犬吗?细犬们靠近了些,猎人也跟着靠近,树林里还是一片沉寂。原壮用力眺望,依稀能看见白皮松后一个巨大的黑影,他辨认了一会,面露喜色地环视自己的伙伴。其余几个猎手也看见了,冲他无声地说出了“烈鬃熊”的口形。烈鬃熊是夜北一带体形最大的熊类,成熟的公熊站起来差不多有三个成年男子的高度,肩背部有极其美丽的红色长毛。虽然它们力量巨大,可以轻易摧毁一座房屋,但是它们的皮毛也是东陆最昂贵的皮毛之一。烈鬃熊是冬眠的野兽,还没有猎人在冬天看见过它们的踪迹,原壮因此觉得特别走运。树林里的熊大概是母的,体形并没有大到可怕,但是也足够让五条细犬不敢妄动了。这里有八名优秀的猎手,他们觉得自己对一头母熊或者是幼熊应该是占据上风的。原壮冲云铁树做了个手势,要求先发一轮箭杀伤它再说。云铁树没有答应,他沉默地望着树林,皱着眉头打了一个呼哨。领头的细犬毫不犹豫的扑了上去,即使对手是头烈鬃熊,小六子不由发出一声惊呼。确实,烈鬃熊一掌就能把细犬打成两段。云铁树的怀疑立刻得到了证实,因为冲进林子的细犬围着烈鬃熊转了一圈,就坐了下来,其余的细犬蜂拥而上,猎手们也跟了过去,小心地拉开了他们的长弓,可他们很快就放下了武器。
熊是死的。
一头冻死的烈鬃熊,靠在松树上。那是头成年公熊,红色长毛一直拖到后腿,可整个身子都萎缩了起来,看起来只有母熊那么大。它的皮毛完好无损,没有任何搏斗的痕迹,这让年轻的猎手们欢呼雀跃。没有付出任何代价,他们出猎的头一天下午就获得了一张珍贵的烈鬃熊皮,实在是很高兴的事情。可云铁树却没有加入猎人们的狂欢,他仔细地查看着烈鬃熊冻裂了的眼睛,脸上隐约带着一丝害怕的神色。
即使见识过猎人们的手段,界明城看他们在不到一顿饭功夫中剥完熊皮还是觉得目眩神迷,真是完美无缺的配合。队伍还要继续行进,猎人们的计划是在天黑前到达碧仙潭宿营。
界明城看着被抛弃的熊肉觉得非常心疼:“我们不带点肉走吗?反正我们的给养都不够。”
“冻死的野兽肉,”云铁树阴郁地说,“没有任何热量的。”
界明城也想明白了点什么,他转向原壮,原壮不以为然地摸了摸脑袋,推了他一把:“走啦!”
从这个地点开始,野兽们的踪迹出现了。将近黄昏时分,正是野兽出来饮水的时间,猎人们几次停下脚步来追杀视线里出现的雪兔和蓝狐。运气真是好的出奇,珍贵的蓝狐也出现了。黑夜降临的时候,他们没有能赶到碧仙潭,可是马背上已经堆着好些野兽的尸体了。
“就地宿营。”云铁树说,吩咐小六子赶紧升起篝火。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界明城下意识握紧的弯刀不安分地跳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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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 斩鞍 吧查看更多热帖 作者: 云飞扬FLY ( 2007…07…01 21:58 )
五
太阳落下山去了。
羊齿峰顶那朵袅娜的旗云被染成金红的颜色,好像是天空中燃烧的火苗。从营地这里望过去,整个北面的天空都是很娇艳的红色,连白雪皑皑的山峦也在映照下显得暖和起来。
当然,真正让人觉得温暖的还是篝火。两堆篝火烧的旺旺的,木柴在篝火里偶然扭动一下,发出清脆的爆裂声。大家都围坐在篝火边上,期望地看着架在火上的雪兔。蓝狐味骚,虽然皮毛很好,但是吃不得,这时候得雪兔却是最肥的。亮亮的油滴从雪兔身上渗出来,“吧嗒”一下掉在火堆里,一股蓝烟就带着醉人的香味弥漫开来。
界明城虽然有意压抑,但还是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走了一个下午已经很饿了。与他相呼应似的,篝火边响起了一连串的喉咙响,只有那几个修士沉静无声。
因为下午的猎获很丰富,尤其是意外获得了烈鬃熊皮,猎人的情绪都很高涨。
生火搭帐篷的时候,营地上充满了欢声笑语,终于到了烧水烤肉的时候,大家的话倒好像一时说尽了。界明城和猎人们有点尴尬地彼此对望了一下,肉一时还不能熟,总这样围坐着咽口水似乎有点不妥。
“讲个故事吧!”云铁树说,“听你讲了那么多故事,还没有讲过猎人的。
有这样的故事吗?”
界明城想了一下。“有啊!”他说,“不能算很纯粹的猎人,可也能算狩猎的故事吧!”他把背着的六弦琴抱到膝上,轻轻划了一下琴弦,一串清脆明亮的音符流进温暖的空气中。他停下手,指节轻轻敲击着白桐的琴箱,慢慢解释:
“这个故事说的是从前一个伟大的人类武士,他生活的年代没有战乱,但他总是寻找一切机会去搏杀最可怕的怪兽。”他放开歌喉,轻轻唱了起来。
“北斗看度,夙夜行露。
行露肃肃,实苦无由。
岂曰无由?向西与求。
昨日奋衣,修我弓矢,射彼大风!
岂曰无由?向南与伐。
昨日奋衣,修我矛戟,穿彼象蛇!
岂曰无由?向东与征。
昨日奋衣,修我甲兵,裂彼土伯!“
界明城的歌声并不响亮,但他低低的喉音在每个人的心头都绕个不停,让人有重重的负担。他的手指还在琴弦上轻轻地拨弄,淡淡的琴声里他继续讲述他的故事。猎人们不认识几个字,他每次唱完这些古歌都要把歌里的内容重新解释一遍。“这个武士是人类历史上最强大的,因为他拥有北斗赐予的全部力量,却没有施展的场合。他一年一年在东陆游荡,寻找传说里的怪兽。他不能停下自己的脚步,否则就会从此迷失。他射下了大风,杀死了象蛇,甚至连传说中镇守鬼界的土伯也被他撕成了两半。但他还是走个不停,希望找到强大的可以与他对抗的生物。”
“我知道了!”给重举手,“这个故事是讲左的,他最后跑去屠龙了。”
猎人们生气地瞪着给重,在故事还没开始的时候,他居然把结尾给讲了出来,实在是很让人生气的。黑瘦修士和他的其他几个弟子苦笑着摇了摇头,给重的性格似乎永远都不会为最艰苦的修炼所改变。
界明城点了点头:“对啊!这就是左歌。”
这次连黑瘦修士也不由露出了一丝惊讶:“我以为左歌早就失传了呢!”
界明城微笑着摇了摇头,停下手来:“很多人们以为消灭了的东西其实都还存在着。”他那么轻松地笑着,可谁都不能不相信他的话。
猎人们还是觉得很生气,因为界明城连六弦琴都停下了,要不是他们对修士们有足够的尊敬,早已开口骂了出来。即便如此,原壮也还是忍不住催促界明城:“往下讲啊!往下讲啊!”
界明城的手一沉,一串音符又飘了出来。修士们也闭上了嘴,老实说,他们也很喜欢界明城的歌声,尤其是这次黑瘦修士并没有要求他们回避五音的诱惑。
天已经全黑了,界明城的琴声在静悄悄的林子里回荡,只有夜风滑过树梢地声音在场合,连猫头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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