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居然做得极有成功的希望,且不论前途的吉凶,众人都微有钦佩之色。
俊卿道:“若大家都别无异言,我们黄河渡口再见一面,便前后分两批走,前一批,以步行为主,后一批以骑马为主,前行的以三天为度,后行的也不要慢过五天。”
崆峒铁指禅师笑道:“酸丁出这馊主意,这一趟跑下来,脚底板大概有三年可以不痒。”
他师弟癞头陀方才反对,可是性情急燥的人,习惯快行,听俊卿想法子也还不差,再说又有一点为俊卿的声势所夺,所以也走出站左边。
少林方太大师无妄微微合什道:“既然如此,就动身吧。”
俊卿应声“好!”牵了安洁的小手,腾空而起,迅如电闪一般,挟了一阵衣襟破空之声,如巨鸟一样,在树梢飞去。
俊卿既走,无妄带了他的监院与达摩院的首座三僧,也随同起身。
武当无尘也带了同门起身。
只见一群一群的巨鸟破空飞去跟着蹄声杂沓,骑马的人也分途出庄,引得远处的野犬狂吠,庄中的金鸡急啼。
安洁随从卿升空而去不仅不觉得奔波劳累之苦仅劲气内蕴,而且奔驰之时,内力充沛之极,亦有呼吸不畅之苦,经这时断时续的暖流的补益,便觉得虽然迅比奔马犹疾,平吐缓呼却如平日在深闺一般。
安洁轻轻说道:“你还记得我带你跑吗?”
俊卿笑道:“记得,还挨了医仙狄老师的一顿骂。”
安洁问道:“你知道现在大家都怎么称呼我吗?”
俊卿轻轻笑道:“狄老师称你做安儿,柳姐姐称你做安安和小安,受伤求医的人称你做慈心仙子,终南门的师侄们称你做小师叔。”
安洁缓缓摇头,微微升起一层薄晕,道:“我不是说的这个,这是以前的称呼,现在他们都称我做盟主夫人。”
俊卿极其得意,笑道:“这样看,我忍气吞声去抢了这个盟主做还不冤枉。”
安洁笑道:“你还忍气吞声呢,你看你今天对癞头陀好凶。”
俊卿不语的半天道:“我已经答应发姊了,要赢这一场,可是有好几个难题解不开,癞头陀再和我为难,我就毫无成功之望了,我和奉承大声吼叫,只是心中害怕失败,恐惧挫折。”
安洁轻轻的道:“你为何不把你的困难都告诉我,将它们都闷在心里,你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俊卿道:“事情变化得太快,昨晚自以为已经达到了选地延期的目的,早上发觉以双方的仇恨之深,加上这一场所的拚斗,只怕做了与原意相反之事,晚上听峨眉时翠心的报告,才知双方等于已经动手,又何必再假惺惺的客气,所以便大玩起来。”
安洁轻轻问道:“我听你讲得极其振振有词,心中还有什么因难?”
俊卿叹道:“第一我始终不能,与隐在暗处的真正的敌人交手,第二我想与绿林和解,同御祸悲,第三我要找出黑白两道的奸细,至于是参王蛟丹的夺取与分配,我倒始终不大放在心上。”
安洁低嘘轻声自问道:“那人是谁,这般厉害,能够自己不出面,扰得天下大乱?”
俊卿与宫彤相斗也不觉得他有何可怕之处,然而看到两道的豪雄,经他暗中潜伏在两道之中的好手,引得互相残杀犹如灯峨扑火一样,暗中不由多添了许多疑惧,令自己一眼望过去总怀疑眼见的人是敌非友。
这宫彤不过奉命而行,这主使之人,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人物,叹道:“那人是这世上最险恶或许也可以说是最聪明的人。”
俊卿意中所指自然是多尔衮,多尔衮原来的封号是墨勒根王,这墨勒根是满州话,翻作汉文便是聪明智慧的意思,所以他汉文封号就写作睿亲王,清太祖努乐哈赤,清太宗皇太极愤恨以终,做梦也想不到会成功的事情,多尔衮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到了。
他在做摄报政王之后,一年之内将清朝廷从盛京迁到北京,三年平定了江南,然后挥军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奠定了清室三百年的国基,他一生最善于用汉奸,用到武林人身上,只是其中一端而已,他用范文程、用洪承畴、用冯铨、用谢陛、用吴三桂、用尚可喜、用耿仲明、用孔有德,天下是这些人替他打的,清室开国的典章制度也是这些人替他定的,在历史上也是五千来著名的聪明阴狠人物之一。
安洁极聪明,举一可以反三,听了俊卿的话,想了一会儿道:“你不要再讲了你再讲我就会猜出,害你对师父天杀星失信可不好。”
她想了会儿道:“你的对手既然如此凶狠多智,你要多用一点心思,多想想我,好好保重自己。”
俊卿笑道:“安姊放心,我已经答应安姊,我一定想法要赢这一场。”
安洁道:“我的意思是你要善自珍摄,胜败之念看得淡一些。”
俊卿道:“我知道。”
俊卿愈走愈疾,脸色也开始变得沉默不愉,安洁与他两心如一,知道他们有些不好意思开口的话,在肚子里留不住,要进跳出来的意思,所以也不相问。
只见远处,城廊隐隐,济南已是经望,安洁轻轻赞道:“士别三日,真要刮目相看,是重见你师之后,另有秘传吗?”
平常俊卿得了安洁的半言一语的称赞,高兴得乐不自禁,这时却愈加不乐,停下来,退后两步,作了一揖道:“安姊恕罪。”
安洁缓缓一笑道:“你本无罪可恕,若是有罪,我们俩人如一,这罪也是我们俩个人的。”
俊卿迟疑半天终于道:“我有罪的,我答应要替他们每人准备三百两的程仪,然而我身上却并没有这一笔银子,我说此话这时,便想定了要将安姊给我的避尘辟毒大珠拿去暂时典押在济南城中换钱使用。”
安洁静静看着俊卿半晌忽然一笑道:“你看这是什么?”
说时从怀中摸出一叠整整齐齐的银票来,俊卿略看了看已经路够所需,呆呆看着安洁道:“安姊你怎会带着这些银票的,莫非预先知道我要钱么?”
想一会儿又道:“无论如何,我如此想意,总是不对。”
说时将一对大珠从怀中掏出,映了初现的曙光,越显得霞彩流辉,光芒隐蕴。
安洁笑道:“我银票是带给你做钱的,你自小坐在你祖父怀内看算帐,不知不觉常常会想些赚钱主意。”
俊卿手中盘弄着两颗哗哗一光的在珠,笑道:“谢谢安姊。”
安洁道:“珠儿若能帮你忙,我是很高兴的,便卖了又何妨,你素常旷达,为何忽然想不开了。”
俊卿道:“也不是想不开,只是内心抱愧得很,安姊虽然不怪我,小弟心中想到曾经起念如此,还是不禁难过。”
安洁道:“噢,别难过了,我们快到渡口去吧,可以看看久矣向往的大河。你靠了庄子南华秋水之篇得盟主之位,现在正是秋汛,一定好看。”
俊卿微微笑道:“安姊,小弟有幸得你为伴,要发愁也很不容易呢。”
安洁将小手轻捏在俊卿的小臂上,轻轻捏了一下,她捏得如此轻柔,指尖轻轻的抚摸也相差无几,俊卿不由笑着叫道:“唉呀,安姊,我痒。”
这一点痒丝丝的感觉,朔神经而上,从手臂一直痒入心底,俊卿站着只是笑。
半天安洁方道:“俊卿,我们走吧,再不走真是要让人久等了。”
两人拨步入城,寻着金陵镖局的分号,打着医仙的旗号间总镖头呼延烈,里面出来的镖师认得是俊卿,大喜过望,领袖天下武林人物的白道盟主亲临,那是何等荣幸之事。
俊卿取出银票道:“这是我家银号的银票,想请你替我换成金珠,以便沿途使用。”
那镖师善用一杆三尖两刃的花枪,怪招层出不穷,称做怪刃冬子婴,练家鄙文,识字的不多,叫别了就成了怪人,为人极其熟诚,竟是一口答应,这儿无推拖,顷刻便已办妥,大小包有十几包之多,都放在厅堂之上,俊卿理了半天,方才将金珠逐一归齐。显见得非从一家换来。
安洁看了好生替她的呼延大叔欢喜,连手下分号的镖师也如此兜得转,可见镖局的营业之盛,信用之好,这分号有如此热诚的怪人冬子婴招呼一切,更是付托得人,令人快慰。
俊卿收拾了金珠,与安洁辞出,直趋势河上,渡口岸上已经三三两两站着群豪,安洁趋势向前与师姊若馨、秀月、初美寒喧。
俊卿轻轻说道:“大家一齐上船再说。”
他说得声音不高然而劲力内蕴,每一个人都听到有如觌面对语一样,除了内行的武林人物,却是毫无惊世骇俗之外。
群雄乘了一艘预先留好的大船,一齐渡河,俊卿在舱中便开始散发各人的程仪,免得上岸后再拒误时间,然而志在三天之内赶到太行的,身份何等贵重,都臻一流高手之林,随身岂少银钱,所以缺少的虽不客气,所取却为数不多,一会已自分毕,其余的俊卿一齐交给了华山派的知非,托她为客人沿途换马。
一上岸之后,便再难得有如此悠闲的时间可资休息,所以连俊卿在内,都阖目养神,船一摆岸,俊卿道:“我们虽分两批,然而人一分散了容易受袭,骑马后至的便请以知非大师为主,可以请她为大家沿途购马。”
说时轻轻拍掌,道:“步行的我们一齐走吧。”
大家都是久闯江湖的人物,起步如飞,看的人却不见得多快,俊卿牵了安洁随若馨走在一齐,陈秀与张初美,一马双驮紧随其后,一齐无言疾行。
俊卿暗暗思忖:“这群人之中,不管是否有已经依附清室宫彤一党的,在众目所视之下,都无法旋展他的狡计,等到了太行,再设法将绿大的好手也挑出来,让大家放手打一场,自己人必定不肯真打,暗中记下他名号,多加提防便可,问题只在他们自己人之间是否互相认得,若彼此同侍清室却互相不识,妹妹可糟到透顶,这心腹大患未除,什么都不要谈。”
时翠心带了雪氏双姊妹,走得甚是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