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默不作声地吃饭。过了几分钟,附近草丛中发出沙沙声,一个俾格米人走了出来。
2.跳神
那人肤色较浅,身高约莫四英尺半,胸部厚实发达,身上只缠了块遮羞布,肩上挎着弓箭。他环视了一下考察队,显然是想弄清谁是队长。
芒罗站起身来,很快说了些什么,不过用的不是斯瓦希里语。那俾格米人作了应答。芒罗递过一支刚刚用来烫蚂蟥的那种香烟。俾格米人不想抽,于是把它放进箭囊上的一个小皮袋里。他们简单交谈了几句,其间那人朝丛林方向指了好几次。
“他说有个白人死在他们村上了,”芒罗说着拿起自己那个有急救用品的包,“我得赶紧去一下。”
罗斯说道:“我们没有时间了。”
芒罗皱起眉头看着她。
“那个人反正已经死了。”
“还没完全断气,”芒罗说道,“不是没救了。”
那俾格米人使劲点点头。芒罗解释说,俾格米人把生病分为几个阶段:发热、发烧、发病、死亡、完全死亡,最后才是永远死亡。
这时树丛中又走出三个俾格米人。芒罗点点头。“我就知道他不是一个人,”他说道,“这些人从来不单枪匹马活动,他们不喜欢单独出来。那几个人刚才一直在注视我们。如果我们刚才稍有不慎,就会挨箭的。看到这些褐色箭头了吧?是有毒的。”
不过,俾格米人现在显得很放松——至少埃米从灌木丛中冲出来以前是这样。接着响起了喊叫声和迅捷的拉弓声。埃米吓得朝彼得奔去。她扑到彼得身上,趴在他胸前,弄得彼得浑身是泥。
俾格米人凑在一起紧急地商议着,力图弄明白埃米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们问了芒罗几个问题。最后,埃利奥特把埃米放回地上,跟芒罗说:“你跟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想知道大猩猩是不是你的,我说是的。他们问大猩猩是不是母的,我说是的。他们问你是不是和大猩猩有关系,我说没有。他们说,那就好,并说你不该和大猩猩贴得太紧,因为那样会给你造成痛苦。”
“为什么会造成痛苦?”
“他们说,这只大猩猩长大后,不是逃入森林,使你伤心,就是把你杀了。”
罗斯依然反对绕道去那个坐落在几英里之外的利科河岸边的俾格米人村落。“按照预定时间表我们已经落后了,”她说道,“而且一直在拉大距离。”
在整个探险期间,芒罗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发起脾气来。“听着,博士,”他说道,“这不是休斯敦市中心。这是他妈的刚果腹地。在这种地方不能受伤。我们有药品,对那人也许有用。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嘛。不能啊。”
“如果我们去那个村子,”罗斯说道,“今天剩下的时间就泡汤了。这一来要再耽搁9到10个小时。现在我们还能来得及。再耽搁,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一个俾格米人很快对芒罗说了几句话。芒罗点点头,看了罗斯好几次,然后转身对着其他人。
“他说那个生病的白人衬衣口袋里有字。他要为我们画出来。”
罗斯看看手表,叹了口气。
那俾格米人拾起一根树枝,在他们脚下的泥地上画了几个大写字母。他双眉紧锁,全神贯注,仔细地画出了几个他不懂的符号:ERTS。①
【①ERTS是地球资源技术服务公司的英文缩写。】
“哦,上帝!”罗斯轻轻说了一声。
那些俾格米人在森林中不是一步一步地走,而是一路小跑,熟练地从藤条和树枝间穿过,巧妙地跳过一个个雨水坑和纵横交错的树根。他们不时回过头,看着紧跟在他们后面的三个白人的窘态发笑。
埃利奥特很难跟得上。他的脚不断绊在树根上,头不时碰在树枝上,身上被带刺的藤扎得很疼。他喘着粗气,尽力跟上那些毫不吃力地走在前面的小矮人。罗斯也好不了多少。甚至动作非常敏捷的芒罗此时也显出疲惫的样子。
最后他们来到一条小河边阳光照射的空地上。俾格米人在岩石上站住,面朝太阳方向蹲下。三个白人气喘吁吁地瘫倒在地上。俾格米人似乎感到很好笑。他们的笑是善意的。
俾格米人是刚果热带雨林地区的最早居民,他们矮小的身材、与众不同的举止以及敏捷灵活的动作使他们在数世纪以前就已名闻遐迩。早在4000多年前,有一位名叫赫科夫的埃及指挥官进入了月亮山以西的大森林。他在那里发现了一个矮人种族,他们对自己的神唱歌、舞蹈。赫科夫令人吃惊的报导读起来相当真实。赫科夫和后来的亚里士多德都认为这些矮人的故事是真的,不是无稽之谈。几个世纪过去了,这些神的舞蹈家们难免被蒙上神话的色彩。
一直到17世纪,欧洲人依然弄不清楚是否真的有这样一种能在林中飞行,具有隐身本领,能猎杀大象的长有尾巴的矮人存在。由于黑猩猩的骨骼常被误认为是俾格米人的骨骼,此事就变得更加扑朔迷离。科林·特恩布尔指出,传说中的许多东西实际上是真的:由树皮舂烂而制成的遮羞布挂在身上,看起来很像尾巴;俾格米人能在树林中自由出没,就像真有隐身术一样,而且他们一直在猎杀大象。
俾格米人边笑边站起来,再次上路了。三个白人叹了口气,挣扎着爬起来,缓慢而吃力地跟在后面。他们马不停蹄地一口气又跑了半个小时。埃利奥特闻到一股烟味。他们来到了小溪边那小村落所在的空地上。
他看到呈半圆形排列开的十座不到四英尺高的圆形低矮茅屋。村民们都在屋外沐浴着下午的阳光。妇女们有的在清理白天采来的蘑菇和浆果,有的在噼啪作响的火上炖煮蛴螬和乌龟。女人们在干活的时候,孩子们跌跌撞撞地到处跑,弄得坐在房前抽烟的男人们不得安宁。
芒罗打了个手势,他们一行就在村边停下来。那些人注意到他们后,把他们领进村里。他们的到来引起了村民的极大兴趣。孩子们指指戳戳,咯咯直笑;男人们向芒罗和埃利奥特讨要香烟;妇女们摸摸罗斯的金发,并争论不休。一个小女孩从罗斯两腿之间爬过,抬起头顺着她的裤子向上看。芒罗对罗斯解释说,妇女们弄不清她的头发是不是染的,所以那女孩就负责解开这个谜。
“告诉她们是天生的,”罗斯说着,脸上绯红。
芒罗简要地对那些妇女说了几句。“我告诉她们你的头发是你父亲遗传的,”他对罗斯说道,“但我不能肯定她们就会相信。”他把香烟递给埃利奥特去分发,每个男人一支。拿到烟的人不是露出甜甜的微笑就是发出怪怪的女孩式的咯咯笑声。
客套之后,他们被带到他们所说的那个死白人所在的村头新建的一幢房舍里。他们看到一个身上污秽不堪、胡子拉茬、年纪30岁的男子正跷着腿坐在小门阶上,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门外。埃利奥特很快就明白,那人是患了紧张症——坐在那儿纹丝不动。
“哦,天哪,”罗斯喊起来,“这是鲍勃·德里斯科。”
“你认识他?”芒罗问道。
“他是我们首批刚果考察队里的地质学家。”她凑上去,在他面前摆摆手。“鲍勃,是我,卡伦。鲍勃,你怎么啦?”
德里斯科没有反应,连眼睛都没有眨。他只是直愣愣地瞪着前方。
其中一个俾格米人向芒罗解释了一番。“他是四天前来到这个村落的,”芒罗说道,“他疯了。他们只好限制他的自由。他们认为他得了黑水热病,所以为他新建了一座房子并给他服了一些药。他不再发疯了。现在他们喂他吃饭他也不拒绝,但是他从来不说话。他们认为也许他曾被穆古鲁将军的部队俘获并遭过毒打,要不然他就是个哑巴。”
罗斯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
“我不知道我们能为他做点什么,”芒罗说道,“尤其在这种状况下。就身体而言,他是好好的,但是”他摇了摇头。
“我来向休斯敦报告一下方位,”罗斯说,“他们会派人从金沙萨来救援的。”
在此期间,德里斯科一动也没有动过。埃利奥特凑近看看他的眼睛。就在他凑上去的时候,德里斯科皱了一下鼻子。他身体紧张起来,突然发出“啊—啊—啊—啊”的尖叫——就像一个人想大声喊叫一样。
埃利奥特大为惊骇,倒退开去。德里斯科松弛下来,又陷入沉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俾格米人凑近芒罗小声耳语。“他说,”芒罗说道,“你身上有猩猩气味。”
3.拉戈拉河
两小时后,他们与卡希加和其他人会合,在一位俾格米人向导的带领下穿越加布图以南的雨林。他们绷着脸不说话——因为都得了痢疾。
村子里的俾格米人硬要留他们吃顿早中餐。芒罗感到盛情难却,只好接受。这顿饭主食有形似平瘪文竹根的细细的嫩野薯,还有丛林洋葱、野木薯叶以及几种蘑菇,此外,还有少量酸腐难嚼的龟肉,偶尔还有一两只蚱蜢、毛虫、蠕虫、青蛙和蜗牛等。
这顿饭蛋白质的含量相当于同样重量的牛排的两倍,但是由于胃不适应,吃下去就不舒服。火堆周围的人们所谈论的事也提不起他们的精神。
俾格米人说,穆古鲁将军的部队在马克兰峭壁上设立了供给营地,而那正是芒罗预定的目的地。避开这些部队似乎是明智的。芒罗解释说,在斯瓦希里语里没有骑士品质和运动员品格这些字眼,在刚果语的变体林加拉语中也没有这些字眼。“在世界的这个地方,只有杀戮和被杀戮。我们还是避开的好。”
他们唯一可走的路是向西朝拉戈拉河方向走。芒罗对着地图皱眉,而罗斯则对着电脑控制台发愣。
“拉戈拉河怎么啦?”埃利奥特问。
“也许没什么,”芒罗说道,“全看最近雨量大不大了。”
罗斯看了看手表。“我们现在落后了12个小时,”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