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底下的景象,他不由停下了脚步。
风从西边的海上而来,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狷之原的边缘上一片混乱,风沙里只隐约见到一队队人马来回奔忙,个个手里都拿着巨木石块,顶着狂风冲向黄沙最深处旅人不由微微一惊:怎么了?驻扎在空寂之山的空桑大营今日竟然全数出动,难道是冰族越过迷墙入侵了?
“快补上!快!”风里的声音纷杂而混乱,“这边要塌了!快用圆木顶住!”
“没有圆木了!刚才用的是最后一根!”
“那先用肩膀顶住!再拿石头塞上缺口!”
“队长,没用!石头石头在风口上根本放不住!刚放上去就被风吹得往回滚,反而压伤了后头的好多兄弟!”
“不行!队长,那边、那边又出了一个缺口!”
“他娘的!这洞是什么时候破出来的?!”
“不、不知道在清早的时候,巡逻的兄弟就看到南边一里外有个大洞了!刚堵上,又接二连三的出来更多!”
“队长!墙、墙要塌了!”
“死也要顶住!退后者斩!”
战士们在号令声里奋不顾身地往前,然而从西面袭来的狂风吹得人根本睁不开眼睛。迷墙在崩塌,缺口一个接着一个地出现在绵延百里的墙体上。风是如此的大,从裂缝里尖刀一般钻出来,那些巨石滚木刚填上去就纷纷滚动,反而将那些战士吹得立足不稳往后退了几丈苍黄色的龙卷风呼啸而来,风里隐约传来一阵奇特的血腥味,令人欲呕。
旅人站在山腰上,看着底下的漫天黄尘,眉头开始蹙起。不对劲!这样的景象,根本不像是普通的沙暴来袭的模样!难道是狷之原上的魔
“砰!”风暴里忽然传出一声巨响,彷佛什么陡然崩裂。
“墙塌了!”风里传出士兵们惊惧的呼喊,“天啊那、那是什么?”
前方的人群轰然后退,彷佛看到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一样,发出一声震天的大喊原来随着那一声巨响,高大的城墙四分五裂,豁然裂开了一个极大口子!裂开的口子里,有一股股苍黄色的东西不停漫出来,彷佛触手一样沿着裂口往外爬,很快便布满了墙壁。
有士兵尝试着挥刀去砍那些藤蔓般四处攀爬的东西,一刀下去,却如入无物原来那竟是一股股的流沙,从墙后透出,活了一样地蠕动!
“萨特尔是萨特尔!”空桑战士发出一声惊呼,四散奔逃。
墙在急剧地裂开,声音清晰可闻。旅人蹙眉,按剑从山麓掠下。他看到那个缺口里有黄色的砂风疾速弥漫出来,一片乌云腾起,低低压在天际,黄沙一股股被从地上吸起,旋转着升入云层,一眼看上去彷佛一棵棵巨大的、会走路的树!
“不好!“他脱口低呼,按剑冲入了狂风之中。
迷墙在不停地崩塌,崩裂的口子越撕越大。裂口里依稀可以看到狷之原那一边的可怖景象:成千上百的棵“树”在缺口后摇晃,争先恐后地想要挤出来!风砂里传来邪魔狂喜的吼声,整个地面都在颤抖。
终于,第一股狂风从迷墙后彻底挣了出来。那只萨特尔操纵着旋风破墙而出,它的背后则满是密密麻麻的邪魔,正准备跟随着头领从缺口汹涌而出。
他急掠而上,从腰间拔出剑来。然而,那一只萨特尔已经破壁而出,即将完全挣脱。他一剑尚未击下,苍黄色的旋风便包围了他,将他整个吞没。
那一瞬,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厉啸,一道金色的光芒划破了风砂,箭一般没入黄尘最浓处风里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号,那股包围着他的黄色流沙猛然一震,往后退缩了一下。
“快逃!”依稀中,他听到背后有人对着他大喊。
然而他没有听,趁着那个空档,断然挥剑斩去辟天剑上陡然爆发出了长达数丈的剑气,横空而至,将那一道旋风拦腰斩断!血雨从半空洒落,邪魔发出临死前的嚎叫。他没有闪避,冒着迎头的漫天血雨,从那个缺口里直跃了进去。
一落地,顾不得四周密密麻麻的邪魔环伺,他立刻单手撑地,急速念动咒语。
“等等我!”背后有人急唤,居然还有一个人从缺口里跃了过来。
就在那个人跃进来的刹那,他念完了咒语的最后一个字,用手猛击地面,低喝一声,发动了咒术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地底涌起,那一断崩塌开裂的墙体轰然闭合!
“你”随之跃进的人目瞪口呆,看着风砂里的蓝发旅人。
看服色,这个年轻人居然是方才那一群丢盔弃甲的空桑战士之一,矮个子,黑皮肤,满脸的疙瘩,身量单薄,头发蓬乱。不知道为了什么,在所有同伴都狼狈而逃时,这个人却反而跟着他跃入了迷墙之后。
“你你是鲛人?”那个空桑战士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会术法?”
四周砂风呼啸逼来,旅人没有时间回答他的问题,从沙地上一跃而起,身子凌空、剑光如同弧般划出,只是一剑,便将数个逼近的邪魔斩为两段!
那样的身手,更是让旁边的空桑战士看得两眼放光。
“翻墙走。”他落下地来,简短地说了几个字,“逃吧。”
“逃?谁会临阵逃脱?”那个战士扬声回答,个子不高气势却不小,回手又是一箭,空中一只邪魔嘶叫着落下,回首睥睨,“你!不许羞辱人!看着吧”
他忽然抬起手,勾手拨弦,却是一箭射向了头顶的天空那一箭呼啸如风,直直没入顶上低低压着的乌云里,流星一样毫无踪迹。四周的魔物本来被那一箭的气势震慑,往后退了一退,此刻看到那一箭射空,便又齐齐咆哮着扑了过来。
然而旅人却立刻挥剑,护住了自己的头顶。
邪魔扑来的瞬间,天空里忽然发出了奇特的呼啸,灿烂的金光照耀了天宇那一箭消失在天空,却化为无数道金光疾射而落!那一道箭光在半空中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在刹那间分裂成无数道,扩散,射落,将方圆十丈内的所有魔物洞穿!
若不是旅人反应得快,便要连着一起被金光从头顶贯穿。
这一剑秒杀了数十只魔物,彷佛明白了这两个对手的厉害,剩下的邪魔迟疑了一下,忽然间不约而同地后退。只是一转眼,那些密布如林的道道旋风从迷墙边散开了,远遁荒原。风暴散开,半空黄沙渐渐落定,大地也不再骚动,似乎那些邪魔已经再度蛰伏地底。
头顶重新明亮起来,日光从高空洒落,照在荒原上仅有的两个人身上。
方圆一里地内血污狼籍,竟彷佛下了一场血雨。大漠上空旷而冷寂,只有一道道旋风呼啸,奇特的黑色气息笼罩着一切,苍黄色的风之林里奔驰着食人的魔兽这些猛狷是空桑人特意放到这片海角的,生性残忍,会吞噬一切踏上这片土地的人。经过百年繁衍,狷类数量庞大,早已成了狷之原的主人。
这片荒凉的原野上甚至没有一棵草,光秃秃的地面上都是滚动的砾石,在太阳下呈现出奇特的五彩光芒,石头间隙里偶尔能看到蜥蜴簌簌爬过,吞吐着赤红色的信子。
原野的那头便是西海。
而在海天之间,平整的地平线上有一座突兀的山。在那座山的附近,一道道旋风来回逡巡,涌动的沙漠的颜色居然是漆黑的!
那个空桑战士显然也是第一次进入迷墙背后的世界,面对着梦幻般的一幕,呆呆看了半晌,脱口而出:“哇,狷之原原来就是这种鸟不拉屎的模样?也太没劲了吧?枉费我”说到这里他顿住了口,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悻悻然:“你是谁?剑法不错嘛。”
“你的箭术也不错,”旅人转过身,语气淡淡,“很少见。”
“嘿,当然!知道厉害了吧?”那个空桑战士收起了弓,哼了一声,拍了拍箭囊,“我可是剑圣门下的人!”
“剑圣?”旅人微微一惊,随即摇了摇头。
刚才那个人的一箭虽然也用的是气劲,在一瞬间将真力注入,通过弓弦发射,看模样和剑圣门下的凝气成剑乍看到颇有几分类似。然而,内行人一看便知道无论从手法、运气,还是力量分配上,其实都完全两样。
“别不相信,我的师父可是清欢哪!”看到他摇头,那个矮个子的空桑战士拍了拍空空的箭囊那里面只有一支金色的小箭,奇怪的是箭头居然做成了剑的模样,箭尾上还刻有剑圣门下的闪电纹章。旅人蹙眉端详着那支不伦不类的箭,不置可否,却听那个空桑战士继续吹嘘:“清欢!当代的剑圣,武道的圣者!你也该听说过吧?”
他点了点头,没有否认:“当然。”
这些年来他虽然远在海外,但对于剑圣一门的事情却是了如指掌:剑圣一门传承九百余年,如今已经是云荒大地上最大的门派,门下学剑之徒多达数千人。五年前,先代女剑圣兰缬去世,她的大弟子清欢继承了剑圣的称号。然而清欢如今不过三十许的年纪,贪花好饮,行踪无定,虽然门徒遍天下,至今却尚未正式收过一个传人又哪来的这么一个弟子?难为这个空桑人说谎说的如此流利,简直理直气壮。
他没有拆穿对方的大话,只道:“难怪你敢跃过迷墙来。”
“嗨,那当然!”那个年轻战士满脸得色,然而回头一看瞬间恢复得完好无损的高墙,不由收敛了轻狂。他伸手小心地推了推,验证那并非虚假的东西,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鲛人,嘀咕:“是真的墙?你你的法术真的很厉害!这是非常厉害的五行炼成术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那么短时间内”
旅人看了那个空桑士兵一眼,眼神微微变化,这个人懂得的倒是不少,不像个普通人。
然而他没工夫搭理这个空桑人,自顾自往前走:“你翻墙回去吧。我也要做事去了。”
没有走出几步,眼前一晃,那个空桑战士居然又拦在了前头,彷佛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殷切而激动:“啊!对了,你是海国人吧?传说中九百年前,剑圣西京曾经将《击铗九问》传给了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