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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看一眼,就悄悄离开。”连恩像个教徒发誓似的对自己说。
可是他又错了。
在那一眼之后,震撼和惊讶抹去了他的其他注意力,在不知不觉间,他的视线由仓促的一瞥变成了久久的凝视,连一个细微的颤抖,一声低沉的喘息都不放过。
这实在是一支很美的舞,藉由精神汇集形成的光芒,在寂静的夜里勾勒了一个满身光辉的妖精,她在拂晓诞生,随风起舞,转身和低头之间,尽情展现少女的轻盈和作为女性的柔美。
精神汇集的咒文快要念完了,连恩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又来了,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秘咒师,她又随随便便加上一段其他职业的咒文,于是一道橙黄色的模糊轮廓,取代了白色光辉,她在一瞬间又成了夕阳下迷途的雀鸟,给人哀伤的印象。
她的吟诵声越来越轻,动作缓慢,连恩牢牢凝视她,对于即将发生的事,他实在怀着很大的期待。
他太过专注了,以至于当魔力一瞬间从毗格娜的体内爆发出的时候,他做出了十分丢脸的事,后来每当他回想起来,都觉得懊恼极了,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过度的惊讶,使他情不自禁大叫了一声:“上帝啊!翅膀”
确切来说,那并非翅膀,只是因为强大的魔力凝聚在一起,变得实体化,呈现出白色朦胧的雾像。
然而它是那样高大、美丽、耀眼和圣洁,有那么一刻,连恩震惊得无法动弹。
“如何?”这时吉耐特用手肘顶了顶他的胸口,笑问:“现在你的心脏,是否扑通扑通直跳?”
连恩回过神,一道不易察觉的红晕,映上他的脸颊,他否认说:“我才没有!”
吉耐特似是而非地微笑:“啊,好的好的,你没有——可我却有,知道吗?头一次看到这支舞的时候,我哭了,理由说不上来,也许你心里明白。”
连恩看了他一眼,他耸了耸肩又继续说:“我很想让这个学院的老师看一看毗格娜的舞,那肯定会改善他们对那孩子的印象,只可惜没有一次成功,也许我低估了他们脑子里的那条名叫‘顽固’的虫子。
“好了!姑娘们,小伙子们,都跳起来吧,让毗格娜休息一会儿!”在热烈的鼓掌声中,吉耐特向人群叫嚷。
“我该回去了。”连恩看到毗格娜向他走来,他立即拾起他的行囊,向吉耐特告辞。
“既然如此,我送你一程。”
吉耐特轻声念了几句,他的右手在空中划了个圈,空气犹如水面泛起了点点涟漪,伴随着“哢哢”声,打开一扇狭小的结界门,“这扇门通往男生宿舍,你很容易就能找到自己的房间。”
你很容易就能找到自己的房间房间这个狗窝是怎么回事?
“@当!”旅行包从肩上滑落,连恩神情茫然地望着屋子,恍惚了几秒,倒退出房间,再次确认门上写着确实是“十四”,才拖着脚步沮丧地走进去,重重地关上门。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看见如此简陋的房间,别说没有暖炉、没有躺椅,就连一张像样的床也没有。
所谓的“床”,只是将三个充气的轻皮袋子拼凑起来,铺上柔软的毛毯和白床单,勉强可以躺下一个人的垫子而已。
连恩坐在了这张床的一头,袋子居然“砰”地一声破了,气得他下意识就要把床丢出窗外。
可是他还是忍住了——这便是穷人过的生活,是他下决心舍弃名誉和财富之后,想要尝试的生活。
冷了没有火炉可以取暖,累了没有舒适的大床可以舒展手脚,吃的是粗硬的干面包、难以下咽的米粥,和一些不知道由什么制成的肉肠
贫穷,多么可怕的字眼,由贫穷拼凑出的日子,苍白得就像一张单色油画。
连恩思忖了一会儿,把剩下的两个皮袋排列起来,勉强算作一个沙发,供当晚休息用。
他打开衣橱,发觉里面挂了几件破旧的大衣,和一顶褪了色的红毡帽。
“这是谁的东西?以前的学生留下的吗?”他想也没多想,就丢进了垃圾筒。
整理完所有行李之后,连恩疲惫地靠在简陋的沙发上,月光透过十字窗的缝隙,照亮他苍白的脸。
“吉耐特,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其实是个厉害的家伙”他闭上眼睛,自言自语。
结界门在所有的结界法术中,并不算特别高深的一项,大多数学习了两年的结界师都能做到,但那家伙看起来像是学院平民派的重要角色,竟然只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地打开了那么大一扇的结界门,真是不简单!
还有毗格娜很难说清楚对她的感觉。一个古怪的秘咒师,咒文知识少得可怜,却能自创混合咒语,并且奇妙地融入到优美的拉莫风舞当中。
但话说回来,她之所以选择那些魔法,纯粹是因为围绕周身的亮丽色彩吧?噢,如此轻率地对待魔法,她会遭天谴的!
不过,那支舞,真美
由于太过疲惫,连恩很快进入梦乡。
清晨的时候,一个柔软的东西在他怀里扭动,把他唤醒了。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左右张望,听到一个睏乏的哈欠声,以及一、两句轻微的嘀咕。
连恩总算看明白了这团柔软的东西是什么,顿时清醒了,不仅清醒,还吓出一身冷汗,他慌张地大喊:“毗、毗格娜!你怎么会在这里?老天,我一定还在恶梦里”
毗格娜缓缓仰起头,眼睛眯成一条缝,黑色的短发像杂草一样蓬乱,她用含混不清的嗓音问:“天亮了吗?我得赶快去打水。”
连恩叫起来:“好的,我不会阻止你,但在那前能否向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我的房间里?还还睡在我的身上?”
“对不起,昨晚我大概喝醉了。”毗格娜心怀歉意地鞠躬,又突然双手合十,瞪大眼睛说:“莫非这是爱情的呼唤?”
“见鬼的呼唤!”连恩直接指着门,勒令她马上出去。
毗格娜顺从地照做了,不过几乎是同时,她又敲了敲门走进来,对着气急败坏的连恩说:“抱歉,连恩,我仔细想了想,这里似乎是我的房间。”
连恩沉默地望着她,脸色十分难看,他此刻的表情,就好像做了一顿极其糟糕的晚餐,又不得不亲口把它吃下去似的。
他吞吞吐吐的问:“如果你不介意,能否向我重复一遍你刚才说了什么?”
毗格娜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打开了衣橱、柜子,以及垃圾筒,翻出一些她的衣物,向连恩说明这些都是她的,衣服的内袋还缝了她名字的缩写:“看,毗格娜,是不是?”
她又打开窗子,向外探了探脑袋,仔细观察四周的灌木和树林的形状,确认这幢房子的确是女生的宿舍。
“我说,连恩”她回过头,声音顿时刹住,连恩和他的行李全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楼下一连串乒乓作响的跌倒声,以及连恩狼狈的咒骂声。
这一定是吉耐特搞的鬼!
连恩把牙齿咬得咯咯响,拖着沉重的行李来到另一幢楼的十四号房间,神情懊恼地再一次整理起来。
“他说了什么来着?‘这扇门通往男生宿舍,你很快就会找到自己的房间’,噢,我敢打赌他肯定是故意的!”
他咕哝道:“为什么当时我没发现呢?而且为什么偏偏都是十四号房间呢”
他的视线突然停留在一件粉红色的内衣上——这件镶有花边的衣裳是从他包裹里掉出来的,但很明显,绝对不属于他。
连恩几乎是用颤抖的手指把它翻了个面,一串刺眼的字母缩写,就像是道诅咒似的,令他顿时头疼地抱住脑袋。
又是毗格娜!噢,上帝啊他的噩梦还没有结束吗?
~第三章仪式~
连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刚刚穿上了学徒制服,那是件巫师袍,黑色的尼缎,领口和袖口镶有蓝色饰纹,衣襟是红色的,钮釦十分普通;腰带又窄又短,而裤子则过于肥大,他把裤腿绕了好几圈,才得以塞进皮靴里。
虽然苏珊小姐愿意暂时把他当作巫师门的学生,为他安排巫师的课程,可事实上他的天赋属性仍是个未知数,天晓得他到底是不是个巫师
不过对连恩来说,这未尝不是件好事,万一测试结果偏离了他的希望,那就无法名正言顺地进入巫师门下了。
而假如他一心一意要当一名巫师的话,天赋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
等他梳洗打点好一切,七点的钟声才刚刚响起,他关上房门走到楼下。
早餐是稀粥和塞了牛肉的面包卷,吃完以后还可以再要一杯混了水的热牛奶,连恩憋着气,强迫自己吃了个精光。
这倒不是因为他饥饿难耐,他更愿意把它当成是上天赐予的磨练。何况,这些食物已经远比毗格娜屋子里的干面包强上好几倍了。
他想到了自己的房间,发觉平民的生活并非想像中那么可怕。
他在这儿的身分的确是个平民,可是看看整洁的地毯,刷成白色的墙壁,床、椅子、高橱和矮柜一应俱全,窗户既大又明亮。
相比起来,昨晚上的那间屋子,真是不折不扣的狗窝了。
由此可见,那是唯独毗格娜才能享有的“特殊待遇”。
连恩披上围巾,踩在花石子路上,向钟声传来的方向迈步。此时太阳才刚升起,草地上的露珠还很新鲜。
他回头望了望属于男生的宿舍。
和女孩们的不同,它是简约而高大的,颇富乡村风味,没有华丽的阳台,倒是有一个铁丝装饰的油漆门,门上也没任何可爱的图案,只有一串表示“女生勿进”的字母,笔锋生硬,末尾拖得老长。
周围是草皮、小树林,以及一个很小的马车房,两个仆人隔日看守。
这个才是男生宿舍啊!
他低头提醒自己,无奈地叹了口气。
今早的事,幸亏大家都还在睡梦当中,没有人注意到他从女生楼里出来,否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