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恩和艾德先生四目相对,正想说些什么时,一道霹雳划过天空,窗外响起了滂沱大雨声。
连恩耸耸肩,打消了说话的念头,把剩余的木板依次拆卸下来,然后用他曾经偷得的钥匙打开了锁。
“你来过这里,对不对?”艾德先生看着连恩慢慢走下台阶,点燃魔法灯为他照明。
灰尘在光线照耀下满天飞舞,一股地下室常有的霉味扑鼻而来,他们不约而同用手套捂住了鼻子。
“还有什么事是您不知道的?”连恩在手套底下发出含糊的声音。
“谢谢你的夸奖,也谢谢你的讽刺。”艾德先生笑了笑,脱下白色长袍,跟着连恩走进地下室。走了几步,他又问:“连恩,你的巫术学到第几级了?”
“第八级,除了精神系和风系之外。”连恩诚实回答,“这两种魔法,说实话,我不太擅长。”
“第八级?这么说来,我还低估你了。”
“做不成您的学生,我深感遗憾。”
“别得意,你的确是名出色的巫师,可是你要知道,这样是不够的。”艾德先生意味深长地说,“远远不够。”
雨声渐渐变得模糊听不到了,空气变得异发混浊,木质台阶在脚底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连恩回过头,深深凝视艾德先生:“您说什么?”
“我说,你的力量远远敌不过塞忒骑士团,或者说——你们的力量。”
“这我知道!”连恩心烦意乱地说,“别把我和谬夫人相提并论,她根本就是个怪物!三道死亡之触的十倍只是把她打成重伤而已,如果换了我,早就化成灰了!”
“好吧,我们先不谈怪物。你知道吗?”艾德先生说,“谬夫人已经出动了副团长级别的魔法师,我可以直截了当告诉你,凭你现在的力量,就连副团长都对付不了,更别说谬夫人了。”
连恩紧抿嘴角,非常不悦。“我认为在这个世上,能掌握第八级魔法的人并不多。”
“是的,但副团长全都在第八级以上,而且个个身怀绝技。”
“可是我”
艾德先生不等他辩解,继续说:“同样都懂得第八级魔法,跟那些常年与高级恶魔战斗的副团长,你认为你的胜算有多大?”
连恩咬住嘴唇,用力挥开一个厚厚的蜘蛛网,一言不发向下走去。
“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胜算,据我所知,目前还有两个方法行得通。”艾德先生说,“第一,就是打开毗格娜的七重天封印等等,别急着发火嘛,我只是提供建议给你参考罢了。
“你应该知道,毗格娜的魔力很惊人,但和毁比起来仍是天壤之别,换句话说,秘咒师每打开一道封印,力量就成倍增长,假如想要获得能与谬夫人抗衡的力量,这是个值得尝试的方法。
“当然啦,你必须控制住最后一关,只要第七道封印不解开,她就不会丧失人类的心智”
连恩根本不打算听完,不假思索地断然拒绝道:“别说了,艾德先生,我不会拿她的生命开玩笑!”
“唔,这真像你会说的话,连恩,和我料想得一模一样。那么还有另一种方法,就是做我的学生。”
“您还有更新鲜一点的说法吗?”
“有的,我可以教你第九级巫术。”艾德先生微笑着说,“我知道它正是你现在最需要的东西,学费是五千金币,正好抵销我欠古兰蒂先生的债,如何?一举两得吧!”
连恩困惑而又怀疑地看他,神情十分动摇,但他仍然倔强地表示,他可不会轻易上当。
艾德先生耸耸肩,轻松地吹着指甲里的灰尘,脸上尽是戏谑的表情。“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我知道有一天,你一定会主动来找我的。”
脚底的颜色渐渐变了,他们由木质台阶,走上了青白色的石阶。
台阶是复合式的,中途绕了好几道弯,到底之后,便是一个低矮的方形房间,凭借魔法灯幽蓝色的光线,一眼就能看到房间里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的仪器,以及摆满了整个壁架的魔法瓶。
很显然,这里就是连恩的父亲罗尔。古兰蒂的地下工作室。
“哇哦,叹为观止!”艾德先生看了看四周说,“这里有不少危险的火系魔法,需要我熄灭魔法灯吗?”
“不需要,魔法瓶里的魔法早就过了时效,分解成自然元素了。”
连恩在意的,是这些古怪的仪器。
他知道这全都是他父亲的杰作,可惜却不知道这些仪器有什么用,为谁而做,最后又是被谁买走的。
他看着它们,仿佛在欣赏一件件精美的艺术品,并且充分发挥他的想像力。他的视线经过一台有十个踏板的织布机,一辆扶手看起来像龙头又像马头的滑板车,一架挤奶机最后落在一个造型奇特的仪器上。
“好家伙,它看上去有点像一只单腿站立的蜘蛛。”艾德先生的视线也停留在它身上。
没错,蜘蛛!连恩觉得这个比喻很恰当。蜘蛛的一条腿向下支撑整个身体,剩余的七条腿在头顶排成扇形,每条腿上都有一个胶质吸盘,附带一根软管,通向蜘蛛背后的金属箱子。
假如仔细观察的话,还会发现,其实蜘蛛表面每个地方都有细小的吸盘。
“这会是用来干嘛的?”连恩自言自语。他看到仪器的顶部,也就是蜘蛛的脑袋上,贴有一个标签,上面写着:实验,未完成品。下面的附注一栏写有一行小字:吸收魔法,仅限于暗影类。
“吸收,暗影类魔法”艾德先生意有所指地重复道,双眼凝视连恩。
“也许是一种消灭恶魔的装置?”连恩说,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出它还能有什么用。
艾德先生没有回答,他的眼中露出从未有过的悲哀。
~第四章 噩耗传来~
倘若不是自己的心跳声如雷贯耳,音差点以为,谬夫人已经把他的脖子拧断了。但事实上她只是把冰冷的指甲嵌进他的皮肤里,并以这个动作来威胁他罢了。
音一点也不喜欢被老女人摁在墙上。
对于她的问题,他很想含糊其词糊弄过去,虽然他不确定自己的身分是否已暴露,但看谬夫人的架式,好像真的要杀了他一样——于是他只好支支吾吾,编造了一段还不算太蹩脚的谎言。
“我我迷了路,团长阁下,所以我犹豫是否要进屋里去打扰魔法使大人,刚准备敲门,您就发现我了。”
谬夫人从鼻子里发出轻微的冷哼。
音听不出这究竟代表什么,他对老女人的心思向来没什么研究。他只是一边在肚子里咒骂,一边祈祷快些发生什么事,好叫她掉头离开。
这时突然有人走过来,音十分庆幸他的祈祷应验了,不过下一刻,他认出来人正是协助自己逃狱的那个巡查员时,又感到十分惊恐。
这样一来,音终于能够确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身分暴露无疑了!
逃吧,逃吧!还等什么?
在巡查员还没来得及向谬夫人禀报“银发幻术师”的逃跑经过之前,音看准一个空隙,摆脱谬夫人的束缚,对着走廊的一头猛力冲刺。
他穿过转弯处的门柱,跨上扶梯,一路向下滑,谬夫人嘶哑的尖叫在身后回响着:“卫兵!抓住他!”
音知道这下他的麻烦大了。
高大的、全副武装的面具士兵,从各个角落涌出,对着音逼近,白色的面具一致对准他的脸。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滴正在坠落的水滴,即将掉入白色的大海,然后被汹涌的波涛完全吞没。
有一刻,他心里曾产生奇怪的想法:在谬夫人下令之前,这么多的卫兵到底是藏在城堡的哪个地方呢?是被嵌进了墙壁里,还是用了什么隐形药水?不过他现在没空想那么多,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正等着他。
在水滴坠落大海之前,音运用所剩无几的魔力,对着人群放了一道精神麻痹魔法,趁着人们发愣的当儿,他猫着腰躲进他们之中,夺走一件武器,然后挺起胸膛,装模作样地吆喝道:“抓住他,抓住他!”
一瞬间,所有人都转过头,冷冷地瞪着音。
咦?有哪里不对吗?音摸着自己的脸——哇!见鬼,他的面具到哪里去了?
“呜,命运总是跟我过不去”
他卸下伪装,推倒一片面具卫兵,踩着他们的身体向门口跑去,口中不停哀悼他的不幸,“神啊!您不知道我有多么热爱和平!我从来都没有主动伤害过谁,无论是人类、妖精、还是恶魔”
卫兵的数量还在不断增多,音的行动却越来越慢,大厅的出口被堵住了,他不得不再次回到楼上,苦苦寻找脱身的方法。
尖锐的武器把他刺得遍体鳞伤,饥饿和失血令他头晕目眩。
“走开,别碰我!”他一边跑一边叫,“别逼我使用绝招,我会跟你们同归于尽的!”
但他知道这些都是徒劳。
卫兵的脑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根本听不懂威胁,他或许应该用密哈哈鲁岛的外国语再对他们吼叫一次。
“我不是在开玩笑!”音最后停在一扇窗户前,抓住帷幔,攀到窗户最高点,站在半月形的栏杆上。为了使自己不至于太害怕,他尽量不向窗外看,并努力保持平衡。
“我会使用幻术师最可怕的魔法,”他严肃地对底下一片白花花的面具喊,“它将使这整块土地上的所有人精神崩溃,包括我自己”
可卫兵一个个都像鸭子听雷一样,他们用武器刺着墙壁,打算把他晃下来,这番举动让音觉得,他的这番辞世演说实在是愚蠢得可以。
就在他筋疲力尽,既绝望又悲哀时,一个声音钻进了他的脑海里。
“快跳!”
是谁?音撑着额头,以为自己产生了临死前的幻觉。是谁在他的脑子里说话?
“我是亚丝。库里塔,没时间解释了,快跳!跳出窗外!”
音犹豫了几妙,咬紧牙关,闭上眼向外纵身一跃。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