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丢了脑袋是小,皇甫家丢了江山社稷,这谁人能担当得起万钧之耻?”陆妙柏养性功夫极佳,即使皇宫五千宦官之首的郭阿蒙如此发怒,也能端坐如不动明王继续云淡风轻下棋。
老太监白眉如鹰隼,红衣蟒袍袖中拳头紧握,低头俯视这个气定神闲的御殿月华候,目光冰冷。
此子几乎与老柱国陆中堂性情寡淡如出一辙,先帝在位时,梵阳官场上有这句话‘苍炎之后无名将,中堂之后无贤相’。庙堂之上一浪推一浪,新贵如同雨后春笋般冒尖无数,真正能一展锋芒的寥寥无几。身为梵阳军系支柱的御殿炎将军尹苍炎二十年前被杀满门,只带一子仓皇逃出帝都,而陆妙柏之父陆中堂则是亲手死在他手里!
郭阿蒙能换上这一身红衣大蟒袍,是靠了二十年前出手屠戮,用老一辈臣子的鲜血染红。
在梵阳,二十年前的茗禅元年之乱时最隐晦最黑暗的历史,民间可能流传不多,可梵阳权贵间皆是心知肚明,那场对老臣,尤其是对军系的血腥大清洗,不论操刀断头的是谁,背后授意的人正是当今梵阳皇帝!
他是个无依无靠的太监,不信什么君臣之礼,陛下授意他杀死陆妙柏的父亲,逼得当时刚崭露头角的陆妙柏离开梵阳二十载流落他乡,一个堂堂男儿能心中毫无芥蒂继续为陛下做事?陆妙柏胸腹有沟壑,脑中有大才,就偏偏没这点儿骨气?
他从一个不入流的小太监做起,一步一步把头发耗白了才做到现在这个位置,一辈子察言观色多少人,唯独这个儒雅男子看不清。
二十年前的陆妙柏鲜衣花甲怒马好生风流,离去二十载再归时,气质如花蕾般内敛,目光沉静,如深不可测的潭水,看不清,捉摸不透,偏偏陛下对其信任有加,予以重用。
而这个操持皇甫家家务事的大太监脑中只有四个字——养虎为患!
“郭貂珰,在下送您一句忠告,莫要太看重所谓的香火情,薄凉不过帝王家。您侍奉好皇甫家的衣食住行,妙柏为皇甫家谋略定河山,你主内妙柏主外,互不干涉。您若是过了线,触碰陛下逆鳞,就算再积攒一辈香火情,也经不起挥霍!宦官专政,向来是帝王大忌对于我们做臣子的来说,谁坐着龙椅,就服侍谁,而非龙椅上是谁,就忠于谁!我们侍奉的是皇甫家,不是姓皇甫的某个人!”
御前总管大太监凝视这个自始至终没看他一眼的儒雅男子,神色复杂,心中像是翻起惊涛骇浪!
不再言语,一袭红衣蟒袍一闪而逝,离开御殿月华候府邸。
这一日,皇宫五千宦官之首郭阿蒙趁着夜色骑马出宫,未向任何人透露行踪,包括忠心服侍近四十年的茗禅皇帝。
但陛下对他擅自出宫之事明了于心。
皇帝扶栏轻叹,曾允诺你三次死罪而不死,这一下,只剩两次了!
第26章 韶华皇后
过了今夜,就到十月份,
尚吉城的夜晚一下子冷了起来,夜空干净明澈,星宇垂天而落,呼出一口气,隐隐能看到一串模糊白雾,站在庭院里仿佛冷到骨子里。
星辰静默站着,双手拄着尊神刀,他并不畏惧寒冷,相反,这样的天气倒觉得舒服,仿佛冰冷的夜晚与他水乳交融般浑身舒泰,仿佛他血管里流淌着的本身就是混着冰碴的雪水。他静静站着,只感到满满的沉闷压抑,神情落寞,院子里枯叶满地,萧瑟一如他心情。
‘不开心的时候就想想美好的事情,比如美好的我!’这是宁正对他说的,之前的确会在压抑不悦的时候想想宁正,想想她的马尾,想想她会笑的碧澈眸子。
可现在他笑不出来他好想见见宁正,好好问问她到底是什么人!白天发生的事情堵在他胸口,心脏砰砰跳着,撞得胸口微微发疼。宁正是否真的有意无意瞒着什么事情?
叮铃铃,寂静夜晚竟有风铃声随风飘来,星辰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骤然拔刀,尊神刀狭长刀身横在胸前,凤眼犀利扫视四周,身体气机迅速调整到巅峰状态,脊背肌肉绷紧,像被风吹鼓的大帆。
“星辰星辰”女孩柔柔的声音从墙头传来,循声而望,映着庭院里朦胧的灯笼光晕,看到宁正的脑袋正从墙那头探出来。
星辰乍一看到时被吓了一大跳——仿佛女孩的脑袋被挂在墙头在对他笑着般渗人。他收起尊神刀,赶忙迎上去,顺着院中老树利落爬上墙,握住宁正的手将她拉上来。
“哎呦,这次爬你家墙好失败,哼哼,要不是给你带了个小玩意,本小姐才不要你帮忙呢!”宁正优雅的站起来,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拍了拍身上蹭到的砖灰,马尾轻甩,俊俏脸蛋笑意盈盈。
仿佛宁正总是在笑着,星辰看着她美好动人的笑脸,觉得温暖如春,可堵在他心头的疑惑又让他开心不起来。他沿着墙头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与宁正距离远了些。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女孩伸出藏在背后的手,只看到一个紧握的拳头,接着如变戏法般,从袖中流落出一串亮闪闪的贝壳风铃,叮叮当当的响着,在安静的夜晚中分外清脆好听,和宁正的笑声一般动人。
星辰珊瑚红色的眼睛盯着那串跳动闪烁的贝壳风铃,女孩正提着在他眼前晃悠,眼中像是闪着贝壳色泽的影子。
“你看你看,这儿最大的这个贝壳,淡蓝色上面有金黄色小斑点的,你看这像不像一小块一小块夜空,上面的金黄色斑点就像星辰,就像你!”
星辰看着贝壳风铃被宁正提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贝壳上上下下跳动着,声音清脆活泼,而宁正笑容温柔像一只小猫。
他直视宁正眼睛,拼命想从其中看出一分或许根本不存在的狡诈虚假,可女孩笑得真诚,碧澈的眸子温婉眯成月牙儿,淡粉色的嘴唇像绽开一朵花儿,笑容温暖如春。
“你怎么了?”宁正的笑容慢慢消散——她被那双珊瑚红色的眼睛吓到了,仿佛两块烧的红炽的炭,锋利的目光仿佛要将将她生生洞穿。星辰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笑出来,看到自己给他买的小玩意,竟是面无表情。
星辰终于笑了笑,笑得却是牵强无比,“没没什么!”
女孩突然就气鼓鼓的,腮帮子鼓起来,用指头戳着他额头,说道:“你就是个光会自个闷着烦着有什么都不说的笨牛木头疙瘩最臭最硬的大石头!看看你的表情一点儿也不像没事的样子,你就不是个会撒谎的人,你心思都在你脸上写着呢!”
女孩连珠炮般说着,估计与她熟悉的人看到她都会瞠目结舌,大晚上站在别人家墙头骂人家笨牛木头疙瘩要知道以前她总是安安静静一言不发的!离开皇宫这么些天,女孩像娇嫩的牡丹花一下变成顽强的仙人掌,柔中带刚,非但没有水土不服,反而生命力强大无比。
星辰没有说话,转过脸看向别处。他不敢再看宁正,他怕多看一小会,就禁不住要把堵在胸口的所有疑惑说出来,还有第一次在田野粥屋时,她说的那个想当一次红颜祸水的想法,或许只是玩笑,自己却把它当真了,这是他自己埋在心里的小秘密。可这些话都说出来后,他们还能再做朋友么?
“星辰你别不理我么,尚吉城就你一个朋友,你不理我我就没朋友了”宁正咄咄逼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她双手提着风铃,低头轻声说道,额前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了那双碧澈的眸子。
面对宁正突如其来的柔弱,星辰竟不知所措起来。他上前一步,看着女孩儿兀自站着,瘦小的身子在冰冷秋夜里微微发抖,想一把揽过她的肩,用自己臂膀给她最温暖的环绕。
“我不是我只是有些疑惑而已。”他闷声闷气的说。“不是看到你不高兴,其实我这几天特别想见你,今天还跑去你住的客栈找你,没找到”
“好了好了,别不高兴了,你难得来找我一次,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别生气了,我刚才有些乱想!”星辰紧张的看着低头不语的宁正,微风吹动那串贝壳风铃,叮叮当当。
宁正依旧是垂头站着,皓齿咬住嘴唇,身子抖得更厉害里些,不言不语的站在那里,落寞的像被整个世界都抛弃。
星辰突然觉得自己嘴巴好笨,一点儿安慰女孩的话也不会说,要是自己和小五那家伙一般油嘴滑舌就好了!看着宁正低头不语微微颤抖的样子,好后悔自己方才为何要板着脸!
他伸出手,想拍拍女孩的肩膀,可一声低低的啜泣,让他手僵在半空——宁正哭了。
“对不起,你别哭啊那我告诉你我刚才在想什么行了吧?”他彻底慌了神,女孩一声啜泣,比天雷滚滚都来的让他畏惧。
“我不要听!”这次是宁正向后退了一步,与星辰拉开距离。
这后退一步仿佛生生在星辰面前划出一道不可逾越的万丈沟壑。
一瞬间心如刀绞。
两人静默站在墙头不言不语,气氛尴尬。
“那我带你去找好吃的东西吧,上次你带我去田野粥屋,这次换我带你去,我请你”星辰心烦意乱的说。
女孩猛地抬起头,鲜亮马尾甩出一道明媚弧线,俊俏脸蛋哪里看得见半分沮丧难受,分明是笑开了花!
“哈哈哈哈,星辰你好可爱!瞧把你吓得,是不是没见识过女孩子闹脾气啊哈?”宁正几乎笑得肚子疼,捧腹弯腰,蹲下身子,乐不可支。
星辰愕然,这是闹哪样?
“行,本小姐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不过你说话得算话,要带我去吃好吃的,然后告诉本小姐你刚才为何心情不好,看本姑娘给你对症下药,药到病除!”宁正直起身,一只手插在腰间,另一只手将风铃递到他面前,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笑得几乎快要流泪。
“拿着,这个风铃送你了!”宁正努努嘴,“本姑娘都不想理你了,笨牛木头疙瘩最臭最硬的大石头”
星辰还没从宁正变化莫测的情绪中缓过神来,哦了一声,从女孩手中接过风铃,叮叮当当,清脆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