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指着那个穿红裙的少女说:“我五师妹石箐露,刚入师门不久,精于莳花,天下的珍奇花卉,只要是经了她的手培植,无不欣欣向荣。”
剩下最后那个唱戏的少年,不戴张广陵介绍,就抢着对慧元说:“我跟石师姐年岁相仿,只是比她入门晚了一天,所以做了老六。”张广陵道:“对,对!六弟刘易容,喜欢唱戏,如醉如痴我们六个呢,合起来便是鼎鼎有名的点苍六仙了。”
慧元一一还礼,心想看这些人的喜好和举止,倒也不像是武林中人,只不知他们的师父是何方神圣,居然如此博学?
只听张广陵咦了一声,问道:“师父他老人家怎么还没有到?”冯问机道:“我们也在纳闷,明明说好了在这‘小有天’碰面的,难道他他现在跟师祖在一起?”慧元心想,他师父都如此了得,却不知他们这师祖又是怎样一个奇人?
便在这时,众人一起听到天上传来一阵朗朗的笑声。李天工大叫一声,道:“是师父,他老人家怎么好好地飞上天了?”慧元寻声看去,只见东天的云彩下,一个人骑在一只大鸟的背上,正徐徐地向这边飞来。
冯问机手搭凉蓬,傻呆呆地看着,道:“师父他老人家什么时候养了这么头怪禽?”郎读则摇头晃脑地吟道:“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那个排名老五的红裙少女高兴地拍着手道:“我要是也能骑在上边,手举花篮,学天女散花就好了。”刘易容马上唱道:“摇身一变插翅飞举,却向月中寻嫦娥”却听那个木匠李天工叫道:“不对不对,师父他老人家骑的不是鸟儿,是是一只大风筝!”
此时,在空中飞举的那个人已经来得近了,月光下,众人看得清楚,他果然是骑了一只偌大的风筝,风筝的样式却是照着鹞子的模样扎的,只是在如此微风下,居然能放得高,并且还能在空中控制方向,当真有些不可思议。
那人优雅地坐在风筝上,身穿一袭青袍,颌下三缕长须顺风飘洒,大有神仙丰姿。待那风筝飘到“小有天”上,他突然一个筋斗翻了下来,手里兀自抓住那个风筝,就此轻轻地落了地。众人都抢上去,叫道:“师父,您老人家可是来得迟了。”
那人哈哈一笑,顺手把线绳扯断,将风筝丢给那个木匠,道:“天工啊,回去后照样子再做上它几个。”李天工喜滋滋地捧在手里,拖长了声道:“得——令!”
张广陵忙拉着慧元的手,挤上前去,道:“师父,这一位是少林寺的慧元,在琴技上造诣非凡。”又贴着慧元的耳朵说,“我师父的名讳是”却听那人道:“原来是少林高僧,在下黄月山,人送外号百晓先生。”慧元赶忙施礼道:“贫僧慧元,见过黄前辈。”
月光下,见这位“黄前辈”面目清秀,也不过是三十四、五岁的年纪。黄月山道:“不敢,我们师徒正想去贵寺走上一走,结交贵派的高手!”慧元听他这一说,心道:“看来,本寺的武功秘籍他是非借不可了!”
便听那郎读问道:“师父,师祖爷他老人家不是也要一起来吗?如何到这辰光了还没看见鹤驾?”黄月山道:“你师祖刚才明明就跟我坐同一个风筝飞上来的,现在说不定已经到了摘星台。怎么,你们没瞧见?”
众人一起摇头,慧元听了却是一惊,欲知这摘星台距离这儿少说也有十数里的路程,且山路险陡,极其难走。他们口里的师祖居然能从众人的眼皮底下跳下风筝,又一点声不出地奔那摘星台而去,这份轻功当真够惊世骇俗了。
便在这时,他们听到南边的高峰上传来了洞箫的呜咽声,黄月山道:“好了,你师祖他在招呼咱们了,来啊,兵发摘星台去也!”众人一声答应,都拿好了各自的东西,向南边走去。
黄月山冲着慧元一稽首,道:“慧元师父也一同去那摘星台随喜吧?”慧元心下其实很想去见识见识他们口里的师租是何许人也,但口里还是谦辞道:“只是小僧身份低微,怕骚扰了诸位的雅兴。”黄月山道:“这话从何说起,既然都有雅好,便是同道中人,又分什么高低贵贱?”
张广陵凑过来道:“慧元啊慧元,你尽管在这里罗嗦什么,叫你来不就是想让你开开眼吗?我师祖他老人家的鹤驾可是难得一见的。”不由分说,拉了慧元的手就走,见他除了身后背一把琴外,手里还拎着一个黑袋子,也不知道里边鼓囔囔地装些什么。
从“小有天”去南边大峰的路着实难走,全部是沿着石脊直直地往上攀爬,两侧则是高达万仞的陡岩。别的人倒还罢了,只有年龄最小的石箐露和刘易容的轻功底子差,行动迟缓,幸得黄月山一手一个,拉着他们向上攀越,居然毫不费力地跟上了。
这样子走了约有七里多路,才登上了大峰。大峰的地势宽阔平坦,刚才还是陡直的岩石,现在却又都是黄土了。
从荆棘丛里胡乱向南又走了五里路,终于登上南寨顶。南寨其实是少室山的北顶,对少林寺而言它才是南寨。
原来,这少室山的山顶却是从中部裂开的,横断而分为南北两部分,北顶像屏风一样伸展,南顶如同利刃一样排列耸立。而就在两峰所夹的底部,却奇特地耸起了一座山峰,反而较其他的山头还高,正好处在少室山的中央,这便是有名的摘星台了。
当下,众人很是费了番气力,才攀上了摘星台。饶得是慧元的轻功不错,也累出了一身大汗,再看那黄月山,手里抓着两个人,犹自举足若轻,这份内力和轻功着实了得。这就无怪他的师父能在片刻间便飞去摘星台了。
他们这一道上攀越不停,那箫声也是一直在耳边萦绕着,呜呜咽咽地,甚是悲凉,好像在跟人倾叙着什么。山间看星月,分外地明亮清晰,好像爬上这摘星台之后,星星便真的可以随手掬摘似的。
慧元一攀上了摘星台,立时就被站在东角那人吸引住了。见他背手而立,仰目向天,一袭白色的缎袍被山风抚展,在星光下闪闪放辉。那人只是在这山巅上随便一站,四下的翠峦叠嶂、头顶上的半轮月亮却好像都成了陪衬他的饰物。
黄月山向前拜倒,道:“师父,孩儿们都应召来到了。”张广陵等六人马上也跪倒了一大片,一起磕头:“徒孙们拜见祖师爷。”
只听那人叹道:“疏导而心明,澡雪而精神,冰清而玉洁,秀外而慧中,倾流霞于花峰,下碧空而婵娟,其奈何,爱而不见,搔首空山”黄月山听他的话里,像是在说《庄子》”知北游”里的句子,却又似是而非,又像是在向神女表达满腔的爱慕之情,总之玄机重重,难以揣测。
那人说完,转过身子,一摆手,道:“都起来吧!”语气甚是温和。点苍六仙起身道:“多谢祖师爷!”慧元这才看清了那人的面容,竟然比黄月山看上去还年轻,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用手轻轻一捋尺半的黑须,风度娴雅,神采飞扬,让人瞧了便心生亲近之意。
那人看到慧元,笑道:“原来少林也有人来了!”黄月山道:“禀明师父,这僧人虽身入佛门,可颇识琴艺。弟子想,明日我们便要去那少林寺走一遭,若有什么想知道的,尽可先问他。”慧元听到这儿,心想,原来那张广陵引我来此,还是别有用心的。
那人看着慧元,道:“请问僧家,南少林的志坚禅师可好?”慧元听他这一问,忙道:“我那师叔祖已于十年前圆寂了。”那人听了哦了一声,神色似乎有些黯淡。
慧元道:“敢问前辈,可是跟我师叔祖相熟吗?”那人道:“倒是有过一面之缘。”想是不愿意再提及,却又看着黄月山道:“今晚聚到这摘星台,只为了消遣,那些俗事还是先搁上一搁吧!”黄月山道:“是!弟子这就让徒孙们先着手整治。”
便见那点苍六仙一起动手,琴痴张广陵从随身带的口袋里取出生火煮茶的风炉、六棱铁做成的炭挝、烧火用的火筷子;
棋迷冯问机则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煮水烹茶用的铁釜、安放茶具的交床;
书生郎读掏出来的是钳茶饼用的小青竹夹子,储放茶饼的纸囊,装茶叶用的竹筐、碾茶叶用的梨木碾子;
木匠李天工拿的是煮茶时扫汤用的竹荚,贮放盐花的小陶罐,贮放熟水的瓷盂;
戏子刘易容从口袋里拎出两个用白蒲草编成的畚萁,每个里边装着十枚青色的越洲瓷茶碗。
红裙少女石箐露则拿出三条长约二尺的茶巾和收集渣滓用的滓方、洗刷茶具用的札笔。
慧元见他们各干各个,一会儿火炉就是生起了,水也打来了,便开始煮水烹茶,烤茶饼的烤茶饼,捣茶芽的捣茶
芽,装纸囊的装纸囊的,点冷水的点冷水的,拂汤的拂汤的,干得不亦乐乎。过没多时,浓郁的茶香便透了出来,闻起来醺醺然有醉酒感。
而那祖师爷和黄月山却并不朝这里望一眼,显然对此情景习以为常了。只听那黄月山问:“师父,也不知那位贵客什么时候来?”那人道:“算着时辰,也该到了。”
慧元听了,心想,原来今晚还有什么贵客到临,这黄月山一门既然如此神秘了得,想那来者自然更非等闲之辈了。
那祖师爷本来一直面带微笑,听着黄月山说话,突然一皱眉,道:“有人来了,奇怪,听步法之声,似乎是他那一门派,可这内力”微微摇头。慧元和黄月山听说又有人来,都四下寻望,但别说人影了,连点儿声响也没有听到。又过了一会儿,那黄月山也听到了,转头看向正东,道:“听这人的内功修为也不是太高,但步法却是极为轻灵,这确实有些奇怪了。”
慧元知道两人的内功一个比一个了得,所以才能事先听到有人来到,而自己的行为相差过远,是以只能再等等看了。又待了片刻,他终于看到南顶上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