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这时,有仆人走过来道:“两位贵客,那边催着去六合庄呢!”叶绿华便对慧真道:“走吧大和尚,咱们去看看他慕容斌到底是怎样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两人回转凉亭后,各回了各的伙儿,慧真见王云峰似笑非笑地看他,忙道:“她便是快刀郎君叶飞的妹子。你原来也见过的,五年前在翠云谷,她跟着林凌波去了西夏。”
一干人出了天水庄,再走到湖边时,便见原先坐在凉亭里的那两个专管送帖子的少女,已经和十几个穿碧绿锦缎斗篷的女子坐在船上候着了。慧真和王云峰一见那些人的胸口上都绣着头黑鹫,便知道是灵秀宫的人赶到了,并且带头的那个花白头发,手里拄着一柄黑色凤头拐杖的老嬷嬷却也认得,正是五年前带队追杀林凌波的那个余婆婆,没想到,昔年在翠云谷“绝代佳人”大会上露面的人,今儿个倒有不少在这慕容世家的谢罪宴上又碰上了。
众人上得船后,顿时间群舟齐发,那些少女这回却撑得快,那船便像利箭似的向前窜去。只见前方荷叶连天,茭白满湖,映得满眼尽是红绿,却是极难分得清水路,摸得准方位,但这些女郎显然都是熟知阵形的,东一拐,西一转,往往便能从“山重水复疑无路”处找出“柳暗花明又一村”来。王云峰其先还想把来路记住,但片刻之后便转了个头昏脑涨,东西不分,也只能作罢。
大约过了一柱香的时间,早见前边烟柳舒展,飞燕翩跹,一处岛屿从浮萍、芙蕖里面耸立起来。众人一见这情形,便知道燕舞洲到了。船靠了岸后,那两个送帖子的婢女招呼众人下船,而那些燕子见这么多人涌来,倒是并不散去,反聚在头顶上盘旋鸣叫。
五虎断门刀的彭项道:“娘个舅子的,怪不得叫燕舞洲呢,原来是燕子多些!”慧真听了,暗想:“倒也未必,只怕还跟他慕容氏想复兴大燕国有关系。”就听那个穿淡绿衫子的女郎笑道:“这位大爷说的是,本庄上的燕子多是远近闻名的一大奇观,我们慕容公子练剑术时,便创了一式‘回风舞柳,戏水落燕’的绝技!”
彭家的老大彭苍梧听了这话冷笑一声,道:“幸亏慕容斌耍的是斩燕剑法,若是要练劈凤凰的绝技,你们又能到哪里找这玩意儿去?”
那少女听他话语里满是敌意,当下不敢顶撞,一声不响地和另一个穿鹅黄衫子的头前带路。众人跟着她们沿着柳堤走了会儿,便看到六合庄拔立在眼前,红砖碧瓦,雕梁画栋,门楼也修得极为气派,竟然刻着双龙戏珠的图案,甚至连匾额的颜色也是金黄的。
慧真心想,瞧这门楼的气派,他慕容世家显然还是以大燕国龙子龙孙的身份自居,却不知,正是这番野心害得他们入了魔道。
那门廊前站有四个仆人相迎,大门四敞开着。群雄鱼贯而入,转过一堵偌大的照壁,眼前是一处四方的庭院,中间有水塘有假山,四周有长廊围绕,圈种了诸般时令花卉,国色天香的牡丹、含羞欲语的茶花、婀娜多姿的丁香、灿如烟霞的杜鹃溢光流彩,幽香迷人。而靠着窗前和墙隅,却尽种了些修茎大叶的芭蕉,苍翠如洗,姿态入画。
苏州园林本就冠绝天下,此间的设计更是深得其中三昧,王云峰边走边暗自慨叹,从这园林的布置上,便能看出那慕容斌是身怀高雅之士,其实能住在这样的洞天福地里,做个快活神仙岂不甚好,他何苦又去处心积虑地做那些阴谋勾当呢?
一行人走走看看,指指点点,还没走到大厅,突然,里边传来了一片呼天喊地的悲号声。”相公,你怎地如此狠心,抛下我们孤儿寡母就不管了!”“公子爷,你的心胸恁地窄,居然会想到走这一步!”哭喊声里有男有女,还夹杂了个孩童清亮的叫声:“爹爹!娘!”众人听了都是一呆,心说这是谁死了,听那口气怎么像是慕容斌?
那带路的两个婢女听见堂内哭喊,也顾不上引路了,拔步就往里边跑。王云峰和慧真乍碰上这样的变故,也乱了阵脚,被众人推搡着,哗啦一下都涌进了大厅。
只见里边黑压压地跪了不少人,当头的几人正哭得死去活来,而那厅堂正中的竹榻上,正仰面躺着一人,身穿宝蓝色的长袍,瞧那模样依稀便是慕容斌。慧真和王云峰见到这情形,便想站住脚,先看个仔细,却被后边一些想急于知道事情真相的人一推,又往前踉跄了几步。这大厅本来也是个阔的,但这六十多人一涌进来,顿时便拥挤不堪了。
那灵秀宫的余婆婆仗着资格老,身份高,喝道:“闪开,让我老婆子看他慕容斌是不是真的死了!”彭项也叫道:
“他这死也未免太凑巧了吧,早不死晚不死,爷们一来他就一命呜呼”话未完,猛地见青影闪晃,两个人已经从堂前扑了过来,照着彭项劈头盖脸就打。彭苍梧大叫一声:“慢来!”窜上去跟兄弟并肩作战,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四人身上各自中拳,向后退了两步。
慧真和王云峰看得分明,跟彭家兄弟过招的两人,正是在山西太原府时,想夺取他们银牌的那个什么贾三哥、卫江湖,只是五年过去后,两人愈发长得英壮了。他俩个一阵急攻没讨到好去,相互使了个眼色,便又要重新来过,却听到堂前一人喝道:“三弟四弟,退下!”王云峰抬头看时,见说话的那人正是昔日冒充“百草堂”大夫的邓百治。
那卫江湖听他这一喝斥,脸膛都涨红了,指着彭家兄弟说:“这两个人也忒无礼,竟然敢对公子爷如此辱骂,实在是”说着说着,眼泪就扑簌簌地往下流。那贾三哥虽然眼圈红肿,满脸泪斑,依旧撅着嘴说:“此言差矣,他们不是无礼,是无耻之极!”王云峰听了这话,心说:“照你们当日做的那些勾当来看,也不见得就多光明正大!”
便听得堂上传来一声女子的幽幽叹息,恰似空谷里回应的杜宇鸣声,凄婉无比。接着,慧真就看见跪在最前头的那个穿黄衣的女子站了起来,慢慢转过了身,只见她容颜清丽,端庄秀美,当真如春梅绽雪,秋蕙披霜。她面对了众人后,也不说话,只是用眼光左左右右审视了两圈,目光所到处,群雄为她的冷艳所震慑,都不敢相接,反自惭形秽起来。慧真心想,这位肯定就是慕容夫人了!
大厅里慢慢静了下来,那灵秀宫的余婆婆素来便是个不肯让人的,眼见这女子如此形容,一顿拐杖,便要喝问,谁知那女子却并不去看她,只冲那贾三卫四道:“两位兄弟也不必太恼火,他们不过是怀疑您们公子爷假死,这也在情理之中,事情来得太过突然,连我们都没能想到,又何况是外人呢!”听那余婆婆道:“小娘子,你这话可是说对了,我们就是怀疑你家相公死得蹊跷。”
慕容夫人凄然一笑,道:“人之生死,乃是天地轮回变化使然,如此庄严肃穆的事,岂能用于欺诈隐瞒?就算是骗了人,难道还能骗过鬼神吗?”她说到这里,把身旁跪着的一个四、五岁大的孩童拉了起来,道:“兴儿,娘让你好好看看这些人,他们来了,你爹就死了!”
那个孩子慕容兴脸上还挂着几颗泪粒,听了慕容夫人的话,便瞪着一对大眼睛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说来也怪,他的神色也并不怎么恶毒,但一干人被他盯了后,都觉得毛骨悚然。只听那余婆婆冷笑道:“小娘子,就算你硬把慕容斌的死因按到我们头上,哪又有什么要紧的,你儿子长大后想找在场的人报仇,那也由得他,只是有一样,没有验明你夫君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之前,你想让我们就此罢手,那是想也白想。别说我们灵秀宫这一关了,丐帮、少林,还有在场的这么多江湖朋友,有谁能答应?”
慕容夫人听她这样说,却并不动气,只是淡淡地问:“那依嬷嬷的意思,我慕容家又该怎样做呢?”余婆婆道:“很简单,让我们过去亲自验证一下”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那个“贾三哥”骂道:“你放屁!我家公子爷的身份何等金贵,岂能容你随意冒犯?今天我姓贾的把话撩这儿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便不能让你们动我家公子爷一指头,不信你们就试试看!”
那卫江湖也怒目圆睁,叫道:“三哥说的是,想打架,我卫江湖也算上一个!”
慧真和王云峰眼见事情要闹得僵,却并不出言劝解,两人对那慕容斌的死也同样心存疑心。
只听那慕容夫人说道:“两位兄弟先别急,且听这位余婆婆把话说完。”却被贾不二当场给顶了回去:“此言差矣,这班人心存不良,我贾不二哪有心情跟他们理论?夫人,往常你说的话,就跟公子爷说得一般,我贾三都是言听计从的,但今天在这件事上,说什么也不成!贾三身为慕容公子的家将,岂能眼睁睁看着主子的遗骨被人糟践,死后还不得安宁?”说到这儿,又泪如泉涌。
慕容夫人听了这番话,心下也一阵酸楚,眼圈儿一红,泪珠儿差一点便溢出来,却一咬银牙,硬是又憋了回去。
她温声道:“贾三哥的意思我又何尝不明白,只是,两位跟着相公他也日久了,自当明白他做事的一番苦心,他忍辱负重这么多年,所为何来他其实是被自己肩上的大任累死的啊”说到这儿,她再也禁不住了,泪如雨下。慕容兴见状,在下边拉着她的手叫道:“娘,娘,你别哭了,爹爹不在了,还有孩儿呢!”
他掂起脚尖来才及慕容夫人大腿高,话儿却说得如此大人气,群雄听了都觉得有些惭然,贾不二和卫江湖更是呆在了当场。便见慕容斌的另外两名家将邓文清和公孙昆齐声喝道:“老三老四,夫人如此深明大义,你们还要犯犟么?”
贾不二呆了呆,突然双膝着地,冲着慕容夫人咚咚咚就是三个响头,叫道:“夫人,我贾不二适才猪油蒙了心,竟然跟你顶撞,请夫人予以责罚!”卫江湖则干脆抬起手来,照着自己的脸啪啪啪就是三记耳光,叫道:“要惩罚的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