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1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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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杀1905-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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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传来半点动静,于是壮着胆子走出去,点燃了桌子上的油灯。”

借助灯光的照明,杜心五看见那两人已经倒在地上,身下有鲜血流出,看样子已经死了。那囚犯靠住土墙坐着,身上还缠着铁链,但双手已经抽脱出来,腹部插着一柄弧形刀。油灯点亮时,那囚犯翻开眼皮,目光微微向上斜,盯着杜心五。从那囚犯的眼睛里,杜心五读出了十分真诚的恳求。杜心五知道,那囚犯恐怕不行了,而在死前,似乎有话要对他说。

“事后我才发现,原来厨台的清水和柜台上的米酒都被下了蒙汗药,想来是那黑店店主干的。那两人喝了从店里汲的水,多半受了影响,所以那囚犯在灭灯之时拼尽全力一搏,这才击杀了两人,但那囚犯自己却也被弧形刀刺中腹部,眼看是活不成了。我觉得他有话要对我讲,所以凑过去,问他是不是要说什么。他在我耳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去御捕门……找白锦瑟……就说天道……天道的代码,藏在我……我心里……’可是他没来得及将代码的内容说出,便咽了气。”

一夜之间,莫名其妙地来了三个人,这三个人又莫名其妙地同归于尽了。杜心五不知道这些人之间有什么仇怨,他无法知道也不想去知道。只是不知为什么,他心里觉得有些悲凉。第二天天亮后,他将三具尸体搬到山后,准备将三具尸体埋在那些无名尸骨的旁边,使他们不至于死无葬身之所。

“我先埋了那两人的尸体,然后埋那囚犯的尸体。那囚犯身上还捆绑着铁链,我想他死后能轻松些,所以俯身去解那些铁链,哪知却被我发现了一个奇怪之处。

“我解开铁链后,发现他的左侧胸膛隆起,比右侧胸膛明显高出了许多。我拉开他的衣服,发现他身上有很多伤疤,多半是与那些抓他的人拼斗时留下的。在他的左侧胸膛上,有一道很长的伤口,已经缝合起来。

“我走镖时少不了与山匪贼盗动手,自己也受过伤,知道受了刀伤后如果没处理好,就会感染脓肿,但无论如何,也绝不会肿胀到那等吓人的程度!我当时觉得有些反常,于是伸手按了按那囚犯的左胸,立刻发现了异样。我冒着对尸体的大不敬,用匕首挑断他左胸伤口的缝合线,拨开伤口,发现肉里面竟然藏着东西。那是一节竹筒!

“我这下子猛地明白过来。左胸膛就是心脏所在,那囚犯临死前曾说,天道的代码藏在他的心里,原来竟是这个意思。我猜想那囚犯在拼斗时,左胸受了重伤,知道难以逃脱,索性在被抓住之前,将东西放入竹筒,藏进了左胸的伤口里,并用线缝合起来。也难怪那两人找不到了,还喝问他把代码交给了什么人。别说他们了,谁又能想到,一个活人,竟敢把东西藏在自己的肉里呢?这需要承受多大的痛楚啊!”虽说已过去了十六年,但杜心五回想起这些事时,仍不禁摇头,显得仍难以置信,“我取出了那节竹筒,我知道所谓的天道的代码,就藏在竹筒里。当时我心想,就冲那囚犯缝肉藏物的勇狠之气,无论如何,我也要去御捕门找到白锦瑟,将这节竹筒亲手转交。”

找一个人转交一样东西,看起来,这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至少当时杜心五是这么认为的。但后来发生的事,却让他改变了这个看法。

埋好尸体后,杜心五回到了重庆。他已有些厌倦,不想再继续走镖,于是趁这机会,辞去了金龙镖局的生计,独自一人去了北京。

到北京后,他找到御捕门总领衙门,但守卫拦住不让进,于是他向守卫打听,向进进出出的捕者打听,哪知竟没一个人知道白锦瑟是谁。

杜心五不死心。他仗着拳脚上的本事,在京城里找了一份看守皇城大门的活路,一边赚钱糊口,一边打听白锦瑟的下落。几个月里,他问过平头百姓,问过进出皇城的大小官员,但还是没人能告诉他白锦瑟究竟是谁。似乎白锦瑟这三个字,只是一个杜撰出来的人名。杜心五暗暗奇怪,心想总不成是那囚犯临死前说错了人名,抑或是他听错了吧。

“我白找了几个月,心里烦闷,有一晚拿出竹筒端详,越想越是生气。再加上那时候我年轻气盛,好奇心又越来越重,终于没能忍住,打开了那节竹筒。那节竹筒用蜡封着口,我用匕首戳开封口,发现里面塞了一团白布。我取出白布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串古里古怪的代码,读起来十分拗口。”

说到此处,杜心五忽然打住了话头,静静地望着暮色微凉的西天空。

胡客很清楚,刺客道内部传递消息时,譬如串人向青者传达刺杀任务,为避免泄密,常使用代码来传递,青者用特定的脚文对照,才能解读出代码的含义。所以外人看起来古怪的代码,在刺客道青者的眼里,反而显得十分正常,只须找到对应的脚文,就能成功加以破解。

杜心五说到关键处,故意打住不说,自然是为了牢牢握住与胡客继续商谈下去的价码。对于这一点,胡客同样心知肚明。

“你想让我做什么?”胡客直截了当地问。

“留下来,帮我一个忙,”杜心五收回远眺的目光,转头看着胡客的眼睛,“帮我保护孙先生。”

“多久?”

“两个月。”杜心五说,“只要保证两个月内不出事,让御捕门的人无法得逞,让孙先生可以心无旁骛地做成这件大事,我就把白布上天道的代码告诉你。”

“那把弧形刀有什么特征?”胡客没有做出是否应允的答复,而是忽然问出了一个让杜心五略感茫然的问题。

“什么弧形刀?”

“在那家黑店里,刺中那囚犯腹部的弧形刀。”

杜心五回想了一下,说:“我只记得,弧形刀的刀身上有七个圆孔,具体的样子,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七星月刃!胡客暗暗点了点头。七星月刃的主人,绰号“北斗”,是刺客道兵门一位有名的青者,在十六年前忽然销声匿迹,这件事,胡客听姻婵提起过,道上也有过各种传闻。杜心五能说出弧形刀的刀身上有七个圆孔,再和十六年前“北斗”离奇消失的事联系起来,那么杜心五所说的这件发生在川黔交界地带深山老林中的往事,基本上可以断定是真的。

胡客的内心开始了纠结。

能从杜心五这里得到天道的代码,这是极难一遇的机缘,然而他若在日本逗留两个月,远在大海另一端的姻婵,她的安危,却又让胡客不得不担心。若非杜心五在船上忽然提到天道的事,或许胡客早已买好了回国的船票,此刻已踏上了归国的路途。

“两个月太长,我等不了那么久。”胡客斩钉截铁地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解决了御捕门的这批人,你就必须把天道的代码,一字不漏地告诉我。”

张太监和山口那帮浪人已经解决,如今威胁孙文安危的,只有这群不知藏身何处的御捕门捕者。只要将这群捕者除去,自然就能保证孙文平安无事。“好!”杜心五一口答应,“你需要什么,不管是人是钱,尽管开口。”

“我只要一样东西,”胡客说,“东京的城区地图。”

第三节 锜刺

杜心五的办事效率极高,只用了不到两炷香的时间,就把最为详实的东京城区地图找来了。

展开地图,看了片刻,胡客问:“孙文到东京后,要去什么地方?”

“锦辉馆。”杜心五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点,“就是我们下午去过的那里。”

“这三条路都是通的吗?”胡客用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了三条路线,都是连接东京湾码头和神田锦辉馆的道路。

“全都畅通无阻。”

“孙文会走哪条?”

“尚未决定。”

胡客想了一下,忽然收卷起地图,向房门外走去。

“你去哪里?”杜心五扬起头问。

“出去走走。”胡客没有多说,径直出门下楼,踏上了夜幕下的街市。

东京的夜市灯火阑珊,胡客却没有丝毫流连之意。他穿行于人流之中,按照地图上的标示,将连接东京湾码头和神田锦辉馆的三条路线完整地走了一遍。

接着他回到了住地,休养了一晚。他后背上的伤口,在与山口等全神会的浪人拼斗时撕裂,急需足够的时间来静养。然而一个晚上的时间,对于他而言,已经足够奢侈。

第二天一大早,光复会众人尚在熟睡,胡客已经穿好衣服,走出了民宅楼。等到杜心五来接应光复会众人前去与其他会党的人碰面时,胡客早已不见了踪影。

在上午、中午和下午三个时间段,胡客又分别将那三条路线重走了三遍。

他想借此来了解三条路线在不同时间段的人流情况,并且熟悉每一条街道两旁的建筑情况和路口的分布情况。

经过一天的观察,他最终确定了一个地方——东京湾码头。

站在职业刺客的角度,综合所观察到的所有情况,胡客判断,御捕门的捕者如果动手,最好的选择,无疑是东京湾码头。在三条线路上和锦辉馆附近动手,都不容易成功,只有当孙文乘客轮抵达东京时,趁着人流密集,直接在码头上动手,成功的几率最大。

晚上回到民宅楼,一整天没有见到胡客的杜心五,正在房门外等候。

两人进入房间。胡客展开地图,以东京湾码头为中心,圈出一块半圆状的区域,对杜心五说:“你派人去这一带,查清楚有哪些房屋提供外租。”

“好,我这就去接洽黑龙会的人,让他们去办。”

杜心五连夜赶去了神田锦辉馆,与内田良平见了面。内田良平答应了他的请求,派出了一队十人组浪人,连夜赶去码头周边,调查房屋外租的情况。

黑龙会名义上是为日本陆军服务的军国主义组织,但用通俗点的话来讲,它是一个由日本浪人组成的黑道组织,其势力遍布全日本,在东京尤为集中。东京的平民百姓们,对黑龙会的惧怕,比对当地的警察更甚。黑龙会的浪人前去调查房屋的外租情况,应该说,这只是小事一桩。

但有的时候,一桩芝麻绿豆般的小事,也能转变为一件天大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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