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瑞安 逆水寒》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温瑞安 逆水寒- 第12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唐晚词很为那三个小孩担心。
  但她眼角一瞥上文张的战场,心头大乱,连手中长刀都被打掉了。
  只剩下短刀。
  她把一络黑发咬在贝齿间,只有奋身苦拼。
  文张以一敌四。
  当唐晚词看那一眼的时候,已变成了以一敌三。
  林阁已殁。
  他的额头被笛子打穿了一个大洞,鲜血归泊淌流。
  谁都看得出来,洪放、余大民、梁二昌三人是绝对拦不住文张的。
  余大民的“三江夜游白蜡枪”,就招赶招,一根白蜡杆,同使出剑、棍、枪的狠着,梁二昌的七节鞭,狠打狠着,鞭上七节,伸缩自如,并在一起,是硬门兵器,但串散开来,便成了软兵器,殊不好应付。
  可是文张压根儿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他的大袖飘飘,像是吃饱了风的布帆,又似两道软不着力的气墙,谁都攻不进去。
  别人攻不进去,他却能攻人自如;笛子一旦出击,非死即伤。
  林阁的“五郎八卦棍”,是冀东第一把手,当日在郗将军所设的擂台竞技,他如果不给洪放的内力震倒,及被梁二昌放软鞭缠住,人人都猜测他必当上统领之职,只看或正或副。
  无论怎么说,他除了胆小一些,性子拗倔一些,容易自以为是,在处事上容易执迷,在处世上不易勘破之外,也算是将军府里一把好手。
  但这把好手就毁在文张的手中。
  他的笛子突破四人的围攻,击中了林阁、击倒了林阁、击杀了林阁。
  四敌中少了一入,文张的气势更是雄长。
  郗舜才见爱将又死了一名,自然怒急攻心。他发掘这干亲信不易,而且长久相处,跟他们倒似兄弟一般的感情;他本来近年怕事懦弱,能不拼命,他当不硬拼,可是眼见曾宝新、曾宝宣、倪卜及林阁相偕而亡,他倒是激起了豪侠心肠,挥舞大刀,也要加入战围。
  文张当然无俱。
  再来五个郗舜才,他都不怕。
  他心里分明:自己仍被缠住,那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洪放那一对肉掌,和他雄浑的内力、倏忽的身法。
  ——这才是这几人中的硬点子。
  洪放心里更加明白。
  ——就凭自己这些人,决不是文张之对手。
  ——如果恶斗再持续下去,自己这方面必败无疑。
  人都难免贪生怕死,所谓“祸福与共”,其实多是希望有福同享、有难你当。洪放空有一身本领,但出身寒微,误交匪友,被官府剿诛,朋党死绝散尽,只剩下他一人,黯然浪迹天涯,苦练武功,有时做做独脚盗,有时当当大户护院,要不是郗舜才赏识器重,他可能还在别处挂单。
  郗大将军对他无疑有知遇之恩,故此郗舜才之才能,纵未能教他膺服,但他一向尽忠职守,唯命是从,为的是报郗舜才对他信重之情。
  可是人到了生死关头,义气、血性是不是那么重要呢?
  ——别人是全忠尽义,留名青史,或成仁取义,流芳百世,但他自己为人舍命,求的是什么呢?
  一一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富贵荣华、什么名声地位,全完了。
  ——他跟文张本无仇雠,而今为郗舜才拼命,是不是值得?
  ——如果说他要报答郗舜才,这些日子以来,为他鞠躬尽瘁,不是已经报答了么?
  洪放眼见文张在化解他们狠命的攻势中,从容杀死林阁,他心中又是一沉:
  ——林阁被杀,无情无法阻拦,看来,无情是真的失去了作战的力量,这局面要全落在他们的身上了。
  ——而这些人当中,又以自己武功最高,所以责任也最重。
  ——这是拼死的责任。
  责任越重,危险就越大。
  这点洪放更加清楚。
  就在这时候,文张说话了。
  他在剧战中说话,从容淡定就像家常闲话一般:“你就是‘掌底乾坤’洪放是不是?我正是待用人之际,你替我杀了郗舜才和这两个莽夫,我对你便既往不究,必加重用。”
  这个局面,洪放也在午夜梦回,暗自想过:当生死荣辱间的抉择,他面临求生、得利、遂青云志,会不会出卖故主呢?
  眼下便摆明了这一道抉择。
  洪放心下有了决定。
  唐晚词开始是想早早把英绿荷和舒自绣砍杀,好去保护无情。
  接着她只想突破二人的合围,助洪放等围截文张。
  跟着下来,她只希望不要落败得那么快。
  因为她已经知道,她决非英绿荷与舒自绣二人联手之敌。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她已知道自己已失去救人的力量,甚至也没有自救的力量。
  于是她的愿望变得就跟少年人所许的志愿一般:入在年少时志愿总是伟大的,但等到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他发现人生里有很多必然的过程要历炼,有许多挫折和起伏要渡过,直到后来,便会发觉一些自己一“向认为不怎么看得起的俗世成就,他都不能达到,便会开始冷静下来,重认自己,再作检讨。
  所以年轻人志大,到了壮年,有志气已就很难得了,到了中年,志气换为俗气,等到老年,俗气又成了暮气了。
  血气方刚的人骂老人家“老气横秋”,殊不知一个人生命已将秋尽,接近冬藏,你想他不丧气都不可以。
  唐晚词此时已明白真相。
  明白真实情况的人通常都无法奋亢起来。
  因为真相往往使人气沮。
  唐晚词手上有一把短刀,已不能拒敌于远,所以封守的多,抢攻已感吃力,要不是舒自绣断了几根肋骨未曾痊愈,而英绿荷胸背的晶镜俱破,失去了护身法宝,委实不敢太过近身拼命,唐二娘早就要败在他们手里了。
  唐晚词奋战着,忽然心里一动。
  同时也是心里一痛。
  因为她想起了一个人。
  雷卷。
  ——无论你去那里,我都惦挂着你。
  雷卷曾对她如是说。
  ——现在雷卷在那里?
  ——卷哥,卷哥,我惦挂着你。
  唐晚词估量情势,知道这心血来潮似的惦记,恐怕也不长久了。
  一个人如果失去了生命,也等于失去了感情,失去了记忆,失去了一切。
  所以她想趁这一息尚存之际,好好的惦挂一下这个心里一直想着的人。
  ——纵没有天长地久,但总算有了这生死一发间的刹那,自己是全心全意的念着他。
  可是他呢?
  ——他正在想什么? 
 
 第九十三章 呼唤

 
 
  雷卷正和戚少商策马快骑,往八仙台方向飞赶。
  这时,他们正在一处溪边稍作停留,领马饮水,舒展肢体,准备片刻后又作赶路。
  雷卷望着草原一片葱青,天淡云闲,似乎怔怔出神。
  忽然,他的骏马希聿聿一阵嘶呜,雷卷似是震了一震。
  戚少商马上看出来了。
  “想人?”
  “嗯”
  雷卷苦笑了一下,不知怎的,心头那一点艳冶而凄美的身影,总是搁不下来。在那马鸣的一刹,仿佛有人在唤他,真的,心里头有个细细的声音,正在哀切低迷的唤。
  在这一刻里,雷卷心头隐隐觉得挂心,很想不顾一切,往回头的路走。
  但他不能。
  ——“青天寨”、“毁诺城”以及一大干武林同道,还在等着他们的急援。
  人生里总有些牵肠挂肚的事,总是不能让人可以痛痛快快。
  ——或许,人生里真正痛痛快快、一了百了、无牵无挂、不闻不问的,只有一死。否则,就算你看破红尘,落发出家,还是得挂着肚皮、留意天色、寻觅栖身之处。
  戚少商仿佛看透了他的心事。
  那是因为戚少商心里也惦着人。
  所不同的是:戚少商正在赴见息大娘,会面的心情是越来越浓烈了;雷卷则不一样,他是跟唐晚词分别,越行越远,离意越深切。
  所以戚少商心里很惭愧、很歉疚。
  他觉得自己连累雷卷大多了。
  不过,他所连累的人,又何止雷卷一个?
  一个人如果欠人大多,他已没有办法偿还,他唯有尽力的让他所亏欠的人觉得这亏欠是值得的。
  故此戚少商力图振作。
  他能在郗将军府回上一口气,只要有一天还有息大娘、雷卷、铁手、无情、刘独峰这些朋友,他便要活下去。
  好好的活下去。
  因为他已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当他看见雷卷一向森冷的眉字间抹过一阵忧伤,他已了然雷卷想起了什么。
  ——恋爱的人总是易喜易嗔。
  ——恋爱的人总是爱受伤。
  他很想请雷卷回燕南的道上去。
  ——他自己一个人独渡易水就可以了。
  但他还没有开口,雷卷的视线已从天外云际收了回来,说:“我们走吧。”
  说罢他又很轻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声。
  戚少商的话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曾跟随过雷卷,他知道这位“卷哥”的脾性:这个脸冷心热的人,一旦下决心赴义决死,纵千折亦不回,谁若是叫他回头,不论是用什么藉口,那是白碰一鼻子灰而已。
  戚少商明知劝不回,但总是要想劝劝。
  殊料他还未曾发话,雷卷好像已知道他要说什么。
  “你想念的人,未必见得着;你见得着的人,未必真的想念。”雷卷苦笑道,“就算你本来想念的人,只要天天见着,就不一定会很想念;本来不怎么想念的,大久没见,也会有些想念。情到浓时情转薄,世事就是这样,这样也好,情若浓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戚少商知道他说的有些是违心之言,但他主要是为自己开解,也且让他说下去。
  “人生里忍耐的时间,一定多于成功的时间。”雷卷的脸眼,充满了世间的风霜、世事的沧桑,“一个人如果要成功,就必须要能够忍耐;就算不想成功,也得要忍耐,因为,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忍耐。”
  戚少商完全同意。
  他知道雷卷说的是真话。
  真话除了是肺腑之言,通常也是金玉良言。
  雷卷最后加了一句:“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